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82、第二百六十六章 新生

　　欧历七四四年的冬天，虽然难熬，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但终于，也是熬过去了。

　　二月快过完的时候，公爵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精神也好多了。城堡里的每一个人都为公爵的这种变化惊喜不已。然而，尼奥却一天天消沉了下来，勒内说康复训练的效果很好，尼奥腿部力量的恢复情况令人满意，但即使是这样，也没能让尼奥高兴起来，他看着公爵的时候，总好像是心里有话，却又说不出来。林珞菲问过他好几次，每次他都是嘻嘻哈哈地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就是什么也不肯说。

　　三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吝啬了一整个冬天的太阳显出了难得的慷慨，林珞菲拉开窗帘，好让和煦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房间。

　　“拉乌尔，蓝沙尔的春天，真美。”看到窗外的景象，林珞菲不由自主地在窗边多站了一会儿，草原上泛起了新绿，隐约能听得到农夫们劳作时的歌声，远处蓝沙尔的山上也好像笼上了一层青纱似的雾气，只是，斯洛爵士计划来做跑马场的那一片地区，没有了树木的掩映，光秃秃地露出黑土地的颜色，就好像是纱衣上被烧焦的缺口。

　　“是很美。”公爵出神地望向窗外，林珞菲连忙将窗帘遮上一点，不让他看到那片裸露的山脊。

　　林珞菲走回来，轻轻倚在公爵身旁。公爵伸出手，握住了少女放在他肩头的手：

　　“菲，今天我觉得好多了，我想下床走走，我的菲能允许吗？”公爵微笑着问道。

　　“拉乌尔……”林珞菲看着公爵，纤小的手在他的掌心来回摩挲，“我想……可以，拉乌尔。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林珞菲伸出另一只手环住公爵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贴近他的脸颊，调皮地笑道，“得让我陪着你才行！”

　　公爵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能感觉得到爱人的矛盾和犹豫，但她却仍然没有拒绝他：“当然，什么时候我都是希望菲能在我身旁的。”公爵回答。

　　“想去哪儿呢，拉乌尔？”林珞菲扶着公爵站在走廊上，她有一种感觉，公爵今天并不是单纯地只想走走，他有心事。

　　公爵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望向左侧，轻声道：“菲，走这边，好吗？”

　　林珞菲点点头，扶着公爵慢慢地往前走。这个方向，林珞菲的心里已隐隐地有些猜到了。

　　“菲……”

　　走到一间房间前，公爵刚要开口，林珞菲已经扶着他停了下来，抬起头，向公爵一笑：“我知道，拉乌尔。这几天，我也很担心他，你去看看他吧，我就不进去了。但是，你也要记得当心自己的身体，不可以太劳神。”

　　“谢谢，菲……”她的体贴，她的信任，她的关怀……总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公爵本想抬手去敲门，可略一犹豫，又缩回了手，撑着门上的圆把手，公爵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林珞菲一直没有放开扶着公爵的手，感觉到他站稳了，才试探着慢慢松开了手。

　　“放心吧。”公爵轻轻对林珞菲道。

　　“嗯……”林珞菲应得有些迟疑，但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

　　公爵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喘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

　　尼奥正靠在窗边的长沙发上晒太阳，双腿伸得笔直，搁在垫子上，头向后仰着，舒适地闭上了眼睛。他挑的位置很好，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能被阳光照到，他的脸庞几乎已完全没在光晕中。半开的窗户透进来阵阵微风，吹得窗帘轻轻晃动，华丽的长流苏撩上了尼奥的鼻尖，他抬手搓了搓鼻子，翻了个身，继续享受春日温暖的阳光。

　　公爵站在门口看着，记忆中，很少会看到尼奥如此安静，似乎有些意外，却又好像很是自然。他们都变了，但公爵却相信，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尼奥打开了窗户，尽管天气很好，可透进来的微风还是带来了丝丝凉意，公爵禁不住咳了一声，他皱了皱眉，用手掩住嘴，可还是没能压住又一声轻咳。

　　尼奥并没有睡着，他一定是听到了，却没有回头，懒洋洋地支起身体，手一够，便把那扇窗户关上了。

　　“别站在暗处，太阳下会暖和些。”尼奥重又靠了回去，保持着朝向阳光的姿势，淡漠地开口道，“我这里没生壁炉，你咳嗽还没好，过来干什么？”

