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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三百零九章 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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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珞菲走出舞池,摆手拒绝了又一位贵族的邀请,匆匆走回了那张长沙发。她看到公爵坐在沙发上,本来拿在手里的酒杯现在放在他面前的圆桌上,他用右手按着前额,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身体。
林珞菲顿时心里一阵抽紧,快步跑了过去:“拉乌尔!”她轻声唤他。
听到声音,公爵很快放下了手,抬起头,冲她一笑:“菲,回来了?”
公爵的脸色隐隐发白,竟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了。林珞菲惊慌失措地抱住了他:“拉乌尔,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耳边忽然又响起了勒内的警告:他不能受一点累。这次舞会,公爵骑马赶来,不时陪她跳舞,而且还熬到了这么晚……
“菲,我没什么,下一个舞没有人邀请你吗?我陪你跳好吗?”公爵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站起身,不料,一阵沉重的疲惫竟拖得他身体一软,林珞菲早已扶着他重新坐了下来。
“拉乌尔,你太累了,我去和杜塞尔男爵说,我们这就回去吧。”林珞菲转身就要去找男爵,却被公爵一把拉住了。
“不,菲,我真的不要紧。”公爵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又道,“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可能是在房间里待得太久了。”
林珞菲又看了看公爵,前些日子,公爵的确常常会感到胸口闷,但只要没有同时发生晕眩或者头疼,就不太要紧。公爵看上去很坚决,林珞菲只好点点头,轻声道:“那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好吗,拉乌尔?”
公爵笑了:“好。”
林珞菲挽着公爵的手,在杜塞尔城堡大厅外的庭院里,沿着小径慢慢地走着。男爵让人在小径的两旁都点上了防风灯,使得庭院里也和大厅里一样,灯火通明。
“感觉好些了吗,拉乌尔?”林珞菲看着公爵问道。
“好多了。”公爵微笑着回答,他的脸色确实不像刚才那样了,呼吸也自如了很多。
林珞菲拉着他拐入了灌木丛里,在一张长椅上坐下。长椅旁有一个小小的喷水池,林珞菲高兴起来,她总像个孩子似的,看到水会有一种质朴的欣喜。她凑到水池旁,伸出手,指尖截断了流泻而下的水瀑,柔和清凉的感觉让她不住地轻笑。
公爵看着她,一直等到她玩够了缩回了手,他才拉着她的手,卷起她的长手套,用自己的手帕替她擦干了手上的水,却没有重新放下手套,小山羊皮手套卷折了就折了,如果湿漉漉的让她着凉可不行。
“拉乌尔,我们还是回去吧,”林珞菲倚在公爵的怀里,悄声道,“勒内先生说过你绝不可以受累的,就是现在走,也得凌晨才能睡下了,要是再晚,你就一晚上都不能睡了……”
公爵沉默着,他真有点恼恨自己的身体,他希望今晚成为她最快乐的回忆,而不是演变为对他身体的担忧。公爵不由得叹了口气:“菲……”
公爵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灌木丛后传来了窸窣的声响,这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同寻常,就像是有人压着脚步,故意不要别人听到似的。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本来也并不稀奇,可随即的一声轻咳和几下马刺踏地的声响,立即引起了公爵的警觉,树丛后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他们都是男性。公爵向林珞菲打了个手势,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
“照我看,大人,您一点都不必烦恼,找个机会把您知道的秘密公开,您所担忧的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
尽管看不到对面的人影,但隔着灌木丛,说话的声音却能相当清晰地传到公爵和林珞菲的耳朵里。“公开秘密”?公爵已微微皱了皱眉。
“大人,您不要再犹豫了,现在男爵还是代理执政官,等国王的命令下来,他成了地方长官,那就一切都晚了。”同一个声音又说道,只是这次,他的语气显得更急切了。
“大人,我向您保证,您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您看这药,它足以弄死一头水牛,更何况是一个人?您不是一直害怕他会将您的事说出去吗?我们先毁了他的名誉,再让他暴病身亡,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没有人会怀疑的。没有了他,男爵也会好对付得多。大人,您到底还在怕什么呢?”
林珞菲一下子抓住了公爵的手,这个躲在树丛后的人,难道在说的是……
“我怕……我就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
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人终于开口道。听到这个声音,林珞菲大吃一惊,禁不住轻呼一声:“是他!”公爵握紧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但他自己却也是眉头紧拧。这个声音,他们都认识,就是森戴尔子爵。
“你也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这个斐迪南公爵。”
林珞菲心一揪,不由得将另一只手也覆住了公爵的手,就像是害怕有人会把他夺走一样,她突然觉得,在他们的四周,有很多双眼睛在觊觎、窥伺着他,那都是,死神的眼睛……
公爵安慰地拍了拍林珞菲的手:这不算什么,在宫廷里时,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想杀死他,也就这么过来了。也许他还应该感谢一个想要杀死他的人给予他的赞美。
林珞菲含泪一笑,“一个真正的绅士”,森戴尔子爵是这么说的,她能感觉到他又是不安又是惧怕的语调,那么子爵究竟会怎么做呢?
“所以我说,要找个好机会,当然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说了,大人。”
第一个声音继续说着,林珞菲忽然想起了她小时候看过的圣经故事,那条诱惑夏娃吃下禁果的毒蛇,这么看起来,那个人就正在做着完全相同的事。
“那么杜塞尔男爵又该怎么办?他会轻易让你弄死公爵吗?”“你”,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森戴尔子爵也仍然记着不把自己牵扯进去。
“大人,您放心,这些药,够毒杀两个人的。”
公爵霍地站起身,他可以对别人要杀害他的阴谋淡然处之,但他却不能容忍对另一位正直的年轻贵族同样的图谋。他没有浪费时间绕道走出灌木丛,而是直接拨开树丛,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那两个密谋者的面前。
“公爵?!”
