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撰写师》庄道

6、万生1

　　万生1

　　过天桥，左转，上阶七层，踏十步，转身。

　　入眼的是一扇朽烂得坑坑洼洼的木门。隐隐可以闻到腐朽的气息。

　　仰头，“问古”木雕的两字也残缺不全。

　　想了一下，久念还是用手背敲着木门。

　　在帛岸学院里，有一个学科类似于现代的历史，教授的是天宇之中的过往，事迹，人物等。这门学科被称为“古”。因为这种学科基本上传授的都是大家有所了解的上古的事情，不能增强灵力，也对修为没有什么提高，又是一门选修科，所以没有人来学这个。甚至大家根本都不记得帛岸学院里还有这种学科。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中听到，久念也不知道有这个学科。在人世时，她就对历史感兴趣，因此决定去学这个学科，问了吟夜。吟夜虽然不解，但终是告诉了她：“过天桥，左转，上阶七层，踏十步，转身。你便会看到那间语道师傅的房间。听说语道师傅从未踏过那个房间一步，性情也有点怪。我劝你如果想早日成为撰写师，就不要修无用的科。”

　　里面没有反应，久念又用手敲了敲门，是不是里面的人没有听到？久念又加重了力道敲下去，门竟然就开了。门是虚掩着的？

　　久念踏过门槛，空气中依旧浮着一股近似于树木的味道，但不是腐朽的气息，而是像密林中千年大树身上的沉肃，又有生气的气味。久念精神振起，心神宁静。

　　那样的气味仿佛带着千年来的光阴，令人恍惚。

　　更令久念惊讶的是房中竟然幕帘重重，白色轻飘。久念想再走进去，却觉得这似乎无礼。便叫了几声：“语道师傅？语道师傅？”

　　究竟怎么回事？没人？

　　久念转身想要离开，怎么可以在语道师傅不在的时候闯入，久念移步想要离开，却双脚定住般不能动。

　　有哭声。

　　断断续续的，像笛子般哀伤悲痛。

　　从白色幕帘后传来。

　　又是恍惚的幻想吗？怎么觉得这哭声是从千年前传来的，不，不是千年前，是更早更早。

　　久念没有再多想其他，只想循着哭声的来源，看看是谁的悲泣，竟让自己这般难受。

　　一道一道的幕帘，一下一下的揭起。

　　层层的幕帘，终于直到最后一道。

　　白色轻飘，隐隐看到幕帘后一个站立的人影。

　　久念抬起手，指尖轻颤，碰触到帘幕，缩紧，轻轻拉开。

　　那位悲泣的女子穿着黑色的披风，长发垂落。额头抵靠在墙上。

　　一声一声断肠的啜泣。

　　久念往墙上看去，那是一幅画。

　　画上是另一个女子，慈眉善目。天蓝色的裙袂流转于九天之上。从裙角微微露出的竟是未着鞋袜的一双赤脚。从袖口中伸出左手搭在右手之上，半低的眼睫下是一双印着蓝空和浮云的双眸，那样悲悯的神色，穿过山河，俯视着天宇下的一切。

　　那样的神色，那样的悲悯！

　　仿佛越过时空，直直看到久念的心里。

　　握着幕帘的手不禁紧了紧。

　　那个黑衣女子依旧啜泣，抵着画的额头缓缓下落，随着悲泣的声音缓缓下落。

　　最后竟是俯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头依然贴着墙。

　　在断续的泣号中，参杂着一个字：落。

　　落?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为何这般悲伤？又为何自己也这般心悸？仿佛循着时光，体内的血液倒流了一遍。

　　抓着幕帘的手又不自觉地颤抖，“哗”一声，幕帘飘落。仿佛覆灭住一切，白色在眼前翻飞，竟不曾惊起一丝尘埃。

　　幕帘落下，乖觉地匍匐在地上，再抬头。久念心惊得想后退。

　　那个黑衣女子已经站起，黑发沿着两颊垂下，一双暗瞳闪着莫测的光芒。而那幅画，已经消失。

　　“你是谁？”黑衣女子冷冷开口。

　　“我……我……语道师傅。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醒来，久念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无礼的事，窥看长辈的悲泣，只怕是谁，都不会原谅她吧。

