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近来赢得伤春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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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丝丝。
梁玉书看着荷香把端来的一碗药放在身边，苦笑道：“祖母费心了。”
荷香抹了把汗，笑道：“公子自己保重些么！没来由又生这么场病，还不把老太太急死？”
想想，又加上一句：“太太也派人来问过了，还问要不要小姐来伺候汤药。”
梁玉书倒吸一口凉气：“妹子？千万别劳动她大驾。”
玉书亲生母亲早逝，妹妹玉娇是继母孙氏所出，自幼受尽家中宠溺。想起妹子当年侍奉祖母老人家病情的表现，再想想她会怎么待自己这个异母哥哥，梁玉书差点吓出一身冷汗。继而眼前浮起一张秀美温婉的脸容，刚好和妹妹的形象成了鲜明对比，心中暗叹：“倘若得她来望一眼……倘若如此，死而无憾了。”
随即又想被派出去的梁福会听到怎样的答复，她那样温柔的女子，应当不会坚拒罢？……
思绪被一声大叫打断：“相公，刘相公来了！”
“什么？”梁玉书支撑着坐起，问闯进房中的梁宝，“只有刘相公一人？”
梁宝点了点头：“还有位不大认识的相公，说是公子同窗友人。”
失望之情顿时溢满胸中。无力躺回原处，梁玉书继续望着帐子顶，想象云霞此刻的神情。
“玉书，玉书！”
刘仁元同梁宝一样大声大气地闯了进来，身后一人缓步走进。解下挡雨的斗篷交给身边荷香，青衫缓带，玉簪束发，却是个素不相识的俊美书生。
梁玉书有气无力地被梁宝扶起，苦笑：“刘兄……”
刘仁元嘿嘿一笑：“我给你带宝贝来了啊……梁宝，还有这位姐姐，到厅里来坐坐罢，不用忙着了。”
梁玉书不由失色，苦笑道：“刘兄……你明知我如今只盼能见令妹一人……”
话音未落，那两人已被刘仁元拖出了屋，身边只余下那自进房起，便没正面对着梁玉书的青衫书生。
梁玉书看着那书生缓缓转过头，发上长簪美玉无瑕，陡地一震。眉目容颜依稀相识，虽着男装，难掩清姿丽容，唤起记忆中那个影子，一时间惊得无以复加。良久，才见那念兹在兹的人儿凄然一笑：“何苦……”
梁玉书勉强还了一个微笑，怔怔望着云霞脸容，喃喃低语：“你……瘦了，瘦得多了。”
窗外凉雨洒窗，萧瑟阵阵。俊爽倜傥的脸容，未满两月间，消瘦憔悴得如同变了一个人。眼光相会，心头恨意恼怒忽然间冰消雪融。云霞强颜一笑，几乎便要哽咽，端起药碗，轻声道：“还是……还是先把药喝了罢。”
梁玉书会错了意，只道她要亲自喂药，忙道：“怎敢让小姐亲自……”话说到一半，云霞已红了脸，急急放下药碗。梁玉书自觉唐突，苦笑道：“今日得见小姐一面，玉书已无恨。”
云霞眼望窗外芭蕉，雨珠敲窗，淅沥声中低低开口：“公子才人，何必因一云霞自苦……”
她不敢再细看玉书一眼，生恐歉疚牵情，又软了心肠。只想着三言两语断了他指望，说出口的话，却不由着自己。落进玉书眼中，反成了佳人羞怯难言，微笑道：“得见仙姿，死又何妨？”
心似浮云，身如飞絮，云霞难以自主薄嗔道：“唉，公子，你……早些病愈，云霞也安心了。作践自己身子，叫人见了……”
若有情若无意的语气，梁玉书心一横，望定她脸容，一字字正色道：“除非小姐，我这病无药可救。小姐对玉书并非无情，为何坚执不允婚事？玉书已同刘兄说过，此生若不得小姐为妻，是断然不娶的了！”
云霞脸色苍白，避着玉书的目光，似乎病的不是玉书，而是她。望着地面，慢慢开口道：“云霞为亲生父母守孝三年，公子……不要强人所难，陷云霞不义之地。”
