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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你别进去了——四处走走逛逛,每半个时辰回来瞧一瞧。我跟他们谈完,就在那牌坊下面等你。别吃东西,也别喝茶汤,咱们回去再吃,上次的教训可别忘了。”赵芾拉着青竹细细叮嘱。
      “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去也没用,倒叫我分心。”
      “他们都不是好人,万一他们要打你怎么办?!”青竹抓住赵芾衣袖,不肯让他一个人去。
      “青天白日的,他们能怎么样?他们固然不是好人,不过也算是故人——你放心,他们绝对不会打我,不但不会打,里面还有好吃好喝的等着我呢。”
      “我不信!昨天他们就想打我!”
      “我跟你可不一样——行了,你去吧,我得进去了。”
      赵芾语气严肃,青竹不敢再多絮叨,只得道:“那我不走远,就在四周,若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叫,我能听得到。”
      “我知道了。”赵芾说完,转身进了姜宅园子,立时便有青衣小帽的童仆过来领了他直趋雪腴阁,打起帘子请他进去。
      赵芾微微一笑进了阁内,但见梨花木桌上已摆了几样细致点心,新鲜瓜果,还有一套白玉酒壶酒杯,桌旁坐了个四十来岁,面容清矍的男子,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其人又瘦又高,赵芾仔细瞧他脸上,右颧上果然有颗黑痣,想来便是挟持青竹的两人之一,可是看起来却并非凶恶之徒,轻袍缓带,风度翩翩,面容间甚是谦和。
      赵芾仔细想了一回,委实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大概自己在朝时他的官还不够大,没在自己跟前露过脸,不过赵芾自知人不可貌相,并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当下朝他一拱手道:“先生与芾素昧平生,此番以酒食相待,芾愧不敢当。”
      “殿下哪里话!”杨濬微微笑道,“下官官低位卑,不为殿下所知自不奇怪;不过殿下的风采,当年崇德殿上文武百官却没有不牢记在心的——所以殿下这句‘素昧平生’请恕下官不敢当。”
      “原来是故人,”赵芾哈哈一笑,“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大人见谅。赵芾便借此酒敬大人一杯,还请恕过赵芾健忘之过。”说完便满斟两盏。
      杨濬一面接过酒杯饮下一面连称“不敢”,看着赵芾脖子一仰饮尽杯中美禄,径自坐下吃起了桌上点心,半句不问对方身份及来意,暗道这蜀王倒也沉得住气,要命的把柄被别人攥在手中还能照吃照喝,于是也陪笑坐下,端起酒壶为赵芾满上,温声道:“姜宅的羊羔酒殿下有些日子没喝到了吧?”
      “不错,不过倒也不想念,丰乐楼的和旨,时楼的碧光,方宅的琼酥,可都远在这羊羔酒之上。大人想必不是好酒之人,不知羊羔酒初入口时美则美矣,后味却实在寡淡,只算得上二流啊。大人下次再请赵芾,可否便设在丰乐楼?”赵芾毫不拘束,宛如自己才是主人一般。
      “殿下说得是,下官不好杯中之物,只知历来赞赏羊羔酒之人甚多,让殿下见笑了。”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当初的羊羔酒或许真是好的,不过这么多年传下来,或许配方已失,或许酒曲有变,我们喝的羊羔酒只怕早已不是当年的羊羔美酒了。”赵芾状似貌不经心,只说完后斜斜地瞟了杨濬一眼。
      杨濬并不接招,只一拱手道:“殿下说得在理,杨濬受教了——看到殿下风采不减当年,下官可真是欣喜不已!”
      赵芾一皱眉,避重就轻道:“此时方知大人名讳,怠慢了。不知杨大人何处高就?”
      “不敢,蒙陛下抬爱,现忝为同知谏院。”
      “哦......”赵芾拖长了声音,突然间端起了架子,似乎对杨濬的官位并不怎么看得上眼,“怪不得不认识你......不知如今谁是你上司?”
