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107、第二百九十一章 夜晚的密林

　　尼奥躲在暗处，他挑了个背靠大树的好位置，头顶茂密的枝叶恰好替他遮挡了大半倾泻而下的暴雨。黑马不像平常一样，头冲外站着，而是掉了个儿，头冲着大树，尾巴向外。尼奥早已在马背上转过了身，本来在马鞍头部的鞍桥现在到了他的背后，恰好可以给他的腰部提供一个支撑。他就那样悠闲地坐在马上，靠着鞍桥，黑马反常的站姿让他可以保持最佳的观察视角，他甚至蜷起了两条长腿，舒适地搁在马臀上，自然，这么放着，比不得不卡在马镫里要舒服多了。

　　尼奥静静地听着，从他的右手边不时传来那两队骑兵混战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抬起一只手翻起右耳的耳廓掩住耳朵，专注于从他的左边传来的响动。

　　远处，隐隐约约地好像传来了马蹄声，渐渐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了起来。

　　两个……尼奥微微扬眉，地方长官闯入密林，竟然只带了一个随从副官，这倒让他不由得有些佩服起混蛋斯洛的胆识了。

　　右面两支小分队正打得热闹，两方的人数差不多，战斗力相去不远，又因为先前莫名的偷袭憋了一肚子火，不分出个高下恐怕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尼奥向右侧点了点头：很好，接着打，喊得再大声点，斯洛要是不来那就有鬼了。看到地上的马蹄印，再看到一路上他特意留下的种种暗示，斯洛一定会明白。而这里的打斗声，尼奥可以想象，当斯洛注意到这里的声音，很自然地便会想到，“斐迪南公爵”从这里过去，正在指挥贵族们迎战地方长官的骑兵。

　　尼奥随意地用手按揉腰部，天气不好，腰就总是酸痛，他倒像是养成了习惯，不经意地就会按一下，以减轻酸疼感，一边还在计算着路程：唔，这该是要碰上那块圆石了吧？

　　“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连番响动，可以听得到，马蹄声明显转急，为了躲避突然滚来的圆石，两匹马在没命地狂奔。

　　尼奥顶着腰部的手往下挪了挪，拇指尖擦着鞍座，轻轻划了一道短横：第一个。

　　临时布置的滚石是不足以伤到地方长官和他的随从副官的，但却可以叫他们惊出一声冷汗，并且，根据尼奥的估算，圆石停下的位置，恰好会将地方长官转向的路阻塞，现在，即使斯洛改变主意，他也没有回头路，只能往前了。

　　滚石的声响刚刚平息，一声急促的长嘶再一次穿透了雨幕，黑马听到马嘶声，微微抬了抬脖子，喷了个鼻息。尼奥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它，马真是一种敏感的动物，可以听得懂同类嘶鸣中的惊慌和痛苦。尼奥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倒是真希望那些削尖的枝条可以扎入斯洛的脚底，而不是让地方长官的马代为受苦。

　　当尼奥的拇指在马鞍座上划到了第五下时，他转过身，收紧缰绳，双腿一滑，人就已变了位置，仍然是正面骑在马上。黑马悄无声息地掉转了头，尼奥挺身往仍在打斗的林子里看，仿佛是料到那里将会发生些什么。

　　果然，很快，点着的火把多了起来，密林被照亮了，混战终于停了下来，有一个声音在怒气冲冲地高声喝骂。尼奥耸耸肩，他知道这出闹剧迟早会被拆穿，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地方长官的反应还挺快，刚赶到就看穿了尼奥的诡计，制止了这群没了饰扣就盲目乱撞的可怜虫。发现打了半天的对手竟然是自己人，士兵们一定懊恼极了，也许混战中两支队伍都已有了伤亡……尼奥眯起眼睛，哼了一声：想起斯塔博恩，地方长官的人伤亡再多，他都不会感到愧疚。

　　时候到了！尼奥用力一抽缰绳，黑马猛地冲出，他就这样毫不在意地刚好擦着骑兵队火把照亮的区域飞驰而过，纵声大笑了起来。他已经解下了斗篷，他的脸没了任何遮挡，他知道，斯洛会看到的。不出所料，当他纵马折入密林深处时，有五六个骑士从后面跟了上来，尼奥抽空向后瞥了一眼，放心了，他要找的人来了。

　　早在进行一切秘密布置时，这片林子的地形图就都在尼奥的脑子里了，即使现在已经是夜晚，他也不会弄错方位，他很清楚该往哪里走，他们的目的地近了。

　　“公爵！斐迪南公爵！”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嗓音一听就让人恶心，“您是怎么了？为什么跑那么快？我本以为您是特意在等我！”

