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18、第二十三章（1）

　　谢缘的潜台词呼之欲出：你看，我让你顾虑重重，让你瞻前顾后、焦头烂额，我和你之间，正常的对话进行不了多久，总会陷入各种各样的反思和困惑，这放到任何一对奔着热恋去的男女身上，都是相当不正常的啊，我身上有那么多令你警惕的定时炸弹，你喜欢谁不好，偏喜欢我呢？
　　会不会我们俩都弄错了，那不是喜欢，是和喜欢界限模糊的另一种感情？
　　会不会呢？
　　怎么会。起码她不会。
　　谢缘悬着一颗心，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幡然醒悟。这种情绪太奇怪了，人怎么能有这么矛盾到近乎自虐的情绪。她一方面希望他拨开内心的迷雾，认清自己的内心，一方面却在拼命祈求，祈求他对她的喜欢，是货真价实，是岿然不动的。
　　真的，她居然允许自己摇摆不定，同时又指望他人坚定如磐。她的自私在她的灵魂里暴露无遗。
　　不知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苏慎的回答颇为理所当然：“我小时候喜欢吃萝卜，长大了就不喜欢，甚至我去年还喜欢吃螃蟹，今年就不喜欢了，所以我喜欢的女生类型，为什么不会是你这样的？”
　　他要是提前知道为什么喜欢，那他一定对她敬而远之。但是让现在的他带着回到一个月前，那必定是无比庆幸能和她久别重逢。
　　人是会变的，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变。鲜活的昆虫困于琥珀，千万年依旧栩栩如生，短暂与长久，这片树脂出现的时机太重要了。
　　谢缘轻声问他：“那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她是后悔了，替苏慎后悔，他还不如不把这份好感摆到明面上来，谁料得到拥有竟比不曾拥有还痛苦。拥有的时间尚短就这么煎熬人心，时间久了会如何，简直难以设想。
　　苏慎却笑了：“后悔什么啊，后悔的话我刚刚就抓住机会，溜之大吉了。”他朝她走近半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出一个后悔吗？”
　　“我能够感觉到，我让你失望了，所以……”
　　“所以我才和你开诚布公，我不想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埋下不理解彼此的种子。可能我确实有点气你之前的草率，没注意语气，所以让你理解岔了。”他说得真诚，真诚到能让人相信，这世上若是有永恒不变的事物，那一定是他的心意。
　　“我不认为自己理解岔了。苏慎，你不用迁就我的心情，后悔就是后悔，我可以理解的。”
　　苏慎一怔。
　　什么意思？
　　谢缘的嘴唇一合一闭，还在那儿硬邦邦地说：“还是需要冷静，你需要，我也需要。”她甚至无力地挤出一个怂怂的笑，“我就觉得怪嘛，你突然说要跟我一起，跟受什么刺激一样……你说吧，是不是被刚刚陈……”
　　她鼻子一酸，没说下去。
　　苏慎再傻也知道她想偏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紧紧攫住了他的肺腑，将他的理直气壮捏得粉碎。
　　他突然惊醒，自己是在矫枉过正，在钻牛角尖，在洋洋得意地把简单事情复杂化啊。
　　事情貌似失控了。
　　“不是这样的，谢缘，我……”
　　谢缘瞥了他一眼：“不是哪样？”
　　这一瞥，能把苏慎冻住。他急道：“我们终止这个话题好不好？我为我的自以为是向你道歉，你就当我是个傻逼，别生我气好不好？”他脸色大变，有些手足无措地握住她的肩膀。
　　谢缘望着他，眼中银光闪烁：“我觉得这个话题挺好，讲明白了也好，能让你眼中的我更真实。”
　　苏慎这时简直想劈开自己的头，蠢吗，她方才都自责道歉了，都准备把这件事揭过了，他干嘛自作聪明把台阶给踹飞了！
　　“谢缘……”他一瞬间嘴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刹住误解加深的势头。几秒钟前还头头是道的人仿佛并不是他。
　　“不用说了。”
　　“谢缘，我真的，我没后悔，我没受什么刺激……”
　　“苏慎。”
　　谢缘深深望向他。
　　苏慎语塞，心口窒闷非常。
　　谢缘想了想，脚尖在刻着菱形图案的地砖上画四边形。画了五遍后，她想通了，很认真地说：“我反正就这样了，不出意外这辈子就差不多这样了，你要是因为种种可笑的原因，硬扛着不承认后悔坚持说喜欢我的话，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错过了，明天开始你就休想甩开我了。”
　　天可怜见，谢缘竟然没有依依不饶，继续“痛打落水狗”，虽然她看上去很像要和他鱼死网破。
　　峰回路转得如此猝不及防，苏慎一阵眩目，只觉如释重负：“必须的，还是那句话，就是你甩开我，我也不走。”
　　退一步雨过天晴，古人诚不欺我。谢缘笑得眉眼弯如月牙：“我也是那句话，往后一定和你同进退。”顿了顿，又说，“啊，再加一句，你提的建议，我一定能改就改，争取成为最看重你的人……之一！”
　　苏慎感慨万千，到头来，他不如她。
　　他向她张开双臂，像是青空迎接他的旭日朝阳。谢缘在他怀中，双手却不敢抱住他太紧。
　　真是温暖。
　　这一刻，没什么能敌得过这个拥抱。
　　过了会儿，三个裹得跟粽子似的大婶路过，步履悠闲，各自提着一大袋东西，大约是在哪个超市捡漏到店打烊，方才舍得返家。看到他俩，她们默契绕开，不约而同摇了摇头，脸色严肃，交头接耳起来。
　　苏慎瞥见了，颇觉好笑，一边抚摸谢缘的头发，一边低声说：“你猜她们会议论什么？”
　　谢缘把脸转到另一边：“不用猜，肯定议论我们大晚上不回家，当街搂搂抱抱，不是正经人。”
　　苏慎笑道：“很有经验的样子嘛。”
　　“天底下中老年人都一个样。就是以前我是正面典型，今天轮到我做反面教材啦。”谢缘慢条斯理地吐槽。
　　“确实是有点晚，走吧，这次真得送你回去了啊。”苏慎放开一只手，去够副驾车门，“上车了。”
　　谢缘说了声“好”，乖乖弯腰钻进车内。等苏慎也上车后，她想起一事，问道：“那字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