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烈日[西幻][正文完结]》负千山

3、光辉

　　紫色的鸢尾象征神圣，纯白的玫瑰象征纯洁，蔷薇代表崇高的爱，神明用其降下祝福，子民用其向神明示爱。

　　四月末，贝卢黎陷入了花朵的汪洋，无数鲜妍盛放的花簇被装点在各个角落。

　　这是最后的盛放之月，光明祭一过，贝卢黎所有的花朵都会瞬间枯萎，只有站在贝卢黎最高的塔楼上向着外界望去才能看到属于春与夏的艳丽色彩。

　　今天他的胸襟别着一支白色的玫瑰，黑色的发被束起，和发间用金线绣着神谕的带子一同垂在肩上。

　　贝卢黎外城人声汹涌，欢呼与赞叹充斥着这座光辉的城，内城中白袍的神职人员无不脚步匆匆，。
　　这座神的宅邸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而这光辉来自于整片大陆狂热的信仰。

　　他手持教皇的权杖，穿着神明亲自祝福过的流传了数千年的礼服，头上的金冠被无数任祭司悉心呵护过，每一个细节皆是贝卢黎漫长历史的积淀。
　　在他之前曾有无数人也穿上这样的服装，也背负起为整片大陆祈求神明赐福的责任，他将走过的每一步都有史可依，他将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在藏书室里找到出处。

　　这就是圣子。

　　“殿下。”辅祭童为他整理好衣摆最后一片流苏，跪伏在地面上。
　　安多尔点了点头，碧色的眸子盛满了神性的慈悲。“神与你我同在。”
　　辅祭童将头再次深深地低下去。“感谢您的降福。”

　　门外由白玫瑰花瓣覆盖的道路一直引向贝卢黎的外城，圣殿骑士已经在道路两旁就绪，站在最前的是掌管圣殿骑士团的昆布鲁。
　　他今天装扮得异常隆重，在安多尔出来的第一时间看向这位年轻的初担大任的圣子。

　　他的穿着行为乃至神情都完美无缺，浑身上下都同历任的圣子毫无差别，让昆布鲁隐隐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们这一届的祭司们都已经在任许多年了，事实上掌管神职人员调动选拔的克伦威尔近期已经开始寻找能够辅佐他的下一任祭司了。

　　感谢神明，他们并没有辜负神的信任，在任的期间也成功地辅佐出了一任圣子。
　　而这一任圣子将会比任何一任都要特别。

　　安多尔对他微不可见地点头示意了一下，抬脚踩上厚实的花瓣，迈着暗合圣歌韵律的步伐一步步向外城走去，汹涌的人潮在门外朝他挥手，来自于各个王国的国主分布在他前方的道路两旁等待他经过时的赐福。

　　多么庞大的权力，所以的世俗力量都要为之折腰，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殿下”利奥波德王国之主位于道路最前方，安多尔还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时就迫不及待地半跪在地俯身迎接圣子的到来。

　　利奥波德是今年顺位朝圣的国家之一，正好赶上了安多尔圣子十周年的光明祭，这使得年老的国主万分激动，他在信函中反复表达自己无与伦比的喜悦，这从他几乎是涨红的脸庞就能看得出来。

　　安多尔不着痕迹地加大了步幅，站定在老国主的面前。

　　他微微举起权杖，让权杖的顶端正对着老国主的额前。

　　“愿神明赐福于您，神的子民。”

　　权杖顶端的宝石亮起微弱的光芒洒向老国主的额头，一个模糊的图案在他额上一闪而逝。
　　站在安多尔身旁的罗塞维尔上前一步，将在神像下供奉了一年的圣水递到他的手边。圣子伸手用食指蘸了些圣水，点在老国主的额头。
　　晶莹的白色光芒从他的指尖亮起，流入信徒额前，再次点亮了那模糊的图案——那是一个太阳。来自神的赐福。

　　他收回手，老国主将额头贴近地面，太阳紧贴着地面纯白的玫瑰花瓣。“感谢您的降福，神的钟爱与您同在。”

　　“神亦与您同在。”

　　他转身，罗塞维尔已经退开站在他的身后，但他知道老祭司大人今晚必然要来见他了。
　　罗塞维尔负责贝卢黎所有的祈祷和祭司等仪式，在今年之前的光明祭都是由他主持，他对于什么时候该走到哪块砖谙熟于心，对任何一个细节的不妥都难以忍受。

　　那他该好好祈祷那位欧恩陛下今天能够乖乖的，不然罗塞维尔大人可能当场就会将他制裁。

　　圣歌进行到下个小节，安多尔顺着道路依次为各个朝圣国国主赐下祝福。

　　这条路并不长，今年前来的国家共有九个，大多来自中部诸国，西部唯一一位国主被安排在道路的末端。

　　欧恩·卡达安。

　　卡达安王国曾经在西部只是个不起眼的国家，但自从某次发现了一条金属矿脉之后，就走上了武力扩张之路，一度成为西部诸国的实际支配者。受其控制的西部诸国中，也包括托特尼斯公国。

