《始于私》不呆

239、第四十三章（2）

　　苏慎就问为什么，心中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他觉得自己虽然时不时会走弯路，但大方向不会错得太离谱，因为他习惯把每一个可能性单拎出来分析，尽量做到不留死角，这套方法他自懂事起开始学，学以致用，屡试屡顺，已经很有经验了，结果现在有人说，他不仅在做无用功，还完全跑错了方向？
　　这他哪受得了。尤其他刚刚还大脑高速运转地就几个人的差异分析来分析去，这么一来就显得特别可笑。
　　程养仙嘴角微动：“从前有一个没什么钱的人，他看到镇上的富人大手大脚地生活，以为会花钱才会赚钱，便也学着大手大脚地挥霍，到了最后他没有变成富翁，而是花光了仅有的钱，穷困潦倒。”
　　突如其来的悲伤小故事让苏慎有点莫名其妙，但稍一联想，他就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一开始的思路错了，后面就全错了？”
　　他的联想能力迟早被程养仙逼成黑洞级别。
　　程养仙没有立马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突兀地道：“现在谢缘就在你身边，暂时是没有危险了。”
　　虽然已经对他跳跃式的说话方式逐渐习惯了，但苏慎还是每次都免不了先愣上一愣。
　　“你放心，我一向言出必行，说好会帮你，就绝对不会食言。”苏慎慢慢说着，寻思应该没有猜错他的意图吧。
　　程养仙果然松了口气：“其实也不是全为了帮我，如今事情有变，其实你也是在帮谢缘。”
　　苏慎向前一步：“你直说吧，怎么帮？”
　　程养仙转眼看向他：“不想先听听真相吗？”
　　苏慎一听，诧异道：“你打算告诉我？”
　　哇靠，跟这家伙交流实在是太减寿了。他宁愿像夏澜那样子的，全程斗鸡似的竖着羽毛，能不说打死也不说，虽然能气死人，但比程养仙这种动不动甩个直钩出来吊胃口的可善良太多了。
　　想着苏慎就醍醐灌顶，对啊，怎么忘了，程养仙是个不爱拐弯抹角、说干就干的主啊，这王八蛋才没空高高在上地开嘲讽，更不用说学什么太公钓鱼，他既然这么问了，证明这真是他想说出真相的前摇啊。
　　这时，苏慎忽然有一瞬间的不甘心，想冲动地大喊一声：你先别说，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能想到的，赌上我爷爷的名义。
　　追寻了那么久，最终真相却不是靠自己找到的，虽然好奇心将会得到空前的满足，可总归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呢？缺了好胜心和成就感啊。
　　苏慎悚然而惊，第一次明白过来，有时候自己对谜底的执着，不全是为了谜底本身，有相当大一部分动机，是冲着大脑这两个激励打赏机制而去的。
　　他逐渐在被生物的本能所挟持绑架，因而把一切都视为了工具，包括他自己。一切为了解开谜团而服务，他自己为了恍然大悟那一刻的精神鸦片而服务，而他一直以来竟对此一无所知。
　　是啊，他本来应该高兴，不必继续盲人摸象，不必因为蒙在鼓中而和很多机会擦身而过，而且从某个角度讲，正是他的孜孜以求，才等到程养仙开尊口，这何尝不是一种成功。他本应该换位思考，并得到鼓舞。
　　可他居然第一时间感到的不是高兴，而是一丝低落和沮丧。
　　苏慎回头看了眼谢缘，见她歪着头，梦中也微蹙着眉，睡得很不踏实的模样，无端觉得有点对她不住。
　　太过执着冰冷的事实，或多或少会导致对人本身的忽视。他责怪她一意孤行擅自行动，只看到了自己被划出局的不满，却没有去仔细体会她的苦衷；他抵触夏澜对真相的支支吾吾、藏头藏尾，下意识从恶意的角度看待她，他痛恨真相近在眼前却拒他于千里之外，却排斥更全面地解读夏澜这个人。这些都源于，对真相求而不得的焦虑，过分倚重客观的傲慢，似乎万事基于事实，就天生比基于主观更高出一等。
　　程养仙没有立刻作出表示，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到夏澜边上蹲下，然后回头看着苏慎，眼底竟罕见地多了一丝征询的意味：“我要叫醒她，她可能知道一些我也不知道的事。”
　　苏慎愣了一下，回过神道：“随你。我跟她不会再吵了，你不用再想着等会儿得打晕谁。但是你确定她会告诉你？”想到夏澜前后态度的转变，他提醒道，“我觉得你得拿出有价值的东西和她交换。”
　　程养仙长舒一口气：“现在事情有变，她会告诉我的。我告诉她的一定是有价值的。”
　　短短1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两次提到“事情有变”，苏慎不禁绷紧了神经。
　　“她的目的好像和你的不一样，你就这么确定她会坦诚？”
　　程养仙道：“不是的，我和她各自的目的，某种含义上是一样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我暗地里观察过她，知道她对我的敌意来自于哪里，也知道她对你们千瞒万瞒，为的是什么。她有三怕，一怕谜底无法解开，二怕谢缘得知真相就此堕落，三怕师未捷身先死。”
　　苏慎似有所悟，便接话道：“原来如此，她觉得我们知道了原委，意味着谢缘也就知道了，她既怕我们会泄露秘密，更怕谢缘遭受打击。”
　　程养仙轻轻一笑：“其实她没必要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世界不会乱套，人们也不会狂性大发，因为就算拿大喇叭到处广播，会真信的也就你一个。”
　　苏慎干笑一声，怀疑他在花式辱骂自己。
　　程养仙又道：“谢缘也不是她想象中那么脆皮，我观察过谢缘，这女孩上限不高，但下限很低。”
　　苏慎听愣了：“上限？下限？”听上去好像在说谢缘道德品质低下似的，他感到一阵不快。
　　“她碰到美好的事，不会觉得有多好，近而跟着学好，碰到丑陋的事，也不会无法承受，一垮不起，适应的速度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程养仙蹲在那儿，不急着喊醒夏澜，居然耐心解释起来，“但这是我眼里看到的，不能强求夏澜和你，所以我不会擅作主张叫醒谢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