“斐迪南公爵!”
公爵脸色微变,他认出了那个站在森戴尔子爵身旁的人,就像他也认出了他。这个人的声音还很年轻,但实际上已是四十五岁的中年男子,十三年前,公爵曾在当年的地方长官斯洛男爵的府邸见过他,当时,别人叫他“汉尼拔先生”。公爵不知道他的这个名字和历史上的那位暴君究竟有多大的联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仅仅是斯洛男爵的管家。
公爵“唰”地抽出了佩剑,汉尼拔先生仓促中拔剑应战,劈手就是抢攻,公爵剑身一斜,轻轻一挡,“叮叮叮叮”的连绵脆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人的长剑已经过了数十下的触碰和撞击,汉尼拔先生的剑尖终于垂落,而公爵的长剑竟像是全未改变方向似地长驱直入,抵在了对手的颈下。只不过是两三秒钟的时间,胜负已经决定了,森戴尔子爵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拔剑。
公爵站在那里,稍稍有些气喘,汉尼拔先生却已被颈下的剑迫得跪在了地上,手里的剑也丢开了。
“汉尼拔先生,请把您刚才提到的药给我,谢谢。”公爵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略微缓了缓,这才淡淡地开口道。
狡辩和抵赖都已毫无用处,汉尼拔先生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交给了公爵。
“公爵,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剑击声被几个下人听到了,赶紧禀告了杜塞尔男爵,此时,男爵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了。
“我想他们在计划用这药杀了您和我。”公爵将手里的药递给男爵,“在您被正式任命为地方长官以前。”
汉尼拔先生正要开口,不料一旁的森戴尔子爵已经大声喊了起来:“公爵,您不能这样!您明明知道,这药是他弄来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我一直都在阻止,您不是都听到了吗?”森戴尔子爵的语调很奇怪,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或许是在提醒公爵,他刚才对公爵的称赞,恳请公爵能放过他。
对森戴尔子爵的话,公爵没有理睬,汉尼拔先生却恨恨地骂了一声:“懦夫!”他好像想要找森戴尔子爵对质似地直起身,很自然地就顺手去抽腰间的匕首,像是要朝子爵扑去,然而,杜塞尔男爵就站在子爵身旁,从这个方向过去的话,汉尼拔先生的匕首能够到的不仅仅只有森戴尔子爵。
公爵剑尖一颤,长剑已深深地刺入了汉尼拔先生的身体,穿透了他的右肩,他手里的匕首“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公爵抽回了长剑,汉尼拔先生倒了下来,杜塞尔男爵手一挥,好几个人上来按住了他,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将会是审问、监禁和最后的审判。
“斐迪南公爵,”面对自己的失败,汉尼拔先生反倒笑了,看着公爵说道,“我想这次我是咎由自取了。一个人犯一个错误就已可能招致全败,而我,却犯了两个,一个是看错了他,一个是看错了你。”森戴尔子爵浑身一颤,但汉尼拔先生却仍然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又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还记得吗,公爵?十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只是个下了马就几乎站不稳的孩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谁是你的剑术老师?”
汉尼拔先生竟像是对多年熟识的至交那样和公爵说话,甚至问起了他的剑术,公爵目光一动,却仍保持了沉默。
汉尼拔先生没有等到公爵的回答,把头一点,了然似地又说道:“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是拉瓦尔蒂吧!你的剑里有他的沉稳,还有阿卡托,对吗?只有他那种近乎无情的苛刻训练才能养成这样的精准。不过我要说,你超越他们了,你的剑里有一种气度,这是你自己的,他们没有。他们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弟子而自豪的。而我,要是我还能继续活着,我会记住这个教训,对一些人来说,意志是可以超越身体极限的,如果我早就知道我要对付的是一个剑客……”汉尼拔先生低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已换了一种语调,每一个字里都像是带着嫌恶,“至于您,我亲爱的子爵,尊敬的大人,你最好希望我不会再活着,因为……”分明有好几个人在按着他,但汉尼拔先生左手一抽,竟仍然挣脱了。他摘下了受伤的右手上的手套,用力向森戴尔子爵的脸上摔了过去。当一个骑士扔下自己的手套时,那就是最严正的挑战。
汉尼拔先生被杜塞尔男爵的人带走了,他的手套仍掉在森戴尔子爵的脚边,子爵没有按照骑士的规则把手套捡起来,而是任由它落在泥地上,似乎刚才的事,什么都不存在。
此时,除了杜塞尔男爵,大厅里的贵族们也大都得到了消息,走了出来。现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看着公爵,等待着他的决断。
公爵默默地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了那只手套,又站起身来。
森戴尔子爵的脸色开始发青,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只是盯着公爵手里的手套,喃喃地道:“不……公爵,不……”
“您曾经背叛了我们,您有您的难处,我可以谅解。但是今天,您又一次背叛了您的朋友,即使您从没有把汉尼拔先生当作您的朋友,您的行为也已是可耻而可憎。”公爵几乎从不这样当面责骂别人,但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只能意味着他心里的憎恶已超过了最大的限度,“很遗憾,汉尼拔先生没法看着您接受他的手套,但我想,您会接受我的,因为在您接受以前,我不打算离开。”公爵说着,缓缓地递出了他刚刚捡起的手套。
森戴尔子爵浑身颤抖了起来,他领教过公爵的剑术,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在密林中。子爵抬起头,向身旁的贵族们投去了最为哀戚的目光。有人知道关于子爵的事,鄙夷地转开了眼睛,有人则什么都不知道,满腹狐疑地窃窃私语,但没有人站出来阻止斐迪南公爵,杜塞尔男爵也只是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就在森戴尔子爵濒临绝望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不,拉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