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仙草凉茶

3、第二章

　　虽然在不同地界，兰台观其实离得不远。庄敏一路纵马狂奔，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南山脚下。

　　那里有一家小茶楼，两进的小院，虽然地方不大，却样样齐全，布置素雅。前一进是吃茶的所在，堂外搭着明瓦的棚子，摆上桌椅。后一进便是茶楼主人所在。这原是他因为常常来往兰台观与州府间，特地建了来歇息更衣的。庄敏第一次上山拜见清妙，也似今日般纵马飞奔而来，跑了一身尘土汗泥。只因为一身狼狈，被挡在兰台观外不得而入，后来到底是童儿暗暗领他去沐浴方才过关。从那以后，庄敏便在山脚下置下屋舍，伪作行商，实则做了上山前打理仪容的所在。

　　那是清妙第一次答应面见于他，虽然被屡屡苛责，庄敏心里却绝无半点不悦，他自己想来，也是奇事一桩了。

　　可惜这番苦心清妙却是不知，他听人说起，也只道香火旺盛引来村民取利，他原是慈悲的性子，莫说那茶棚只在上山路口，就算建在他兰台观大门口，他大概也是默许的。至于庄敏每次前来都绝无风尘之色，清妙却没有半点奇怪——他自幼长于深山洞府，所见都是同门师长，仙风道骨，一个赛一个的仪表修洁。出山之后，又因为道法高深，素来见的人无非大贾高官，众人大多衣冠楚楚，到了这里，虽然也见了不少市井风光，但毕竟还是居于道观，那来上香的求法的，便是那一等的穷人也穿得干净整齐——如此这般，又有谁去告诉他背后的辛苦呢。

　　庄敏抬头看看那苍翠山峦中隐隐的一角飞檐，忽然一笑，当即飞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伺候的小厮，在外间明瓦的棚子下坐了，端着热茶慢慢啜饮。又过了一刻，只见来路上烟尘大作，四骑飞驰，不一会儿来至跟前，齐齐在茶棚前收缰下马。

　　那四人赶路赶得又累又渴，原打算歇个脚，蓦地看见庄敏坐在棚子下，吃了一惊，忙上前来挨次拜见。庄敏受礼，点点头命他们坐了，四人却是不敢，只在他身边垂手而立。

　　庄敏笑了笑，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入座吗？”

　　四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在邻桌坐下，那为首的原是庄家嫡系子弟，族长的嫡孙，当下便大了胆子道，“兄弟们刚从万州回来，那边的事都办妥了。”

　　庄敏“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那人咬咬牙又道，“这边的事，再瞒起来就不大容易了，大公子的意思……”

　　庄敏又“嗯”了一声，却对那人笑道，“四哥辛苦了。”吩咐伙计给四人上了茶，方才慢慢道，“四哥不必担心，今日回去便吩咐众人，不用再虚扣那些药材。这几个月你们暗地里运出去的，想必在万州铺子里都卖得好价，除去给兰台观的敬献，也不曾亏了你们。”

　　那庄四郎暗暗擦了把汗，忙陪上笑脸，“还是大公子有远见，只是我们——”

　　庄敏似没听到一般，又道，“你回去告诉大哥，所有的药材挑拣挑拣，把那能作贡品的都给我收拾好了，明日一大早亲自送到兰台观，就说庄家受清妙真人感召，知过能改，舍药积福。可记清楚了？”

　　庄四郎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道，“大公子这是何意？”

　　庄敏眼皮微抬，道，“如今庄家，名声就快跌进泥里，你却还计较些蝇头小利。实话告诉你，今年的赈济就快到了，京里的采办也出了缺，庄家还要不要这个差事？滁州的二哥和京里的六弟，今年赶上京察，若是得个优等就能放个好地方。这出戏演得值不值，就全看你最后一笔舍不舍得出。”

　　庄四郎慢慢坐下，想了半晌，方道，“既然大公子这么说，我们一定照做，只是那清妙不过是个山野道士，我们这般送去，别最后打了水漂。”

　　庄敏闻言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庄四郎心下狐疑，但也不敢违拗这个小堂弟，只得把满肚子的疑问硬压回去。两人商议已定，庄四郎便说起万州的趣事，又命人将东西拿上来。那三人忙取了褡裢，把物件在桌子上一件一件摊开，无非是些珠宝首饰、玲珑的玉件儿，还有些机巧的摆设。

　　万州是通州要地，商贾往来频繁，自然有许多新鲜玩意儿，让庄家四人看的眼花缭乱。不过在庄敏眼中，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了。因此庄敏也没在意，随手拿了一件玉器——只因那上面雕了阴阳八卦图，他蓦地想起来可以拿去给清妙赏玩，不失为一样雅趣，若非如此，那也不过是寻常莹润些的羊脂玉罢了，如何入得庄敏的眼。

　　庄四郎见他赏脸取了东西，心里好像一块大石落地一般，忙忙堆起笑来，说不敢误了大公子的事，一边说着，一边就给其他几人使眼色。庄敏只顾看着那玉件想事情，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四人忙收拾好东西，又行了礼，方才退出茶棚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