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林素秋

21、无计与多情（一）

　　香在唇，妆在臂，泪光莹莹，茵于枕席。
　　玉书一臂支撑，坐起身来。散发披落，青丝牵缠，生怕扯痛了枕边人，只有微微侧身，半转过头，借淡淡晓色，打量身畔容颜。
　　云霞合眸沉睡，发丝撩乱，半掩着容颜。颊上红晕一抹，秀长睫下隐有泪痕。锦被中她勾着他半条手臂，如昨夜未尽的缠绵。牡丹带露，倾城艳色，却依旧不带笑容。双眸未开，难掩却其后眼波凄楚。
　　手臂一动，云霞轻轻“嗯”了一声，又过一会儿，才睁开眼，眸中云雾依稀。微微一霎，身畔人侧影入目，整个人便是一震。
　　不是梦……不是梦。
　　一宵温存，相思歉疚化成刻骨的缠绵。而醒来，她却宁愿这一切都是虚假。睫毛微微一颤，一层水雾笼在眸中。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而如今，却已近得没了距离。
　　玉书心一颤，她没有释怀，横在两人中间的那柄刀子，出了鞘，他可以忘记，她却不能。
　　转过这念头，带着微微怒气地扳过她的脸，问道：“在想什么？”
　　云霞将思绪拉回，颊上红晕泛起，低低道：“还能想什么……”
　　玉书对这含羞带嗔的神情向来没半点抵抗力，若是她这么眼波盈盈地端来一碗毒药，只怕他都要毫不犹豫喝下。然而昨夜，她一直在掉泪，默然承受，然后伏在他怀中，泪水也冷得刺心。
　　前后想想，也知道这神情一出，她必是有所求。手臂一收，恼道：“我全心待你，你……你几时才能真心一次？到了这会儿，还把心事瞒着不成？”
　　云霞凄然一笑，泪欲垂落：“你……到了如今，你还不信我是真心么？”
　　软玉温香抱满怀，玉书一时忘了再提防，柔声道：“我怎会不信你？”
　　云霞微笑着推开玉书手臂：“……相公，该起身了。”
　　她心中清楚，昨夜之后，把柄已落在玉书手中。玉书虽对她如今一往情深，却难免一直留住一个心怀深仇的妻子。何况，她如今没了推拒的理由，他未必能长久。

　　云鬟委地，举梳滑过长发，忽地回头一笑：
　　“相公，昨日妾身在大士庵中许下愿心，今日当去还愿。”
　　“我陪娘子同去如何？”
　　“相公，那大士庵……只怕男子……”
　　梁玉书忍着火气：“那么叫荷香跟去好了。”
　　云霞低声叹道：“相公，昨日是云霞父母忌日，求相公容我……容我观音像前祝一柱香，从今也好忘却身世。”
　　自妆台上拿起玉簪，微笑道：“这父母遗物，云霞便赠与相公，此花此蝶，永不分离。”
　　玉书接了簪，有些惊愕地看着云霞。片刻，拾起地上玉佩，放进云霞手中。云霞翻过玉佩，见佩上刻着一双鸳鸯，微微低了头。
　　“这也是我家至宝，一双鸳鸯，永不分开。”

　　用尽手段，终于把玉书请出了门，云霞忙除了身上华服，换回素衣。自花园偏门离了府，独自向平山堂走去。——身后，没有荷香。
　　大士庵中，依旧香烟缭绕，钟鼓声隐隐。缁衣女尼依旧举着拂尘缓缓洒扫。云霞径直走到她面前，合十为礼：“志贞师太，信女有礼。”

作者有话说

　　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