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烈日[西幻][正文完结]》负千山

28、月狼

　　战马在屋前驻足，如同一柄利剑一般破开兽族防御的骑士们在到达目的地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红色弧光在房屋前面闪过，在地上激起高达数米的尘灰。
　　尘灰之中，一个身影缓缓踏着地面上深深的沟壑走来。
　　在背后巨大篝火的火光映照之下，那道身影在灰雾中若隐若现。
　　一只白皙细腻的赤足首先露了出来，踏着尘土走到他们的面前。

　　那是一个少女，穿着兽族少见的白色衣服，披散的黑发一直垂到地面。
　　她手中握着一把兽骨的刀。
　　那把刀和其他兽族所用的粗陋道具截然不同，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细细打磨，将这把骨刀打磨成一把不可直视的神兵利器。

　　那少女定定地看着最前方的梅罗尔，嘴唇血红，银灰色的眸子外围仿佛染上一圈红光。
　　她咧嘴一笑，目光冰冷，一排尖利的牙齿在模糊的光影下隐约可见。
　　这个少女和其他的兽族截然不同，拥有着更少的兽族特征，身上却鼓胀着最为强大的力量气息。

　　梅罗尔神色肃然。

　　看来她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了。
　　——月狼之子。

　　不管是居住在帕法尔深处的兽族部落，还是在帕法尔之外繁衍生息的西部人类，没有人不曾听过月狼的传说。
　　不知多少人类以月狼为精神图腾，而深林中的兽族则无条件追随月狼之子的统领。

　　他身后的骑士沉默着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梅罗尔微微压低了身子，手中的重剑剑尖下压，某种厚重的气势在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在某一时刻，这一小片空间仿佛瞬间寂静了下去，月狼少女身后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其他地方武器相接的声音，厮杀声，痛呼声……一切都如潮水般纷纷退去。

　　在这极为接近某种领域的寂静中，一抹弧光骤然闪现，刺破随着风向飘来的尘灰。
　　“铛——”

　　重剑与骨刀一触即分，少女轻巧的身影在空中骤然转身，洁白的赤足化为一道匹练在猝不及防之下袭向梅罗尔身侧。
　　骑士长抬肘，铠甲挡下这带着轰鸣声的一击，手腕微转，剑尖微顿，接着在短暂的加速之后急速斩来。

　　少女腰部一转，足尖重重踏在梅罗尔的肘部。
　　他手臂被这一下踏得停顿了半秒，重剑紧随而至，少女白色的影子就己经重新落回地面上。

　　在他身侧，一缕黑发慢悠悠地飘下，在落到地面前的一瞬，风声乍起。
　　一动一静两道身影再度交锋，利刃相接划出一连串火星。月狼首领的手、肘、足、膝盖无不是杀人的凶器，黑发在空中摇动。她的目光冷凝，带着狼独有的冰冷的残忍，在马匹附近腾转跳跃，优美的动作之前漏出的几丝冷光成为她这场舞蹈的注脚。
　　而沉稳的骑士则在马上不动如山，重剑在他手中仿佛不带重量，携着千钧之势将少女杀气凛凛的攻势一一化解，锋利的刀刃不断逼近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攻击，格挡，闪躲，重剑划出的银光与骨刀的红色交织出一幅杀机四伏的图画——

　　“铮”的一声长鸣过后，两道快到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终于分开。

　　月狼之子落回地面。
　　她的身上多出许多细小的伤口，多次用来攻击的腿上依旧莹白干净，但细细看去才能发现她膝盖处微微的颤抖。头发微微凌乱，几缕挡在眼前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在阴影之后，骤然有红光亮起。

　　她抬起头，露出一双已经彻底变为血色的眼睛。
　　她微微俯下身，唇边犬牙缓缓长出。月狼少女的喉底发出一声兽般的嘶鸣。

　　梅罗尔面色冷凝。
　　他有盔甲护身，表面上看上去好似毫发无损。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刚才那一番短兵相接已经消耗了他许多体力，少女击打过的地方正在隐隐作痛，那股强大的力量透过银甲直接烙印在他的身体上。

　　但他知道这远远不是结束。
　　想要进入那间屋子，他必须要将眼前的兽族彻底打倒。
　　而现在，这只兽族这才开始真正动用起她全部的力量。

　　不过转眼之间，少女表面上没有变化什么，可身上的气势已经截然不同。
　　她握紧了骨刀，微微抬手。
　　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受到召唤，飞速的流向她的右手，在刀刃之上集结。

　　不给梅罗尔反应的时间，她身形一动，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不是消失，是高速的移动！

