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烈日[西幻][正文完结]》负千山

33、野望

　　达特矛斯正午的阳光直射，透过半透明的琉璃照进靠墙的沙发上。

　　赫洛亚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手中的茶逸散出些许的热气，在无风的室内直直飘向上空，于半路消散不见。

　　安多尔将手里的羽毛笔放下，合上了桌面上的公文，这才抬起了头。
　　就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金发的神使神情慵懒，捧着一杯热茶窝在沙发上，乍一看浑似一只金色的大猫。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帕法尔回来之后，赫洛亚身上属于人类的气质越发浓郁了起来，往日里或多或少的与人类社会的疏离感几乎已经寻不见，除了还是不太爱和外人接触之外，看起来就仿佛一个全然的人类。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神使的眼帘微抬，正对上桌子后那人的视线。
　　“安多尔？”

　　沐浴在那样一双剔透眸子的目光里，安多尔喉头无声地滑了滑。
　　他的指尖用力按在公文的表面，指节微微发白。从兽族回来之后，某种情绪越发频繁地摄住他的心脏，使得他心中的某些情绪日益鼓涨着，充斥着整个胸膛。
　　他不着痕迹地深深吐出一口气，神色如常地笑了笑：“今日天色这般好，赫洛亚不出去转转？”

　　赫洛亚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微妙地变了变。

　　安多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分微妙，扬眉。“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赫洛亚言语间有些犹豫。“只是近日西奥多小姐来得有些频繁，我不想与她撞见。”

　　“西奥多小姐？”安多尔松开指尖下的公文，换了个姿势，正面对着赫洛亚。“她怎么了？”

　　“神殿威严，西奥多小姐沐浴圣恩，总日日要来祷告，若是恰巧碰上，便总会同我谈论神明。只是，几次还好，次数多了，未免有些厌烦。”

　　安多尔一面忍不住为他言语中难得露出的意气发笑，眼底的神色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西奥多……原来还没安分下来。
　　他抬眸看了眼面前那看起来全无所觉的神使。只可惜……心思用在了没用的地方，只怕是尽数付诸东流了。

　　他笑着开口：“若是不想见到她，我们不妨出城去？”

　　“出城去？”

　　“没错。”说着，安多尔已经站起了身。“再过些时日，我们便要离开摩拉杉了。再不趁着时机好好逛逛，便再没机会了。”

　　赫洛亚这才算提起了神。“离开？去哪里？”
　　神谕所说，乃是命他在西部建立信仰。如今达特矛斯高高矗立，整个西部无不知晓圣殿骑士之威名，正是信仰凝聚之时，怎么这时还要离开？

　　“向北。”

　　向北？
　　那不就是……

　　“没错。”大约是赫洛亚脸上的疑问太过明显，安多尔一眼就看出了他所想。“欧恩·卡达安可不是乐于助人不求回报的人。想要劳动他的铁军出马，自然要有足以让他心动的筹码。”

　　他要统一信仰，欧恩·卡达安则是要扩张领土，他需要卡达安的军队，而卡达安更是需要神殿的声望。

　　“卡达安王国军行事残暴，在西部声名狼藉，尤其因为卡达安家族那著名的无信仰传统，使得卡达安内部也多有动荡。到了欧恩·卡达安这一代，才用铁腕手段使得王国顺服，得以进一步向外扩张。可他若是不像行至一处便饱受敌视，便必然要想些别的办法来扭转自己的名声。”

　　“所以，他是想要借助神殿的力量？”

　　“没错。”安多尔点头。“所以，接下来我们便不能再置身于西部战争之外了。”

　　更何况……
　　安多尔笑着同赫洛亚一起向外走去，阳光投射照在他白色的袍角，耀眼得难以逼视。
　　更何况，只是统一西部的信仰，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这片广袤的大陆，这里生长着的人们，洒在这里就连温度都显得凛冽的日光……想要赢得这来自遥远丛林的信仰，凭借光明是不够的。他出生于此，沐浴着西部的阳光长大，对于这片大陆的野心，远超过九天之上的神明。

　　达特矛斯外殿，厚重的大门殿内投下半片浓重的阴影，穿着素色裙子的莱莉雅·西奥多正挺直脊背跪在神像的面前。她细腻的双手在胸前微微合拢，眸子半阖，看向上方神像的目光里仿佛有着无尽的真挚信仰。

　　过了片刻，她站起身，长及脚踝之下的裙摆被她随手拨弄了几下。
　　她一边声线低沉柔和地和旁边立着的神职人员说着什么，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往神殿更里面看去。

　　在大殿之后，几抹有些耀眼的绿意从环绕不尽的白色圆柱缝隙中，露出了隐隐绰绰的影子。那是中庭的方向。
　　从之前的打探中她已经知道，穿过中庭便是达特矛斯真正的中心，圣子安多尔所居住的地方。
　　而那位身份神秘的大人，赫洛亚，据说一直是居所离圣子殿下最近的一位。

　　仿佛是不经意般，莱莉雅话锋一转，神态自然地问道：“今天赫洛亚大人不出门吗？”

　　那白袍的神职人员笑眯眯的，似乎全然没有发觉这位贵族小姐话音中的窥探。
　　“赫洛亚大人已经随着圣子殿下出门出城了。”

　　“出城了？”

　　看着面前那人肯定的点头，莱莉雅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裙摆。
　　赫洛亚生性安静内敛，她光是在他面前混了个脸熟便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再这样下去……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似乎刚才真的只是随口问起一般，可她过早离去的背影全数落在那一直安静站着的神职人员眼中，只换来他没有半分真挚的叹息。

　　摩拉杉实在是与世隔绝太久了，以至于这些旧民们，哪怕是贵族，他们的嗅觉也已经迟钝地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有上面的授意，又有哪个侍者敢将圣子殿下的行踪随意泄露出去呢？

　　而另一边，莱莉雅脚步匆匆地走进西奥多庄园，语气急促地吩咐迎上来的仆人准备马匹，她要即刻出城。

　　闻声走来的西奥多夫人看着动作急促换上衣服的莱莉雅，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干什么去？不是刚从神殿回来吗？”

　　“赫洛亚和圣子出城了。”

　　“出城了？”
　　西奥多夫人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些日子城中一直很平静，他为什么要出城呢？”、

　　“不清楚，侍者的嘴还不至于这么松，我也不便多问。”

　　西奥多夫人皱着眉在一旁坐下。
　　神殿圣子身份贵重，轻易绝不会擅自离开神殿。可依她们的情报来看，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别说是值得圣子亲自跑一趟的事了，便是一件值得达特矛斯经手的都没有。
　　她在心里细细地梳理过一遍，抬头问道：“莱莉雅，你接近赫洛亚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被圣子发觉了？”

　　“不可能。”莱莉雅肯定道。“我敢肯定圣子没有遇见过。”

　　“赫洛亚在神殿身份神秘，地位超然，圣子必然会对他有所防备，若是被他发觉西奥多家族又倒向赫洛亚的意图，想必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无事。”西奥多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安慰到了自己一般渐渐放下心来。

　　“应该和我们无关……”

　　“可是母亲，赫洛亚的性格太内敛了，几乎找不到什么漏洞，已经这么久了，我担心……”

　　“别急……”西奥多夫人抬眼看了看，莱莉雅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衣服，亭亭地立在一旁，年轻的鲜妍和古老的庄重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带着某种令人忍不住去探究的神秘气质。
　　“会有机会的。我就不信，他站在那个离顶点只差一步的位置上，会没有半点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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