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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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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赵芾醒来时天还没亮,四肢百骸里的疲惫似乎一点也没有退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不由暗叹果然还是年纪大了,不若当初年少时,不管有多累,一觉睡到大晌午便又能活蹦乱跳。
青竹还睡得深沉,轻微的鼻息在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赵芾浅眠,若在以前定会觉得不胜其扰,可同床共枕的时间一长,竟然也习惯了。赵芾不想动,仍闭了眼躺着,不久便听见街上报晓的铁牌声,伴着“天色阴晦”的吆喝,那吆喝声似乎直钻到了他心里,搅得一股酸热从心头冒了上来,一直冲到眼中。东京也有报晓的头陀,可是这 “天色阴晦”的乡音,他已是十二年未曾听到过了。
大约是被铁牌声所扰,青竹咂了咂嘴,翻了个身伸手伸脚地躺平了。客栈里的床不甚宽,他的一手一脚都搭在了赵芾身上。赵芾本不想惊醒青竹,闭着眼忍耐了一会儿,终是被压得难受,只得微微撑起身子,把那不听话的手脚从自己身上挪开。饶是他尽量放轻动作,却还是惊动了青竹。
“你要起来了?”青竹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还早呢,再睡睡。”
青竹便不再出声,在被子里拱了一阵挤到赵芾怀中,一手环了赵芾的腰,脑袋卡在他的肩和下巴之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微敞的襟口,有些痒。赵芾往里缩了缩,青竹却跟着靠过来,还在他脖子根舔了一下。
“胡闹。”赵芾知道青竹这是不打算睡了,在故意闹腾自己,忍了一会儿,青竹一会儿挠挠他的腰,一会儿捏捏他的胳膊,一刻不得清静,赵芾忍无可忍,抬手掀了青竹身上被子道:“既不想睡了就起来,去叫热水来洗漱。跟店家说一声,让准备七宝素粥,若有干小巢菜,也让他们做来——好多年不曾吃过了。”
青竹冷得一哆嗦,赶紧抓了一旁的衣裤来穿上,口中问道:“什么是小巢菜?”
赵芾裹紧被子道:“就是种菜,北地没有的。”
“好吃么?”青竹一面系上腰间汗巾,一面眼巴巴地望着他。
“要说好吃,还得是春天的新芽,又嫩又香——现下只得干菜,凑合凑合罢了。”
青竹点点头,弯腰蹬上鞋袜,径自推门出去了。
赵芾虽睡不着,却觉得被中暖和,懒着不想动,只是闭目养神,听着远处街巷渐渐有了声响,有牛车缓缓而过的吱嘎声,有叫卖洗面汤的模糊的吆喝声。赵芾暗想,原来却不知道,这些声响混在一起竟如此悦耳。
不大一会儿,青竹便又“蹬蹬”地上楼进了房里,手里提着个大铜壶,里面都是热水。
“店家说有小巢菜,但有些老,做不得羹,只能剁碎了和面做成菜饼。”
赵芾撇了撇嘴,似是不大满意,却也没有办法,只得道:“菜饼便菜饼吧。”
青竹自己倒了水来擦手擦脸,一面问道:“你不是说今日要陪我出去逛逛吗?咱们去哪儿啊?”
赵芾昨日也是顺口一说,现下仔细想了一回,道:“虽然还未到重阳,菊花也当开得很好了,咱们到青羊宫、百花潭看菊花去。”
青竹连声称好,自去藤箱里取了件翠绿绣袍与赵芾,道:“那你快些起来。”
赵芾瞅着那袍子皱了皱眉,每次让青竹取衣服,他总会取绿色的,这件绣袍本是七月里新裁制,只因穿得太勤,却已显得旧了。
“这件旧了,换一件。”
青竹又去箱里翻了一阵,这回拿了件白底绿边的来。赵芾暗自好笑,却也不再说什么,径自接了衣服。
这厢里赵芾慢条斯理地穿了衣衫,着了靴带,刚梳洗停当,便有小二端了早点来房里。
“这便是小巢菜饼?”青竹从盘中抓了个饼来瞅了瞅,灰黄的一团并不好看,但闻着倒是有股清香,咬了一口,也并不觉得出奇。
赵芾也在桌边坐了,端过粥来喝了一口,“你尝尝,虽然都是素粥,却和东京的不一样。”
青竹凑过来就着赵芾的手喝了一口,“似乎是不一样。”
赵芾用筷子在粥里搅了搅,夹了颗桂圆喂到青竹口中:“这是泸州的龙眼,别处吃不到。”
青竹点头道:“果真很甜。”
赵芾取了菜饼来尝了一口,面香里混着小巢菜的清香,虽然比不得春日里的鲜嫩可口,可到底是故乡的味道,自然非别的吃食可比。
青竹见赵芾一脸满意的神色,不由奇道:“我看这菜饼也只是一般,比不上牡丹饼,开炉饼也比这好吃,你怎么这么喜欢?”
“都说月是故乡明,何况他乡无此味啊。只是跟你这么说,大概你也是不懂的。”
“那要怎么才能懂?”青竹巴巴地望着他。
赵芾想了想,笑道:“若非身为异客背井离乡,如何领会得思乡之情?可见思乡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是不懂才好。”
青竹眨眨眼道:“我现在可不是背井离乡了吗?”
“这才离了多少日子,况且有我和你作伴,你却只知道吃得新鲜玩得新鲜,哪里还顾得了东京——如要你懂得思乡,须得我再不与你一处,你却不得回你那伏凌山,那时便会懂了。”
青竹想了想道:“如此看来果然不是好东西,不懂便不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