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92、第三十五章（2）

　　夏澜略显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喂。”
　　这电话接得过于突然了，钱立斌居然语塞，“呃”了半天，“呃”出一句问候：“吃饭了吗？”
　　夏澜道：“吃了。在忙，回头说吧。先挂了。”
　　“哎等等！”钱立斌大吼一声，“谢缘在你边上吗？在的话你让她看下手机，有人找她。”
　　“不……好的，我会转告她。”夏澜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她现在在睡觉，等她醒了我告诉她。找她有什么事？”
　　钱立斌疑惑道：“这才几点啊，她就睡觉了？”
　　夏澜道：“……昨晚通宵了，白天上课没补觉，晚上就索性早点睡。”
　　“通宵？干嘛通宵啊，你不会也通宵了吧夏澜？女生通宵不比男生，伤害翻倍的！”
　　“我没有，她心情不好通宵，我们都睡了没发现，不然哪能让她整晚不睡啊，躺着也比坐着好。”
　　“心情不好，是出什么事了吗？”钱立斌似乎听到夏澜那头有吆喝卖什么东西的女声，破天荒留了个心眼，“你在看什么剧啊？声音放那么重，不怕把人吵醒？”
　　夏澜终于失去了耐心：“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你是十万个为什么精吗？没事我就挂了，打你的游戏去！”
　　“哎哎，等等，我……”
　　这次夏澜没给薄面，绝情地掐了电话。钱立斌越想越不对，转脸就给巴巴等着的苏慎去电。
　　“夏澜说谢缘昨晚心情不好通宵了，现在睡着了，你信吗？”他一开口也不知从哪说起，先捡苏慎最关心的说肯定没错。
　　苏慎咬牙道：“信她个鬼。睡着了听不见手机一直响，可能吗？说什么通宵……”他一盘算谢缘通宵的概率，心里就揪得慌，“你人还在琅州吗？”
　　“在啊，后天的票回去。我本来想等夏澜结束闭关，跟她一起看场电影再走。”
　　“票取消吧，我们现在去一趟交大，生活区门口碰头。”
　　“巧了我也这么想的。”
　　苏慎一听，知道这厮是发现什么了。能让钱立斌发现的蛛丝马迹，必定是电缆那么粗的丝，恐龙脚印那么大的迹，是铁证了。
　　“夏澜还说了什么？”
　　钱立斌压低声音：“我感觉夏澜她不在寝室里，我跟她通电话的时候，她那边不安静，有乘务员卖盒饭的声音。苏慎，她为什么撒谎啊？”
　　是啊，为什么撒谎，为什么撒这么个谎。
　　夏澜坐在火车上，看着蜷缩在身边昏睡不醒的谢缘，心里给自己好一顿痛批。谢缘是下午3点刚过突然发起烧来的，烧得夏澜措手不及，完全没心思去想搪塞人的借口，更别提把这借口打磨光滑再见人。
　　她自己体质如牛，风雪当被，尘土作衣，视跋山涉水为小儿科，前一天累成狗，后一天活蹦乱跳，这搁谢缘身上就行不通。谢缘通宵没睡，身上泡了水，再加上情绪一直在高压线上踩高跷，稍稍有地方能歇下来喘口气了，身体的免疫防线便失守了，一百杯生姜红糖水都抢不回来。
　　幸亏夏澜是“老江湖”了，行李箱内应急药物一应俱全，给谢缘喂了泰诺和消炎药，后者一睡睡到太阳下山，呼出的气没起先那么烫人了。夏澜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寸。她也怕啊，怕给谢缘吃错药，怕药没用越烧越厉害，她心中又惦记着事，人的安危和事的缓急，在一刻不停地扳着手腕角力——虽然她下意识混充“蒙古大夫”给谢缘吃药的举动，已经明明白白给出了选择。
　　火车“夸擦夸擦”地往前行进。它载着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目的和心情，令行禁止，从不为谁有所迟疑。真叫人羡慕。
　　烂泥似的靠在夏澜身上，谢缘昏昏沉沉间，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水声，一开始淙淙悦耳，逐渐声力嘶竭。
　　她感觉自己睁开了眼，水声像怕被她发现的小贼，一瞬间戛然而止。然后，她看到自己趴在断头路的边缘，举着手电筒往黑洞洞的路外照，那样子竟带了一丝贪痴，活像身上最后一枚硬币掉崖下了，恨不得人也跟着下去。
　　手电筒的光孱弱无力，钻不开黑暗的厚墙。光圈发着抖，连同光圈里碎银般的水珠和浮尘，都在微微颤抖。
　　谢缘背后，是仿佛被超大功率的水泵吸上天去的水龙，五六年的梨树杆子般粗，像缠了一圈锡纸，白光闪闪。
　　她终于放弃照断路底下是什么了，将手电筒头朝下杵到地上，四周立时陷入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一路循水走来的整条道，起码有一半是悬空的，手电筒往下照时，没照到障碍物，全是空荡荡的黑。
　　勉强冷静了一会儿，谢缘咬住即将上下打战的两排牙，再度拾起电筒，先照了照自己手掌，随后转身爬回“小溪”旁，手贴地，小心翼翼掬起一小捧水，伸直手臂，刻意离水龙三四十厘米远，再松开五指让水往顺着手指往下淌——她自诩为一个有常识的人，难以相信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强烈希望看到“水往低处流”这一幕。
　　这些水蓄在她手掌里的时候，就没一滴漏出来，在脱离她手指的承托后，本身的重力索性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与重力方向完全相反的拉升力，或者说是水所在的重力场因为某个未知原因发生了倒转，使得水反常得“往高处流”。
　　谢缘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看地上的水流，又看看面前的水柱，怎么想怎么不对头，于是沿着来时的路，矮步往回挪了数米，回头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差不多了，遂重新掬了一汪水，手抬高到和头顶持平，准备放水。这一次的情形就截然不同了，手举高的过程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漏水，手一松，水就老老实实重回地面的怀抱。
　　又如法炮制试验了几回，谢缘确定了一件事，只有断头路前水柱周围的重力是相反的。那这么说，不出意外的话，那道大瀑布一共漫出左右两条水溪，她没走的另一边的尽头，也是这么个匪夷所思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