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82、第三十三章（3）

　　“怎么分法？”
　　“要么我写得本来就模棱两可，情节进展到别人代笔前，给悲剧的发展也留了余地，要么就是那货给我前面写的伏笔都改了，加了他自己的逻辑进去，改变了整出剧的核心基调。”
　　说到后来，吕研差不多是按着自己理解胡诌一气，有种外行人反正啥也不懂、不知者无畏的底气了。
　　苏慎却听得相当认真，竟然顺着他的话问：“两者的区别在哪儿？”
　　吕研一愣，暗忖变故之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的确摧枯拉朽，不仅摧毁人的理智，甚至直接摧毁人的思维。这要是在平时，苏慎问不出这么傻的问题。于是他叹道：“区别在于，一个是‘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另一个是吃饱了撑的纯属找骂。”
　　苏慎还不罢休：“那如果放现实中，区别又在哪里？”
　　“现实……”吕研只说了两个字，情绪就一下子按捺不住了，侧过身，单手抓住他肩用力晃了晃，“你想干嘛啊？啊？苏慎，这事它、它没办法了好伐，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没法接受，换谁谁能接受啊这种事……”
　　苏慎看着他艰难地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来，起来，”吕研站起来，抖了抖酸麻的腿，俯身拉他，“躲在这里没用。”
　　苏慎借他的力，摇晃着站起，眼前金星乱冒，头一直钝钝地疼，猛地又疼得凶猛：“吕研，刚问你的，你把它当一个虚无的议题看待，你会有什么想法？”
　　吕研无奈：“你这是钻进去了啊？唉，好吧，放现实来说的话，没铺垫就硬改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也就我说的第一种情况有探讨的价值。”
　　“说说看。”
　　“这还要说啥？你不懂？”
　　“就当我不懂吧。”
　　“扯吧你就……算算，那我给你举个例子，我闯了个红灯，我可能会被车撞死……”
　　苏慎“啧”了一声：“非举这种例子？”
　　吕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呃，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一下子也想不到别的，你就将就听吧，说哪儿了？哦，那A闯红灯，可能被车撞翻，也可能安然无恙，明白吗，闯红灯这个前提它没有说，必然会导致某个后果，只有当遇到‘刚好这个时间点，有辆车没看见A并快速通过路口’这个条件，才会导致被撞，当然，A会不会死还难说，这又得涉及到撞击角度，人落地角度……”
　　“说远了。”苏慎提醒他。
　　吕研不以为然：“没远，正说到关键地方。闯红灯这个前提是非决定性的，虽然这个行为导致不好后果的可能性相对大些，但把它放在剧本里，后续依然有可操作空间。而相对的，人落地如果撞到致命部位，那往后就必须以死来收场，否则要么逻辑不要了，要么修改伤势轻重程度，要么临时改玄幻灵异题材。所以我才说，现实里没法讨论后一种假设，因为那根本不可能发生啊！”
　　苏慎只觉得太阳穴没命似的跳，心头隐约有什么呼之欲出。他不觉放慢了呼吸，唯恐打草惊蛇。
　　如果他和谢缘对现实超前的干预，是落在“闯红灯”前后，那么时空扰动把已更改的命运纠正回去，应该不会对发生在“闯红灯”之前、与“闯红灯”无关的事产生影响。
　　之所以会产生影响，是因为超前干预落在了“伤势轻重”上，为了让逻辑关系正常合理，不管无关还是有关，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必须做出让步。这些半点不沾边的事在苏慎看来，根本游离于因果之外，完全不必要改动，可换个角度想，也正是因为被改动了，苏慎才觉得它无关紧要。
　　他对新覆盖的时间线只有凭空多出来的一段记忆，记忆是会骗人的，记忆更会偷工减料。
　　到这儿一切都还说得通，但其中有个致命的漏洞，起初不觉，如今已刺眼得无法忽视。
　　逻辑。
　　过去未来也好，时空扰动纠偏命运也罢，都严格遵照事物的内在逻辑，再细枝末节的前因和后果，都算无遗策。那么在现有的逻辑已经十分稳固和顺理成章的情况下，时空扰动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本身就违反逻辑。
　　好比一件完整的新衣服，费力将好好的衣服挖去一大块，却不放弃“能穿”的目的，更加费劲地，尽力和谐自然地打上一块与原风格色调迥然不同的补丁。
　　舍近求远，舍易求难，舍逻辑而求逻辑。
　　纠偏的成本和难度远大于顺其自然，这世上会存在这样一心求难的“力量”吗？未来是基于过去而生，假如过去已经更改，那未来又有什么理由抱残守缺，并生出与之对抗的蛮力？
　　会做出这种举动的，物体的弹性变形算一个，人算一个。
　　以现有时间线内逻辑的累积量，弹性变形早该被塑性变形取代，而人不会，人有不可估量的韧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没有什么时空扰动，一切都只是人为干预。有人动了手脚。
　　冷汗涔涔而下，苏慎越想越心惊肉跳，这个念头像一颗野草种子，才刚落地，迎风就长，匍匐茎如张开一张遮天蔽日的网，瞬间满布一身。
　　只是这念头蛮横归蛮横，却还有两处处名不正言不顺：为何做？如何做？
　　而横竖左右，无论怎么去理顺，都和未来改变过去的逻辑背道而驰。
　　单纯的改变过去，办不到随意操纵时空，不然还费那九牛二之力，改什么过去。
　　单纯的改变过去，更办不到摧毁大团圆，重新炮制惨剧，不然还费那劲，改个屁的过去！
　　苏慎紧捏拳头，用过了力道，整个人因愤怒而不住颤抖。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像飓风一样，裹挟着他的心神。他走到室外，刺目的光线让他本能眯起了眼，有那么一小会儿，色彩从他眼底消失了，万物灰冷而虚假。
　　吕研跟在他边上，连喊他几声都得到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