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不去》栎苏生

47、原位

　　看到柏炎骤然阴沉的面孔，我之前准备好要侃侃而谈用来说服他接受的东西，一下都消失干净了，甚至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力气，还能再说什么呢，他不过是个孩子，天之骄子，不知道怎么瞎了眼睛，竟喜欢上我这种人，可我这种人，偏偏不是他喜欢得起的，他承担不起，因喜欢我将会带来的厄运。

　　“可是我喜欢你。”柏炎提高了声音，眼睛睁得老大，又圆又亮，几乎快滴出水来，胸膛因情绪而剧烈起伏，此时此刻，他除了继续握紧我的手掌，竟再没有别的动作可做。

　　我只得再次摇头，接着说出的话，残忍得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听：“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有逼迫你，也没有要你喜欢。”

　　“你一相情愿，难道我就必须回应你？”手掌的痛楚几乎让我承受不住想甩开手，可我却不能有丝毫的退缩，虽然心里，早已绞成一片。

　　柏炎的面上已没了表情，看着我的目光变得些许呆滞，或许他从未受过这样的打击，或许从没有人这样轻侮过他的感情，此刻的他，除却得不到的难过，更有着被拒绝的难堪。

　　他猛的甩开我的手掌，又狠狠拉回拽住：“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的眼睛里全是水，波光粼粼，几乎让我缴械投降，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完全愣住。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丢下我，不要我？”

　　这，这是在责问我吗？他真的是在和我说话吗？我惊讶的看着他，完全不能消化，难道是他认错了人，表错了情？是他把我当成了别人的替身，还是他把别人对他的伤害都一并算到我的身上来？我惊疑不定，想不出该怎么回，可不管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却用力摇晃我的身体，狠狠的说：“你说话啊，你快说话！”

　　恰在此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根本没带电话出门，那就是柏炎的电话，果然，柏炎的裤袋边震动边彩铃折腾得欢快，迫使柏炎放开我，摸出电话接听。

　　他看了眼来电号码，又看了眼我，离开我朝远处走去。

　　他表情严肃的接起电话，身上散发的气息有些紧张，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说了好一阵，才挂了电话，站在远处一动不动，但感觉，不怎么好。

　　我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了。”柏炎这才缓缓朝我走来，带着几分不甘的语气：“公司很生气，要我立即赶回去。”

　　肯定是今晚上的人传出去的，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手机就能传输一切，难怪柏炎的公司生气。我赶紧点头：“那你明天一早就走吧，最早的船是七点。”

　　柏炎忽然笑了，有点不符合他年纪的苦涩浮现在面上：“你巴不得我离开吗，方蓝？”

　　“。。。。。。”

　　“我就这么碍你的眼睛，连看都不愿意看到？”他深深看我，流露的情感让我无可适从，可身为始作俑者的我却找不出一句来反驳，或是安慰，只能无言的看着他。

　　“方蓝。”他喊我的名字，伸手拍拍自己的胸口：“这里，。。。”没有下文。。。

　　他说不下去，我也听不下去。。他闭上嘴看着我，深深的看着，似乎想将我印进他的眼眸，我仿佛能看到，在他的眼里我无所适从的样子。

　　忽然，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个海浪打来，我全身湿透，冰冷的海水让我浑身颤抖，切身体会柏炎的哀伤。收紧了拳头，压抑着恨不得冲上去拉住他，收回刚才所有的话，收回对他的拒绝的念头，压抑着不停叫嚣着收回，收回的大脑，压抑着不停说，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个机会的情感。。。

　　当然，我不会这么做，这样的蠢事我怎么会做，七岁孩童都知道覆水难收这个词，我怎会不知，我做不来这样的事，更毁不来别人的人生。

　　清晨，一夜无眠的我在被子里翻滚，忽然听到儿子在外面放低了脚步走路，开门的声音，立即僵硬身体，屏住呼吸聆听。

　　“这么早就起来了？”

　　“恩，我要走了。”

　　“你要走？为什么？”

　　“昨天的视频被放到网上，已经很多人知道我在这里，公司让我立即回去。”

　　“啊，怎么会这样？”儿子惊呼，随即道：“对不起，都怪我。。”

　　“没有关系。。内个，我想和方叔告个别。”

　　“可是，我老爸在睡觉，他睡眠一直不怎么好。。”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柏炎的声音又响起：“好吧，他醒来的话，告诉他我走了。”

　　“恩，好。”

　　“还有，谢谢他的照顾。”