      杨濬微愠,觉得赵芾甚是无礼,不过地位悬殊,再者是为大事而来,自然不会为次等微末细节计较,只淡淡道:“如今是张景淳张大人知谏院,张大人乃是榜眼出身,文章才干都是极好的,下官跟着他做事倒也学了许多东西。”
      张景淳倒是赵芾认识的,乃是潘可久的同年,那一榜潘可久中了探花,张景淳则是榜眼,名次还高一名,可是仕途却远远不如潘可久走得顺。如今潘可久已是参政,平章也只在眼前,张景淳一级级地磨勘,一年年地熬资格,到如今也只掌了个谏院,所谓际遇不同便在此了。不过杨濬的回答倒让赵芾多少知道了写他的底细——张景淳升得虽远不如潘可久快,可两人关系却不差,这也是他能一步步稳扎稳打只进不退的原因之一。这杨濬身位同知却敢避开主官约见藩王,想必身后那个靠山地位不低,且与潘可久一派离心离德。潘可久乃是官家心腹之臣,是谁在与官家离心离德呢?
      赵芾又呷了口酒,目光越过杯沿盯在杨濬身上:“杨大人是在与赵芾说笑么?你哪里会跟着张大人做事,你跟着的,怕是老四吧?”
      杨濬微讶,不知自己哪句话露了底,虽说让赵芾知道自己背后是谁只是迟早的事,可是一直被赵芾占着上风处处压制的感觉令他很是气闷,可他到底城府甚深,心中不快再不会在脸上显出半分,仍是一派温文谦和道:“梁王殿下乃是陛下亲弟,社稷之栋梁,跟着他做事也是一样的为国尽忠,天下谁不知道梁王是陛下的左臂右膀啊?”
      赵芾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其中尽有轻蔑之意。当初共事二皇子,对于赵礼他知之甚深,虽有些小聪明,却既无气量又无胆识,他是从来也没有也把这个四皇子看上眼过。赵芾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杨濬,赵礼让他来打前阵显然是对他信任有加,不过以赵礼的谨慎多疑,断不会让杨濬独自前来,此刻定是躲在哪里掠阵呢。
      “杨大人,我猜今日这酒怕不是你摆的吧?还是快点请正主出来为好——他听壁角听得不累么?这边有好酒好菜,咱们面对面的也好说说体己话不是?”
      杨濬大惊,心道这蜀王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不过几句话功夫便把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待要掩饰却也难编得圆,可是事关赵礼,本尊不发话他却不敢松口,只得尴尬一笑道:“殿下哪里话!今日实是下官欲与殿下一聚,冒昧相邀,与旁人并无关系。”
      “哦,”赵芾挑了挑眉毛,“既如此,赵芾谢过大人一番盛情——不过,杨大人,咱俩并无深交,你邀我来喝酒,我已喝过了,请恕在下尚有事在身,要先行一步了。”说完便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殿下且慢!”杨濬虽不信赵芾真的敢走,却也不愿把气氛闹僵,连忙上前赔笑挽留,“下官虽非殿下故交,可当年到底有着同殿为臣的情谊,殿下难道一点面子都不给下官吗?酒才饮了两盏,菜亦未上,殿下再坐坐,误不了事,误不了事的。”
      “啧,”赵芾抿了抿嘴唇,神情甚是不耐,“杨大人,咱们也别绕圈子了——便是商贾也要讲个诚信,何况你我的身份?赵芾倒是一片诚心前来,却不知你们有几分诚意?难道你能代你主子做主么?”