梁玉书已经忘了病人该当怎样，一把拉住云霞手：“小姐倘若不愿，当真眼睁睁看着玉书相思一病，无药可救么？”
窗外雨声一发大了起来，芭蕉在风中摇摆，飒飒有声。云霞心中凄苦，黯然道：“公子……不能为我想想么！”
梁玉书急声道：“只要小姐愿嫁入梁门，能与小姐日日相见，玉书便心满意足，三年后再行成婚，那也不妨。”
霞生双靥，禁不起他一再软语相求，又许了这样的诺，云霞心中已有了三四分允意。灵台一丝清明，苦笑道：“公子明春将赴春闱，这数月时光，也该再温习功课，云霞不能以这儿女私情事，撩乱公子功名……”
“只是若不能见小姐面，玉书一命也要亡，还说什么功名！”
雨声急切，房中越发暗了。房中两人默默相对，却再难开口。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一个娇甜的声音响了起来：“哥哥！娘叫我来看看你！”
云霞急急抽回手，立起身。清醒过来的头脑里，闪过一个名字：梁玉娇。
梁如龙的独生爱女，梁玉书的妹妹，那个年纪轻轻，却有着毒辣心计的少女。虽与她素未谋面，云霞自然推想得出她的性情。
心念转过，满腔柔情顿时化作愤恨，向着梁玉书冷冷一瞥，随即想着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面。自知道容貌与兄长有三分相似，穿着这身男装，难保不露馅，情急之下凑近梁玉书耳边，低声道：“公子，孤男寡女不便，请令妹不要进来罢。”
眼波带泪，语声含情，梁玉书倍觉怜惜，再不忍违拗半分，忙提高了声音：“妹妹，我身子好些了，回禀母亲祖母，不必挂心。”
门外的梁玉娇似乎也没有进来的打算，高声“嗯”了一下，脚步声便远去。云霞轻轻吁了口气，迎上玉书带笑的目光，心中一念倏然闪过。她从未想到，“梁家媳妇”这个身份，或许反是她如今雪恨报仇，唯一的指望。
玉书绝不会疑心她的身份。有了梁家独子的保护，也不必担心孙氏和梁玉娇看出根底。唯有这样，才能手刃仇人，至少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刺杀身边这个人，让梁如龙知道肝肠寸断的滋味。
“梁……梁郎。”云霞微笑，眸光流转，柔情脉脉望向玉书。不曾想过，自己演起戏来，竟能如此从容。
梁玉书却是全然惊呆了，失声道：“小姐？你……你适才……”
云霞低首，轻声道：“梁郎若允云霞约法三章，云霞一切遵依。”
“小姐请讲，请讲！”梁玉书几乎不信自己耳朵，忙忙点头。云霞咬了咬唇，缓缓开口：“第一，病愈后，再遣媒妁，云霞要亲眼见梁郎无恙。”
“第二呢？”
“相府公子，云霞不敢误却前程。请梁郎答允，云霞虽嫁入君家，暂缓花烛，只等君金榜题名。”
梁玉书心中一喜，对自己文才，这点把握不是没有。又怕万一迟延，佳人反悔，问道：“倘若玉书少了功名之分，难道你我只做一世名色夫妻，不能成礼？”
云霞抛下一个“急什么”的薄嗔眼神，微笑道：“那……便容云霞守满三载罢。”
心中轻轻自语：“只要他有一件不依，进了梁门，便亲手取他性命……最多我陪他同死罢了……”
却听梁玉书一口答应：“只要日日能见小姐，我愿已足，自然该容小姐守满三年，为父母尽孝。”
云霞睁大了眼睛，向他望了一眼，神色微微一变，轻声叹道：“梁郎保重，云霞该去了。”
披上斗篷，遮住了半张脸。回眸一笑，急急走出，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倘若他件件依从，却教她怎样下得了手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近来赢得伤春病（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