　　“走吧，我送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柏炎的声音失了生气，如死水般，波澜不惊。。听到他这么有礼貌的说谢谢我对他的照顾，心里翻来覆去的不是滋味，谢谢我照顾了他什么啊，这个傻孩子。。搂紧了被子叹气，船在岸边，柏炎要坐它离开。如果是偶像剧，我就撒着脚丫大喊着他名字追出去，说别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如果是惊悚剧，我就在这床上自杀让鲜血满地，一缕魂魄追随他而去云云，可惜两者都不是，我只能抱着棉被躲在屋里送他走，心里拜托神灵让他下次看上的人也喜欢他，对他很好，珍惜他。。。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爬起来趴到百叶窗前，柏炎和儿子一前一后背对着屋子朝码头走去，柏炎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不宽不窄的肩膀上挂着黑色的包，走得一点儿也不快，却看得我眼睛起雾。

　　我能感觉到他也背负着什么，责任，压力，沉重，不可摆脱，并不只有我所能看到的阳光鲜活。
　　可惜我不能为他排解，因为我们不是同路，这小岛上浮生如梦，可梦短伤身，即使有过心软和妥协，总得面对现实，让一切回到原位。

　　接下来的度假平淡又单纯，钓鱼，晒太阳，潜水，漂流，偶尔沙滩排球，儿子喜欢上开沙滩车的感觉，带着一票女孩子的尖叫驰骋沙滩，看着他晒得油亮发黑的皮肤和健硕不少的身体，心下满意，觉得这次度假也算值得。

　　离开的前一晚独自漫步沙滩，有人在燃放焰火，在天空中短暂绽放的花朵，漂浮着如雨嫣然的落下，远远的有歌声传来，恍如清梦。。

　　黑暗中，柏炎和温昀的脸孔若隐若现，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回到居住的城市，和儿子一起去凌云那边，送礼物，聊天，回到家洗澡，睡觉，第二天上班。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没有柏炎的消息，想来想去，还是让小宋了解了他的公司和身价，把那些还来不及给温昀的广告合约挑选出合适的转给他，偶尔打开收音机收听节目，一不留神就转到流行音乐台，把网上流传的柏炎在荒岛上唱歌的视频保留在收藏夹里。。火光明艳，有个精灵般的少年。。

　　周末的晚上，正在家看新出的碟片，电话响起来，声音陌生，透着焦躁，背景声音也很嘈杂，皱着眉头问：“找谁？”

　　“方蓝，我是莫河。。。。。”

　　挂了电话换衣服出门，我记得上次也是这样，莫河一个电话打来，我就匆匆赶去，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我是真的准备和颜旭有个了结，哪里开始，哪里结束。

　　这次的酒吧我以前没去过，连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到门口，看样子也是新开的。

　　我走进去，酒吧很大，空了不少位置，寻着莫河说的地方走，远远的就看到男人们已扭做一团，莫河正被几个男人围着打，正左挡又抵的奋力反抗。咦，不是说颜旭喝醉了让我来接，怎么演变成全武行表演？

　　到处搜寻颜旭的影子，好容易在角落里找到，惊得我邪火直冒，也不管有没有踢翻桌椅板凳，眼红眉毛绿的冲过去拽起趴在颜旭身上那男人就是一记老拳。

　　扑上去抱起颜旭用力摇晃，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脸上全是汗水，我拍打着他的脸喊他名字也不见醒，仔细看，他颈项以下的衣衫凌乱不堪，整个儿凌辱现场，是人都能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心里的火烧得旺盛，手上人还没抱稳，听到莫河在旁嘶声喊：“小心后面！”

　　扭头，看到刚才被我打倒的男子正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拿起啤酒瓶子朝我后脑砸，我朝边上靠靠，抬脚，顺势猛揣他下面，痛得他当场倒地，一击即中让我充满斗志，顺势拽起手边的啤酒瓶朝离我最近的人头上砸去。

　　去势很猛，基本可以预见这脑袋开花的结果，不料，手竟被人从半道上截住了，铁一般的力量扼住我的手腕，稳稳当当的牢实，我挣扎几下没扯动，顿时火急火燎的吼：“给老子滚开！”话音落了，别过头去看是谁那么大的劲来拉我，乍一眼，惊了半身冷汗，手上的劲头和身上的火气顿时降到最低。

　　那人抿紧了唇，冷冷看着我，捏我的手劲又加大几分。

　　我忍着痛甩甩头，不敢相信的喊：“温，温昀？！”喊完之后才觉得周围已彻底安静下来，只听到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