　　尼奥不吭声，心里却不知怎么地有些恼火：如果斯洛不是带着兵，真该单独和他来场决斗，就应该，亲手把剑插入他的胸膛，在死亡开始蔓延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就算不会有懊悔，也可以欣赏那一点恐惧。不对……照尼奥的脾气，本来，不管那个混蛋斯洛是不是有人随同，都会单枪匹马地去找他的。可是，现在尼奥却选择了动用陷阱，对于旧伤未愈的尼奥来说，这确实是胜算更大的计划。然而，虽然这样做了，尼奥却是越想越窝火，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胆小了？……变得那么在乎自己这条命了？……是从……

　　“往后，我想我都应该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我有一个家……”

　　那一天，他是这么对公爵说的。“家”……大概就是这个字，让他觉得自己的命还是值得去在意的，至少，应该为那个人多加留意。

　　“驾！”

　　再不管地方长官说什么，尼奥只用这一个字去回应他。

　　忽然，一道绳圈从后面甩了过来，套索！

　　尼奥拨马一让，不料，那套索的目标竟不是他，只见绳圈被高高地抛了出去，拉住一棵树的树梢，猛力一拽，枝叶歪倒下来，挡住了尼奥的去路，黑马不由自主地缓了缓脚步。就是这样一个极短的间隙，后面的几匹马已经追了上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地方长官本人。

　　“斐迪南公爵。”斯洛爵士微微躬身，似乎恭谨有礼，周到有加，实际上，却是再一次地说出公爵的名字，这么多人听到了、看到了，就可以成为控诉的证据。

　　“斯洛爵士。”

　　尼奥也同样躬身一礼，地方长官显然认为这是个机会，长剑“唰”地刺出，但尼奥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因为腰疼，腰部的肌肉绷得很紧，尼奥弯腰只不过是装装样子，暗地里，右手早按上了剑柄，头还没抬，长剑已经迎了上去，“当”的一声，两柄剑绞在了一起。

　　“嗯？”斯洛看上去有些惊讶，剑尖一跳，迅速后撤，紧跟着便又是一次劈刺。

　　斯洛的剑竟退得这样快，尼奥也有些意外，但不管地方长官的剑多快，每次向前，却都是毫不意外地被尼奥的剑阻截。尼奥右手握剑，连续三次防守，漂亮得无懈可击。

　　眼看跟在地方长官身旁的几名军官渐渐围了上来，尼奥长剑一挥，轻松地几剑便让离得最近的两三名军官吃了苦头，一面看准套索，剑尖向下一顺，绳圈被“啪”地砍断，黑马纵身跃起，早已窜了过去。

　　“哈！”这一下，地方长官是气极了，好半天才憋出了这一声，一夹马肚，扬手招呼手下的军官跟上，继续追击。

　　而此时，尼奥已经离预定的目的地很近了。

　　二十呎……十呎……

　　当那三棵醒目地成三角形排列的松树出现在尼奥眼前时，尼奥轻笑了一声，手里的鞭梢拨了一下黑马的脖子。黑马低嘶一声，没有减慢速度，便准确地从第一和第二棵树中间穿了过去。尼奥舒了口气，微微一收缰绳，黑马刚刚放满了脚步，就听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响，事先布置的陷阱果然起了作用。

　　尼奥终于勒住马，慢慢地绕回去看，手里并没有放松他的长剑，以防万一。只见第三棵又高又粗的松树上，吊下了一个巨大的网兜，刚才还在叫喊着追逐他的骑士，已经连人带马，被缚在这个网兜里了。

　　成功了！

　　困住了地方长官，如果按照原计划，尼奥会和杜塞尔男爵一起，把斯洛带到贵族们的秘密集会地，以地方长官的名义发布一系列命令，然而，现在，计划改变了。尼奥渐渐靠近，他握着长剑的手忽然有些发抖，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情况，可他却无法控制住内心的负罪感，即使是为斯塔博恩报仇这样的理由，也似乎无法说服自己了。他这算什么？阴谋？使诈？再一剑杀死？他手里的剑也好像沉重了起来。

　　突然，他仿佛感觉到被挂在树上的那一团黑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在黑暗中，他努力看清网兜里的人和马，低声数着：“一个，两个，三个……”

　　尼奥的脸色忽然变了，他不敢相信似地又数了一遍……

　　没有……真的……没有……

　　斯洛不在那个网兜里……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机关被触发的那一瞬间，逃跑了……

　　尼奥愣了愣，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他已下意识地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应该感到懊恼，感到气愤，感到不甘，感到……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感到如释重负……长剑不再沉重了，握在手中，好像轻飘飘地没什么分量。

　　地方长官不在那个网兜里，他竟像是有些高兴似的……

　　嘿！是该高兴的，不是吗？混蛋斯洛没了帮手，这夜晚大雨滂沱的密林，说实在的，很适合一场公平的决斗。

　　他说“公平”，因为他已经将剑交到了左手，既然他决定用左手出剑，腰上的伤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