      杨濬被顶得一噎,若在别处,他自然能够大包大揽先把赵芾按抚下来再说,可此时偏偏有赵礼在隔壁听着,他断不敢说出敢代替赵礼拿主意的话来,可他若说“不能”,赵芾只怕立马就要拂袖而去,实是两难。赵芾是摆明了拿身份压他,他却也没别的法子,不由得心下暗骂赵芾不落轿。
      这厢里杨濬正犹豫着要不要拿鱼符的事敲打敲打这个架子端得老高的蜀王,却听得帘子外面一声轻咳,原来是赵礼听着杨濬总被赵芾压制,终于坐不住了。
      再看赵芾,却再不提有事要走,又回桌旁四平八稳地坐了,似笑非笑地瞧着赵礼打帘子进来。
      “久违了,四殿下。”赵芾也不起身,轻飘飘地一拱手。
      赵礼心里恨恨的,暗想此人落到这步田地却仍然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实在很惹人厌,可脸上仍是堆着笑,热络地上前道:“一别十二载,堂叔别来无恙?”
      赵礼只比赵芾小一岁,这声“堂叔”听来实在别扭,他倒也真放得下身段。杨濬见他进来,陪着寒暄了几句,寻机便要退出去,却被赵礼拿眼色止住。
      赵芾看在眼里,知道赵礼对着自己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所以才会把杨濬留下来壮胆,于是心下稍轻松了些,不去理会陪坐一旁的杨濬,只朝赵礼道:“还好,官家体恤,让我躲了这么些年的清闲。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可真是坐享清福啊!”
      赵芾话中酸意甚重,赵礼听得一喜——此人果然是不甘寂寞的,如此自己又多了一份胜算,怕就怕他别无所求油盐不进,既然有所求,那大家便好商量。
      “唉,侄儿一直觉得,像堂叔这样有才干的宗室总应该多为国家出力才好。”赵礼试探着说道。
      赵芾摆摆手:“罢了罢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咱叔侄好不容易见一面,别提这些扫兴的,来,咱们喝酒吃菜!”
      赵礼听他嘴上说得洒脱,脸上却是一副欲迎还拒的表情,不由暗觉好笑,看来这些年的幽禁倒是一点没把此人的功利心给磨掉。他麻利地为赵芾斟上酒,端了杯子起身道:“堂叔,侄儿先敬你一杯——这些年你不在朝里,真是连个能一起痛快饮酒的人都找不到!”
      赵芾端起杯子和他轻轻一碰,一口饮下,由着他一顶接一顶的高帽子往自己头上扣,嘴上只捡些不痛不痒的说着,但等赵礼自己挑明来意。
      酒过三巡,座中三人都有了几分酒意,神志虽还清醒,情绪却比方才激动了些,但见赵礼突然把杯子往桌上一顿,道:“堂叔,你方才叫我不要说,可侄儿还是觉得不吐不快!宗室王侯里就数你跟二哥最有能耐,二哥咱就不说了,可是堂叔你却实在冤得紧!”
      赵礼说罢,偷偷打量赵芾的表情,赵芾却不接茬,只等他往下说。
      “堂叔,当初父皇那般发落你,我们兄弟几个都觉得太重了,只是那时父皇病着,我们也不能逆着他的旨意,原想着等他老人家身体好些,想明白过来了,定会放你出来的——可谁料到......唉......”赵礼装模作样地擦擦眼角,“后来皇兄新登大宝,还以为他定会赦你出来,我也在他面前提了好几次呢。”
      赵芾心道这话能骗谁呢,不过仍然感激不已道:“四殿下,难为你还能想着为我这个戴罪之人说几句话,你这份心我可记下了。”
      “哪里哪里,”赵礼连连摆手,“只可恨我在朝中说不起话——有一次,皇兄本被我说动了,偏偏潘可久来坏事——那姓潘的你是知道的,不是什么好人,总跟咱宗室过不去,巴不得把咱们一个个都圈死鸩死,他就好呼风唤雨了。可皇兄竟十分听得进他的话,可以说是姓潘的奏一事皇兄便准一事,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参政,却比真宰相还威风呢。”
      赵芾皱眉道:“官家如今这般宠信潘可久么?”
      “可不是?姓潘的在朝里可是一手遮天哪——你可知他是怎么说你的?”提起潘可久,赵礼按捺了又按捺,仍是一脸忿然。
      “怎么说?”
