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10、第三十八章（2）

　　程养仙沉默了。他见识过夏澜的狠断，朝谢缘捅刀的刹那，着实把他也吓了一跳。也正因为见识过，他开始摸到了规律，渐渐明白她这个行为背后的支撑点，先有把握，再有狠。她不是莫名其妙“狠”来玩玩的。
　　“看不出你也是失眠一族。”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夏澜摇头道：“我睡眠很好。安眠药只是我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后来想想不太实际。”
　　程养仙一愣，随后也摇了摇头，慢慢走到窗边。窗子对着马路，隔音差强人意。
　　四下里看了看，夏澜这才反应过来他没行李，嫌弃地皱了下鼻子，正准备回自己房，忽地想起一事，回过头冲着他背影问道：“你真名叫什么？”
　　对方忙着把窗帘拉上，没理会她。
　　“取这个名字，你是姜太公钓鱼吧？”
　　依旧没得到回应，夏澜耸了耸肩，转身出门。门关上前，她似乎听到程养仙低低说了句“为了不忘记”。
　　回到房间，谢缘的呼吸因为鼻塞而略显粗重，夏澜拿手试了各自的额温，觉得应该是退烧了，就剥掉外套外裤躺到空床上，洗漱什么的起来再说。
　　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一阵细如蚊蚋的轻响，像是隔壁房住客的手机铃声，“叮铃铃”的，正合睡意。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窗帘缝里透进来一层蒙蒙亮的弱光，但是房内靠窗一掌距离处，似竖着个无形的挡板，阻止这微弱的晨光照进房内。
　　室内黑得像刷了墨漆，夏澜特意留的厕所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空调出风口的塑料彩条纹丝不动。谢缘忽然惊醒，后背全是汗，粘在皮肤上凉津津的极为不适。吸吸鼻子，不堵了，空气进出通畅，她不由松了口气。
　　她睁眼的刹那以为自己瞎了，视野里竟没有半点光。这是在酒店，窗帘的避光能力先不提，就算没开着灯，最起码会有电视和机顶盒的待机灯亮着，路由器的工作灯也会不停地闪，不可能找不着一丝光源。
　　是还没醒吗？只是意识醒了，眼睛其实还闭着？
　　她试着活动手指和脚掌，可以动，并且受大脑控制。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十分清晰，排除了做梦的可能。她用力闭了闭眼，眼前闪过两个眼珠大小的光圈，和平时的感觉差不多，自觉不至于瞎得这么彻底。于是她再度睁开眼，直瞪得眼泪都分泌出来了，还是只看到一团黑。
　　连日来的起起落落告诉她，这种时候，这种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时候，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谋定而后动，先用脑子想想，想不通就求助身边的人。
　　谢缘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也不敢去摸索手机和灯开关，怕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她闭上眼强迫自己运转脑筋。
　　才退烧没多久的脑子着实不堪大用，关键时刻犹如被掏空了瓤的西瓜，她中间忍不住试了好几次，越看越黑不说，几次都差点动摇坚信自己没瞎的信念。
　　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坚持不住了，压着嗓子喊道：“夏澜？夏澜，你在吗？”
　　声音反射回耳朵里的感觉很奇怪，又不太好描述这种奇怪，勉强形容的话，有点像钻在被窝里说话。
　　不是吧，耳朵也不好使了？谢缘心里一沉。
　　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她暗叫不好，疑心嗓子是不是也报废了。
　　正心神大乱之际，她猛地灵光忽闪，不对啊，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是能听见的，耳朵没问题。她转念一想，忙屏声敛气仔细去听，果然没听到室内有一丝一毫的呼吸声。不仅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电流声，空调声，甚至是略微一动时被褥摩擦的声音，统统没有。
　　熟悉的恐惧一下子攫住了她的五脏六腑。她这是又回到落霞泉里去了吗？
　　这念头一起，她哪里还躺得住，必须得找到电筒，光就是生命！
　　她挺身坐起，还没来得及眼花，头顶就“砰”一声撞到了什么硬物，疼得她眼冒金星。撞她的东西很硬，但不是属于金属木头之类的硬。虽然接触时间极短，但她能肯定，那是个与人的脑袋软硬相当的物事，相撞的瞬间，甚至有种彼此都凹陷了的错觉。
　　汗毛一下子全竖了起来。
　　所以是……也是……也是个人头？
　　她吓得腿软，不敢抬眼去看，哆嗦着自我安慰，看不看都一样，反正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那这个头（希望别是头）的主人，应该也不能看到她。
　　“谢缘，你喊我什么事啊？”
　　夏澜的声音忽然在上方响起，距离很近，仿佛是贴着她头顶在说话。听到同伴的回应，谢缘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连忙循声看去：“吓死我了，你不知道刚才我……”
　　话音陡然中断，像一把铡纸刀高速落下，整整齐齐铡断了厚厚一沓纸，纸的边缘不留一点毛刺。那个被吞没的“我”字后，没有一丁点余音。
　　谢缘仰着头，呆呆看着斜上方，这辈子竟从没这么痛恨过自己长了双眼睛，也没这么纳闷过，光线为什么会来得如此凑巧。枕边的手机亮了起来，静静地显示着骚扰电话的来电画面。这个电话打得相当执着，似乎持续了很久，一直没结束。
　　它一直不结束。
　　森白而集中的光源一直不灭。
　　于是谢缘就这么毫无遮拦地，看到了相当恐怖的一幕。
　　那是一张惨白得没有一点人色的脸，像是用白蜡捏出来似的，眼睛的前后眼角皆豁开很长一道裂口，睑皮外翻，眼珠几乎兜不住了，稍一动就有掉下来的危险。这张脸在笑，半张的嘴里含着一颗圆珠，牙床上看不见一粒牙。
　　是夏澜的脸，却因为眼口骇人的畸形又很不像夏澜的脸。
　　它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谢缘，头发稀疏，发梢沾着很不妙的暗红色液体，脖子奇长，水管似的连接到颈腔内，身躯跪在床尾，手里捧着一个类球形的物体。那竟然是个人头，发量极盛，小部分缠上“夏澜”的手腕，大部分则沿着“夏澜”跪坐的双腿，贴着床褥往左右延伸，然后围绕整张床盘旋向上，形成一个密密麻麻、层层难透风的茧子，把谢缘和“夏澜”一起罩在其中。
　　四圈黑不透光的原因找到了。当然谢缘也快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