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68、第三十章（7）

　　苏慎嘴角一抽：“不还有两对幸免的吗？我当少数很有经验。”
　　尹荣立马一盆冷水泼过来：“那两对得是稀里糊涂的个性，你是吗？谢缘同学是吗？”
　　苏慎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我自己就不说了，我对她有信心，她能包容短暂的脱节。”
　　“信心……呵。苏慎，你为什么要把话说那么死？正常人谁像你那么一根筋啊，学习工作也可以两不误嘛，先工作后深造的也大有人在，是人才的，路怎么走都能出彩，这样，反正我也不着急，你慢慢想，想想又不掉块肉，是吧？”尹荣习惯性地去掏胸前口袋里的烟，半路反应过来，腌入味的手指不便去碰衣服，遂自然地翘起小指，伸进口袋里拨拉，最后才想起来，此地是大学食堂，抽烟估计会死于眼神杀。
　　苏慎刚欲说“人各有志”，但心里对这份历久弥深的器重实在感激，有些剖白决心却有些伤人心的话终究没说出口：“我会好好想的，这点你放心，一直以来你对我照顾有加，我都记着的。”
　　尹荣嘿嘿一笑，晃悠悠指了指他：“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头顶的灯“咯”一声熄灭了，整间原本灯火通明的食堂顿时暗了一半。这是食堂的老传统了，饭点一过，必关那一溜靠近角落的灯。尹荣脸上欣慰的笑也蒙上了淡淡的青影。
　　苏慎低下头，看着碟子里迟迟没动的龙虾：“不说我了，你们公司做的那个视频我看了，哎，怎么想的，也太幼稚了吧，还有主角名字，叫什么奭之，现在还流行生僻字取名字？”
　　尹荣呛了一下，摆摆手，扭过头咳嗽舒服了才转回来：“这不是现在小朋友都好这口嘛，本来也不是公司重心，原计划就是一个试水项目，你别说，成绩出乎意料的好……接下来……同时好几个……”
　　尹荣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像是从信号不好的广播里传出来似的，断断续续，忽轻忽重，苏慎下意识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抬起头说道：“等下，我可能耳鸣，你刚说什么……来着？”
　　他这一抬头，不禁愣住了，出于惯性将说了一半的话说完，随后，喉咙像被人紧紧锁住，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坐在对面的尹荣，不仅声音断断续续，人似乎也变得断断续续，仿佛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真实存在的实体，而是一个投影，一个VR交互的算法。苏慎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没伸手去划拉两下，看看能不能触碰到他。
　　而尹荣似乎并没感受到什么异样，表情带点得意，嘴还在一开一合，继续分享着自己创业逐渐步入正轨的喜悦。但是很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慎已经完全无法听见他所说的内容。
　　不祥之感喷薄欲出，苏慎深深呼吸，慢慢站起身，跨过连椅的横杆，退至过道上。他刻意放慢动作，把这个过程拖得很长，是想给足时间，容尹荣作出反应，亦或是想给自己一些缓冲。
　　也许是他实在太磨蹭了，磨蹭到有那闲工夫在心里怔怔地想着一些事。
　　昨天晚上和尹荣商量讲座散场后堵人的事，由于很是给后台人员添麻烦，他觉得最多争取来5分钟，再多就为难人了，可尹荣准备了满满一页的稿，非坚持起码10分钟，甚至说干脆换他去接待，为此，双方争执不下，闹得不甚愉快。今天尹荣直接放弃了私下与唐农接触的打算，两人从中午碰面到晚上食堂搓一顿，全程只字未提昨晚的不愉快，似乎已默认揭过此页。
　　如果放平时，这算是一种默契，不提便不提，揭过便揭过，意见不合生出摩擦那是家常便饭，是不必放心上的。
　　如果还是岁岁月月有来时，这次你欠我，下次我欠你，这次你气得仰倒，下次我恼得喷血，来而有往，总有以后。
　　如果……
　　可是一旦没有了这些如果，细小如针眼的龃龉都会被无限地放大，大到沉如磨石，能将人蒙头盖脸重重压入深不见底的遗憾里。
　　苏慎没有等到尹荣吱声，换以前，这种莫名其妙离座、扫兴致的举动一定会招来他的嘲讽，什么“没你就断炊了还是怎么滴，你自己说这都几次了，老是中途走人，他们是巨婴吗”“苏慎我怀疑这八成是你的套路，想逃酒是不是，求你换换借口”云云。
　　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苏慎忍着恐惧看向桌子对面的尹荣。
　　他依旧对着空着的座位，唾沫横飞地比划。
　　他的身影陷在黑青的阴影里，看不大清了，他身上有奇怪的色彩斑块在悄然流动，苏慎到这时才分辨出来，原来那不是类似信号干扰导致的断断续续，而是更贴近于，两种场景的重叠。
　　小到尹荣，大到整间食堂里的人和物，在苏慎眼中，都和另一个画面里的人和物发生了交织叠加。
　　苏慎似乎一会儿在食堂里，一会儿又在一处光线明亮、暂时认不出是何地的场所内。声音也是，一会儿听见食堂里学生们模糊的交谈，一会儿听见更为嘈杂的人声，中间混杂着类似取餐提醒器的蜂鸣。他感到头晕目眩，不得已又坐回原位。
　　眼睛有些酸，迫使他眯起了眼。他盯着面前必须很费劲才能勉强看清的尹荣的脸，太阳穴疼得直跳。尹荣的双眼似是看着他的，苏慎心里一痛，大概是知道了，这样一双永远活力四射的眼眸，以后看不到了。
　　再也不会有了。
　　这样的人。这样的良师诤友，这样的惺惺相惜。
　　世间好物不坚牢。
　　世间好物不坚牢啊。
　　眼前倏地一晃，苏慎看到谢缘出现在对座，睁着回不过神的眼，前额的碎发因汗而粘在皮肤上，整个人似是从绝望里捞起来一般。
　　晚上7、8点闹市区的苍蝇馆子内，人多如蚁。
　　“缘缘，有没有酒，陪我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