　　梅罗尔微微睁大的眼，下一刻，一股重力自身后袭来，与此相接的是迟来的痛觉，划开他背部的血肉，鲜血离开人体喷涌而出。

　　梅罗尔转身重剑扫过，只来得及划过一抹残影。

　　月狼少女踏在地上，骨刀刀刃之上一滴鲜血滴在地面。

　　那是月狼力量的加持。
　　破开他防御的不是少女的力量或者刀锋，而是属于月狼的力量。

　　他叹了口气，微微抬头。
　　今天月色很好，她的力量来源十分充足，看眼前的少女脸不红心不跳的神色便可以一窥。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身后的伤口在光明的祝福下飞速愈合。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汲取月亮的力量为己用的兽族恰恰与神殿为敌，而圣子所赐予他们的光明神力则恰好克制月亮的力量。

　　梅罗尔手中的重剑在空中轻飘飘地画了个圆。
　　——金色的神力骤然爆发，光辉掩盖了篝火的火光，照亮整片族地。
　　当他垂下手臂，金光镀在重剑的边缘，将这柄剑渲染成仿佛来自神国的光之矛。

　　他松开手，重剑并没有跌落，反而在金光的拥簇之下悬浮在空中。

　　梅罗尔抬起眼，目光与月狼少女相接。
　　两人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出某种决意。

　　梅罗尔五指骤然展开，重剑金光大放，化为一道耀眼的流光向前袭去，留下一路细微的破空之声。

　　月狼少女骤然向后弯下腰躲过携着金光而来的重剑，红色的眸子倒映出一个颠倒的世界。

　　在视野尽头，金色的光点再次放大，转瞬填满了她的视线。

　　轰——

　　神力在她身前炸开，厮杀中的人们被神力的余波扫过，除了少部分兽族之外，大部分无不被这股磅礴的力量扫开，而沐浴在神力中的骑士却在一瞬间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胜负已分。

　　梅罗尔抬起手，重剑受到主人的召唤，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迅速飞回他的手中。
　　后方待命的骑士们催促战马，那间小屋此时已经彻底向他们敞开了大门。

　　长剑挑开屋门，漆黑一片的屋里，一截莹莹的白骨被放置在房屋正中的桌案上。
　　为首的骑士回过头，对上梅罗尔的目光，颔首，转身抬剑将房屋掀翻。
　　携着光明之力的剑气扫过这小片空地，篝火顿了一瞬，又接着开始摇晃火光。
　　在摇曳的火光招摇之下，那一小截白骨仿佛拥有了某种灵性，引诱着人们的心神。

　　然而这种程度的精神侵染对于有着赐福护身的骑士来说并不算什么。
　　接受了命令的骑士驱马上前，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
　　在受伤倒地的月狼少女骤然而起的嘶吼声中，长剑落下，一道刺目的光芒闪过，在每一个兽族人的瞳孔上留下一道毕生难忘的弧光。

　　一声寂静的破碎声响起。
　　——咔嚓。

　　白骨在下一瞬尽数湮灭成灰。

　　在白骨消失的同时，所有的兽族人都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声。
　　他们身上的魔法痕迹转眼间退去，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

　　月狼少女伏在地上。
　　她再也无法维持洁净，黑发与灰尘纠缠在一起，身上布满了血迹与灰土，眼中红光退去，银灰色再度占据她的双眼。

　　梅罗尔上前去，还在微微发光的重剑映在月狼少女的瞳中，渲染出一片仇恨的血光。

　　她抬起头，嘴里吐出一个陌生的字眼。
　　那声音低哑，话语仿佛被咬在牙龈之后，沾染着仇恨的血迹吐露而出。

　　梅罗尔并没有理会。
　　他不懂兽族的语言，但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该是什么样的话。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士上前，用带有神力的绳索将她绑起来。

　　月狼少女大战之后又经历大变，一阵激烈的挣扎之后很快昏了过去。

　　梅罗尔举目四望。

　　在骑士有意放任之下，逃出去的兽族汇成一股细小的溪流，在暗夜中汇入帕法尔的深处。
　　而那些心存不甘试图上前一搏的兽族则纷纷死于骑士们的矛下。
　　不过区区一会儿，整个族地就已经变得寂静无声，唯有温热的血液在崎岖的地面上缓缓流淌。

　　篝火在安静中继续着噼啪之声，月色高悬，死寂而漠然的美丽迅速掠过这片族地。

　　这就是战争。
　　他将重剑收回，目光沉着冷凝。
　　——这就是战争。
　　他所熟悉的战争。

　　在无尽的帕法尔深处，战火才刚刚开始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