      “他说你‘以宗室交结将帅,冒法乱政,其罪至大’,赦谁都不能赦你。”
      “欺人太甚!”赵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那是,你没瞧见他那副嘴脸——哼,几篇臭文章换了个出身,不过是咱赵家的一条狗,居然也敢登鼻子上脸儿地来咬主子了。”
      “四殿下,我记得你可不是这般由着人欺负的角色呀,怎么就让那潘可久这般嚣张?”赵芾压了怒气,复坐下。
      “堂叔,你这是什么话呀?你当我喜欢被搓圆揉扁?当初皇兄还是太子,潘可久更是微末小吏,你跟二哥都没在他手下讨了好去,如今他只差一步就是宰相了,还有皇兄在背后撑腰——我有几条命去跟他作对呀?”
      赵芾被激得脸一红,道:“我看他也不过尔尔,当年若不是先帝留了后手,就凭他还能翻了天去?哼,迟早得让他也尝尝阶下囚的滋味!”
      “说得好!堂叔,就凭这句话咱们就该干一杯!”赵礼提起酒杯根赵芾一碰,“咕儿”一声便灌了下去。
      “唉,”放下杯子,赵礼又叹息一声,“二哥怎么如此想不开呢?只要留得命在,不愁等不到翻盘的时机。堂叔,你说,要是今天二哥能跟咱一块儿坐在这桌旁该多好啊!咱们联手,定能让姓潘的好看!”
      “你那二哥呀......”提起赵祎,赵芾不能不感叹,“学问才情都是拔尖儿的,只是心气儿太高,不然也不至于......唉......”
      “哼,这可都得记在潘可久头上!”
      叙说到此,赵芾算是完全明白了,赵礼找他是想寻潘可久的麻烦。经过这么些年,赵芾别的长进没有,这“自知之明”四字却是思量了又思量,再不会像当年那般轻狂。对于潘可久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一击毙命,那便最好避其锋芒。当年他手握重兵尚败在潘可久手下,如今一无所有,又岂敢与其争锋?他不是不恨潘可久,可他也知道这种恨对自己来说有害无益。只是他不明白,是什么使得赵礼这般大胆,竟敢兴起倒潘可久之心。
      “你说得不错,我这些年身陷囹圄也都是拜他所赐。哼,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一一奉还!”
      “堂叔,侄儿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哦?”赵芾语气中带着探究,“我与潘可久自然是势不两立,不过轻举妄动也并非明智之举——如今潘可久如日中天,恐怕......还不是动他的好时机啊?”
      “潘可久倚仗的无非是皇兄,若能让皇兄不再信任他,那要将他扳倒也就不那么难了。”
      “哦?莫非——莫非四殿下已有着手之处?”赵芾急切地问道。
      “是有一点头绪,不过,也只是头绪而已。”赵礼还没傻到立马就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潘可久固然糟糕透顶,可赵芾也好不到哪里去,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多给自己留些余地是再不会错的。他还很想打听打听是谁在背后帮赵芾,可这毕竟才刚见,他不想让赵芾觉得自己有觊觎之心,将来若是联手,少不得要相互交交底,倒也不急这一时。只是以后还需将他盯紧点。
      见赵礼笑着喝酒吃菜,不再多说,赵芾自然明白题中之义,的确,这样的大事哪里急得来,少不得要慢慢谋划细细参详,于是便也笑道:“既如此,但请四殿下多留意些,若有用得着赵芾之处,赵芾自不会推辞。”
      “堂叔真是爽快人!”赵礼心道这一趟总算是没白跑,能得赵芾表个态也是个收获。至于将来如何,只要自己慢慢经营,不愁事情不成。
      却听赵芾又道:“四殿下,赵芾出来一次不容易,若是可能,殿下何不将看守玉津园的守卫换上些自己人?联络起来岂不方便许多?”
      玉津园已多年无人留意过问,要把守卫中插进些自己人对赵礼来说倒也不是难事,既方便联络,又可顺便监视赵芾,实乃两全其美之举,赵礼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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