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11、第三十八章（3）

　　随着“夏澜”的摆弄，人头的面孔逐渐朝向谢缘，两颊塌陷，眼眶凹空，里头没有眼珠，嘴里一边吐出鲜血，一边含含糊糊说着“谢缘，是我长得好欺负吗，为什么都来欺负我啊，你们怎么不都去死呢”。
　　赵欣的声音不断从那张血淋淋的小口中传出，这张拥有赵欣所有面部特征的脸正冲着谢缘，即便没有眼珠，也似乎是死死瞪着她的。
　　谢缘很怕心脏随时会骤停，全身上下充满了濒临被吓死的失控感，身体好像已经完全不属于她了，一动都动不了。
　　这肯定是梦，肯定是梦！她以为自己用指甲掐掌心肉了，实际上只是梦里的意识，真实的身体还在沉睡，根本就不算清醒。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
　　她铆足了劲自我催眠，胃里痉挛，一瞬间很想吐。巨大的、压迫得人几乎喘不上气的绝望恐惧里，还扭曲着某种剖心挖肝的悔恨，它们像是螳螂身体里的铁线虫，在她脑内到处钻孔，简直是生不如死。
　　“夏澜”咧开嘴，凑近谢缘的耳朵，嘶声道：“感冒了不好好休息，你要去哪里啊？”
　　谢缘浑身血液一下子就冻住了。四肢仍是僵硬无比，跟零下八十度雪地里挖出来似的，大概拿蟹八件的小榔头就能轻易敲断。她用仅剩的一点理智，逼迫自己行动起来，不管跑不跑得掉，先动起来，离远一寸是一寸，再想办法。可是越逼迫，理智就跟拼命想攥手里的沙子一样，“簌簌”着加速溜走。
　　这样的理智真的有残存的必要吗？遇到野生东北虎还有一丝“老虎说不定是吃饱了出来散步的”希望，遇到这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东西，抱着一丝吊着气的意识就专等着看自己猝死，还不如神志不清稀里糊涂地被吓死来得人性化。
　　“谢缘，谢缘。”
　　混乱间，耳缘处传来一阵细碎的痒，一物柔软而冰凉刺骨，慢慢贴上了皮肤，它每说一个字，就有一股小蛇般滑腻湿冷的气流在耳后盘旋。
　　“啊啊啊——”
　　胃囊收缩，谢缘俯身干呕，最后一丝理智溃散，刻在基因里的原始本能踩下了所有疯狂的情绪，开始占据上风。她控制不住地连声大叫，双手一通乱挥，也不知打中了什么，发出一声瘆人的闷响。
　　她整个人像是被另一个人掌握了操控权，而这个人并不对她的躯干四肢会否受伤有丝毫顾忌，只逼着她闭着眼不停尖叫。不晓得哪里来的气力，她前一刻还不听使唤的手脚，此时换成了另一种不听使唤，不断地踢打撕扯，凡是触碰到的东西，扇打拧掐，能用上的攻击全部用上，全然不计后果。
　　不多久，她从厚实的头发间挤出半个身子，忽然感到一阵可怖的天旋地转，“咚”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头朝下栽到地上，腰部却被什么东西死死缠绞住了，被勒吊了起来。她又哭又喊，拼命拉拽踢踹，终于把腰从那条坚韧的东西里挣脱出来，紧接着连滚带爬，手脚并用，使出吃奶的劲拼命远离单人床所在的位置。
　　“谢缘！”
　　“谢缘！”
　　催命似的呼喊一直追在脑后，忽近忽远，忽阴鸷忽急切，虚实交融，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谢缘像被赶上了永动的履带，一直在跑，一直在跑，其间竟没回过一次头。
　　“夏澜”没撵上来。一直亮着屏的手机也被一点点甩到了身后，光线缩成一个小点，不再有能力照出她的脚下的路。她似乎逃出来了，但是情况并未因此而有所好转。
　　谢缘埋头逃了那么久，不仅没被酒店房间内的陈设布置磕碰到，甚至都没一头撞上墙壁或者门。除非这个房间有一个足球场大，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心脏已经经不起更大更无望的恐惧了，她只能当作没发现，继续没命地往前狂奔。
　　便这么跑到虚脱，死了算了。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被鬼吓死的，这个死因恐怕会成为彻底压垮苏慎无神论信仰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他已经在痛苦地摇摆不定了。她真不喜欢看他犯难。她喜欢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无论转了多少弯路，最后仍是自己坚信的真理得证，这才是他该过的人生。
　　已经记不清跑了多少路，她头重脚轻的，开始眼冒金星了，双脚沉得像负载了十个谢缘的重量。她很难受，又有点难过，可能快死了，许多遗憾像一团团雾气凝聚，渐渐在心中成形。
　　太多了，竟无从说起。
　　脚停不下来，她还在执拗地往前。
　　恍惚中，见不远处的黑暗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点红光，像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渐渐地，红光的范围扩大，像一团湿透的绒球慢慢晒干了，绽开绒状的晕圈。红光的红初时很淡，到后来竟鲜艳欲滴，像一池水融了一滴又一滴血，直至血满池。
　　谢缘心里升起一股抗拒，但架不住本能促使，脚步不慢反快，离那红光越来越近。

　　夏澜蜷缩在被子下，从闭眼入睡到被吵醒，感觉只过了一刹那。睡着的时间太短了，短得她如在云上，浑身轻飘飘的，眼皮都睁不开。
　　但近旁的吵闹声简直是变本加厉，吵得她头疼欲裂，睡意已经够排山倒海了，结果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唉，谢缘这家伙，做梦说梦话能体谅，但扯着嗓子大叫大嚷就离谱了，她自己不会被自己吵醒吗？奇怪。
　　砰咚！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夏澜心里咯噔一下，再也躺不住了，撑肘坐起身，只见谢缘裹在凌乱如咸菜的被子里，一边乱叫，一边疯狂踢打，那架势无端让人有点害怕。
　　“谢缘？”夏澜忙下床去扶她，“谢缘你怎么了？哎！醒醒！”
　　她上手拍对方脸，倒不烫手，只摸了一手冰凉的湿濡。
　　借着卫生间透出来的光，她看到谢缘的脸上全是泪和汗，大睁着的眼里满是极端难言的惊恐。
　　睁着眼睛的，照道理人该是醒着的，但谢缘看上去神志不清，全然没意识到夏澜在跟自己说话，嘴里念念有词，听不出在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