　　这或许也正是潘布尼安的父亲身为公国国主也要请求朝圣的原因。

　　但神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子民。

　　他走过去，道路尽头的年轻人穿着极为显眼的绣金华服，金线折射的日光遮蔽了纯白底色应有的谦逊纯朴。
　　黑发黑眼的欧恩半跪在地上，他的手轻轻触着地面，一条纤细的链子从他的胸前滑出，坠在半空中微微摇晃。

　　那条链子颜色有些黯淡，唯独下面坠着的碧绿宝石折射着太阳的璀璨光芒。

　　安多尔将权杖放在他前额。“愿神明赐福于你。”

　　圣水点额，光芒从他额头紧贴的花瓣下透出。

　　“殿下认得这条项链吗？”

　　欧恩的声音闷闷地传到他的耳中。
　　安多尔接过罗塞维尔手中的绸布将手指擦干，低头望向那条随着欧恩跪伏的动作一并落在地上的项链。
　　“认得。这是潘布尼安·托特尼斯之物，为何会在你身上？”

　　欧恩从地上直起身。“殿下，您还没说神与我同在呢。”
　　安多尔缓缓展开笑意。“您说得对。神与您同在。”
　　“神与您同在。”

　　圣歌第四节，神赐恩典，歌唱的是神明游历大陆时的故事。

　　神明穿越沃尔坦峡谷，为摩拉杉的人们带来光明。
　　摩拉杉的国主居功自傲，不愿意接受神明的恩赐信奉光明，甘愿与其国民生活在无边的幽暗之中。
　　百年过去了，人们无法忍受没有光明的生活，推翻了国主的王朝，派遣使者向神明祈祷，祈求神明宽恕他们，为摩拉杉带来光明。
　　神明回应了他们的祈祷，日光穿透沃尔坦峡谷厚重的浓雾，照进摩拉杉千年的黑暗之中，摩拉杉的人们得到救赎。

　　神明降下恩典那一刻，魔法造出的虚假花朵纷纷衰败，白色的玫瑰开遍沃尔坦至摩拉杉辽阔的平原，草木欢呼，河流奔腾，千年的幽冥之都迎来了信仰的光辉。

　　安多尔重新执起权杖，缓步走出贝卢黎内城高大的围墙，墙外的信徒们发出潮水般的欢呼，他抬起手，权杖上的光辉洒向神的信众，人们的欢呼的声音重上云霄，响彻整个中央平原。
　　一瞬间，他感到某种沉重的力量压在他的肩膀。

　　“万众为你而欢呼的滋味怎么样？”那声音在他耳边问道。
　　他微笑起来。“这是仰赖于您的荣光。人们全心全意地信赖着您，渴求着您的恩典，正如我一样。”
　　那声音笑了声。

　　他不知道别的圣子是否也会像他这样时刻受到神谕的眷顾，但是他几乎开始相信典籍里所说的神的慈悲。

　　“好好品尝信仰的滋味吧，我的孩子。”那声音最后道。“有时候并非只有神明才降下福祉。”

　　光明祭结束于晚间。

　　太阳西斜那一刻，信徒退出贝卢黎，代表着国家意志而来的国主则被安排在贝卢黎内城一侧，并不允许在这座神宫中随意走动。

　　他今晚有一个小时的独处时间。在这一个小时里，不会有事务前来打扰他，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传播神明的旨意。

　　贝卢黎后方面积广阔的花园将会是他的专属领域。

　　那时候天色灰蒙，他以及所有的祭司和神职人员在花园入口的神像下目送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散，向神明祈祷第二日的光明。
　　在那之后他将独自踏进那座花园，任何人都不会在那个时候打扰他。
　　包括从祭典仪式结束后就欲言又止的罗塞维尔祭司。

　　安多尔很喜欢这一个小时。

　　光明祭上他要为前来朝圣的人们降下祝福，要向人们传播神的教义，还要在中央神像之下为费加尔大陆祈求下一年的恩典，等到光明普照，神像降下属于神明的金色神力洒向这片大陆。

　　这个仪式也许并不算漫长，但绝对足够复杂且郑重。

　　他换下了那贵重的服装，穿着贝卢黎最常见的白袍漫步在花园里。

　　花园里用魔法收集白日的阳光，在夜晚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里没有那些昂贵的黄金或是星辰石，没有随处可见的神像与油画，因此他可以低着头安静地漫步。
　　圣子的日常像是一段反复重播的录像，唯独这里是录像所不能映照的地方。

　　可惜有些人实在是太不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