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31、第二十五章（2）

　　车里就听见苏慎一人的说话声，娓娓道来，耐心详尽，像在编纂某本指导手册。老谢一开始还和谢缘聊两句，渐渐地，被苏慎所说的内容吸引，若有所思地侧耳倾听。
　　人在阐述某个事物时，哪怕是再客观存在、显而易见的，都会不由自主揉入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老谢听的不是什么笔试面试，而是苏慎这个人。
　　于谢缘而言，这简直是格外诡异的局面。
　　苏慎明明心事沉沉，说话却那样不慌不忙，甚至还真分出心思在对答上，说得面面俱到。不像她，急和不急全写在脸上。
　　她呢，明明担心路小丹的处境，担心老谢，担心苏慎，担心得欲哭无泪，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却因为老谢对苏慎印象分肉眼可见地飙升，而滑稽地心生自豪。自豪和喜悦不分家，她的心必须撕成两半才堪用。好比吃断头饭的痛苦，和吃断头饭的满足，矛盾而统一。
　　隆达广场是这个城市最早兴建的室内广场之一，多年积攒的人气和附近越来越成熟的小区群，联手巩固了它热门商圈的地位。说人话就是，无论是否工作日，广场内都是“人从众”一派热闹。
　　苏慎忽悠路小丹继续呆在人相对较少的宠物用品店，如果有可疑人员靠近，运气好的话，路小丹能及时注意到。
　　三人下车后直奔那家店，不明真相的老谢见两个年轻人跑得飞快，下意识也快步紧追。整个广场里估计就他们三个在撒丫子狂奔，路人见了，还以为最近上映的电影里有什么现象级作品，值得人这么个没命跑法。
　　还好店铺开在二楼，不用费时间等升降电梯，直接冲上显眼的扶梯转弯就到。老谢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垃圾桶旁站定，心说他一中年人跟年轻人一起胡闹什么啊，他们跑他们的，他只管正常速度走，店又不会溜，路小丹也不会跑。时间还早。
　　休息了会儿，他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稳。这时谢苏二人早已没影了，他抬头望向扶梯尽头的二楼，是一家首饰柜台的招牌，灯带营造着轻奢的冷调。
　　心跳是缓了，但心里有种不踏实的异样感觉，在失去剧烈运动时心脏大声狂跳的掩护后，如同刺穿麻袋孤零零冒头的锐物，突兀地显现出来。
　　很显然，他的肌肉神经，比他的意识更早接收到这异样。
　　老谢对此大感不解，正准备抓住扶手踏上扶梯，被一个从隔壁下行扶梯落地的人结实撞了一下肩。
　　那人戴着抽绳收口的卫衣帽子，似乎对楼上什么东西恋恋不舍，撞上人了还扭着头朝斜上方张望，没立刻回过神。
　　老谢发现他没站稳，踉跄两步眼看要摔，便好心扶了他手臂一把。
　　那人第一时间不是说“谢谢”或者“对不起”，甚至不是搞不清状况出声倒打一耙，而是做了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双手飞快地扯了一记帽子的左右系带，本就罩得严实的帽子顿时紧贴头皮，轮廓分明得如同头盔一般。然后他低下头，绕开他大步离去。
　　老谢纳闷地目送他消失在一人高的充气玩偶后，还没转回头，就听到数声令人头发倒竖的尖叫。
　　随后有人大喊：“又是这个疯子！”
　　……
　　苏慎失策了。
　　他以为都到了广场门口，短短几步路，都用上跑的了，就算秒表计时估计也就三四十秒的功夫，变数不至于是掐着点来的。
　　他以为一只手稳住手机，一只手用于跑步摆臂，边说话边奔跑会大为影响速度，还不如把手机揣兜里，专心赶路。
　　他以为。
　　所以他一下车，就挂了电话。
　　这家宠物用品店装潢得很简洁敞亮，大部分货品都集中码放在左侧贴墙的架子上，右边腾出一大块场地，错落有致地展示着几件新品。他和谢缘一前一后跑进店里，店里如他所料顾客寥寥，连销售在内统共四人，路小丹在不在，一眼就能扫全。
　　“您好，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个穿浅褐色大衣的女士……”苏慎心里一沉，径直上前询问。
　　销售没等他问完，便接话道：“有有。您是她的朋友吧？”见苏慎点头，充满歉意地续道，“那位顾客刚被另一位顾客不小心泼湿了衣服，这会儿上洗手间清理了，她托我，如果您来找，就和您说一声。”
　　谢缘闻言，垂眼往地上看了一圈，果然有刚拖过未干的痕迹。
　　那销售一边说，一边弯下腰，从收银台下的柜子里取出两瓶小包装的矿泉水：“两位坐下休息会儿，喝点水。”
　　苏慎忙婉拒：“不了，谢谢。”他转头对谢缘说了声“我们去找路阿姨”，便匆匆出了店门。
　　洗手间在上行扶梯斜对面的次级通道尽头。两人离扶梯还有五米左右时，看见路小丹难掩愠色地走了出来。候在路口的一个男人见状迎上去，缩着脖子，满脸内疚地对她说着什么。
　　路小丹也看到了谢缘和苏慎，当即绽开笑脸，冲他们招手，身旁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她连连摆手，示意不计较了。
　　可是男人还跟在近旁，像狗皮膏药一般。他嘴里说的字眼变得模糊不清，起初的确是正儿八经的赔礼道歉，说着说着，声音放低，嗡嗡地辨不出语义。
　　路小丹诧异地侧目。
　　那男人抖着手，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摸出一瓶褐色瓶子装的东西，瓶身用脏兮兮的保鲜膜缠了一圈又一圈。
　　路小丹觉得这玩意儿透着一股子不祥，本能闪开一步，免得这人一哆嗦又洒了。
　　“躲开！”
　　“路阿姨！”
　　苏慎和谢缘几乎同时喊出声。路小丹一呆，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捂住头朝前跑。但她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一着急，右脚重心不稳侧崴，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经过的人纷纷躲避，她双手还来不及撑住地，一团物体已经打在了后背上，然后哗啦淌了满地。
　　呲的一声，火光从她身上窜起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