　　公爵笑了笑，依言向窗户走了几步，他还是没有什么力气，脚步很软，好不容易走到桌旁，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尼奥没理他，可过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我说这里冷。”话说一半，却又不做任何解释。

　　公爵微微叹了口气：“弗利奥，我在等。”

　　尼奥终于回过头，一瞥公爵：“你疯了？说什么？”

　　公爵一笑，低声道：“弗利奥，你有话要问我，所以，我等着。”

　　尼奥一下子瞪起了眼睛，好像就要高声喊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快的歌声。这样的歌声，尼奥是再熟悉不过了，小的时候，常常听到春天播种的时候，农夫们一面唱着歌，一面在田里劳作。不知有多少次，少年时的他和公爵，坐在山上的林子里，他嚼着草茎，靠在树干上，听田野上传来的歌声。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他们唱来唱去的还是这同一首歌，熟悉的旋律，熟悉的叠词，仔细听听，竟像是连节奏也没有变过。

　　“嗨——嗨——哟！三月是个好时候哟！哟！哟！种子要下地哟！哟！哟！快干活哟！哟！哟！……”

　　公爵也在听着，他也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农夫们的歌声了，不知不觉的，他跟着那个旋律轻轻哼了起来：“种子要下地哟……快干活哟……”

　　“现在干活，就能有他妈的大丰收哟！！”

　　农夫们唱到了最后一句，便听到一阵大笑，接着，他们会停顿一会儿，然后再开始从头唱起。

　　“现在干活，就能有……”

　　一直在模糊地哼着歌的公爵顿住了，没有再往下唱。尼奥鄙夷地瞟了他一眼，毫不顾忌地大声接道：“能有他妈的大丰收哟！他妈的大丰收！”尼奥撇嘴“哼”了一声，“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多长精神的句子！你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尼奥从不介意一些咒骂的语汇，“他妈的”，“该死”，“活见鬼”……他想说的时候，可以滔滔不绝。但同样的话，却绝不会从公爵的嘴里吐出来。这首农夫们的歌，公爵也就从来无法唱到结尾，小时候，总是尼奥帮忙补完，就像刚才一样……

　　公爵笑得有些落寞，又似乎有些伤惘。两个人都好一阵没有说话，直到尼奥忽然开了口：

　　“我……是有话要问你……”尼奥“嗤”地一笑，笑声干涩，“那天，你是知道的吗？你知道他是要杀了我吗？”

　　他终于问了出来，这些天来，他一直试图去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却是越想越糊涂，是拉乌尔把他带到那个悬崖的，那个恶魔就等在那里……那是个悬崖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带他去？这就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

　　“弗利奥，我发誓，我一点也不知道，他骗了我，只是一直说想见你。我听他说了你的身世，我以为，我一直病着，他会更想要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或许，他是打算纠正当年错误的决定，想把你带回城堡……”公爵说得很慢，那一天发生的事，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感到悔恨和自责，他为什么要相信那个魔鬼，深重的负罪感让他无处可逃，他就是间接杀死弟弟的凶手……

　　“傻瓜……没想到你这么精明的人也会上当……你怎么不想想，如果只是想见我，他为什么会等在那个悬崖？他要想承认我，当年就根本不会把我送走……你真是傻瓜……”

　　终于得到了答案……其实……早就知道是这样的。他那个人，绝不可能为了自己杀人……可是，总要亲耳听他说出来……恨了这些年，要有个了结，也不是那么容易……

　　“弗利奥，你说我什么都不过分，你是该恨我。在泽兰见到你，我就想，你要是打算杀我，我准备好了……”

　　“白痴！”公爵还没说完，尼奥就愤愤地打断了他，“知道吗，我想我以前从没恨过你，但现在开始恨了！你就那样让我杀你？你死了是可以心安，那我呢？你叫我怎么忘得了你，拉乌尔！”

　　公爵怔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听到了……“拉乌尔”……尼奥是这么叫他的……

　　“弗利奥……”除了唤这一声，公爵已经说不出话来。

　　尼奥低下头，轻轻地用手扳住自己的两条腿，刚才情绪一阵激动，不料竟发现右腿抽了抽。他屏住呼吸，慢慢地将腿推到地上：“看着我，拉乌尔……”尼奥低声呢喃，像个孩子似地说得又轻又模糊，“我好像又能感觉到我的腿了。”尼奥说着，手用力一撑，身体摇晃着，竟真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