　　“你来这里作什么？”冰冷的声音依旧，完全听不出片刻之前，曾那样心伤的哭泣。

　　“我，我，我来听课的。”

　　“听课？”黑衣女子嘴角浮起，这个字令她觉得陌生也觉得好笑，有多久没人来听她授课了？竟还有人记得她吗？

　　“你叫什么名字？”

　　“久念。”

　　“万古时光，历史长河。你想听天宇中的哪一段？”

　　“随，随便。”

　　“是随便吗？”

　　黑衣女子的反问又另久念一惊，她开了开口：“全，全部。”从混沌开到现在，她都想知道啊。

　　黑衣女子又浮起隐隐笑意：“好。那就现在开始吧。”

　　好？语道师傅要给她讲课了吗？她不怪自己吗？久念还以为她会将自己轰出去，从此不能踏足这里，谁知语道师傅竟没有生气。

　　黑衣女子伸出右手食指，覆在黑袖下。指端指下自己，难道语道师傅要对自己用法。

　　久念本能地闭上眼，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睁开双眼，那道被自己拉落的幕帘已经重新挂好，语道师傅站在幕帘前，看着久念。

　　两个人在帘幕围起来的空间对望。

　　“我不是要伤害你。”语道师傅的目光平静如湖面。“你转过去看看后面的幕帘。”

　　久念顺从地转过身去，讶异！白色的幕帘上已经是一个宇宙的景象，万千璀璨的星光漂浮在永远黑寂的空间中。

　　“真正的宇宙是没有时间的尽头的，我所能讲授于你的是天宇。看到了吗，那颗蓝星。”

　　语道师傅的手又指向帘幕，突然，像镜头推进一般，许多星辰迅速流去，一颗水蓝色的星球渐渐放大。

　　地球!

　　现在幕帘上的景象有点像放大的卫星上传来的地球的影像。

　　暗界的灵将地球称为天宇。

　　“那个时候，混沌初开，天宇下没有任何生灵。机缘巧合，六颗沿着不同轨道的星球在时光流逝中，慢慢偏离着轨道，最后，六星相撞。”

　　幕帘上的幻象果然发生亿万年前那场星球大变的情景，六星的光芒相撞的刹那，流光溢彩，美幻异常！

　　之后，便一切归于沉静。

　　在浩荡宇宙中，六星相撞又能引起多大影响。一切瞬间发生，又瞬间消失。

　　“六星相撞后，惊醒了一个人，盘古。”

　　盘古开天？

　　原来暗界的盘古开天跟人世的版本是不同的吗？

　　“盘古开天辟地，创造了大地上的万物，天宇下的生命。之后又诞生了盘古的六子。三男三女。

　　盘古六子？没，没有这个的吧。

　　“专心！”

　　突然，语道师傅像看透了她一般，厉声严喝。

　　“是。”顿觉心虚，把自己的疑问抛到脑后，久念凝神看向幕帘。这里是暗界，跟人世不同，怎么能拿来相互比较。

　　“六子产生了分歧，各自圈了不同的空间，便有了今天的六界：。”

　　“之后，除了年纪最小的六女之外，其它五子分别化为今天他们族裔所崇敬的事物。大子修为最高，化为气，因此佛界崇尚气；二子化为水，三子化为星辰，四女化为光，溶于日月中，五女化为火。”

　　幕帘上纷纷闪过水，星，日月，火。

　　语道师傅黑袖一挥，幕帘上的缤纷万象，一切全部消失。眼前只有一道白帘微微飘拂。窗外，轻风吹过，幕帘上起了一痕一痕的涟漪。

　　语道还望着幕帘发呆。语道师傅已经下了逐客令：“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如果还有兴趣的话，明天再来。”

　　“哦，是。”久念赶紧走开，又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向语道师傅鞠躬：“语道师傅，谢谢。”之后，又飞速地转头跑开。

　　望着久念一下子跑出去，又莫名跑了回来，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着，然后关上了枯朽的木门，眼里隐隐闪着一丝歉意。

　　语道又侧首向身后看去，那副画又挂在了原位。

　　望着画上女子悲悯的神色，语道若有所思。她授教于人的时候从未用过幻字诀，而对久念，那是因为她一开始便看出她不是个灵，而是个人。就像画上的女子一样，她对人的维护之情，竟也影响到了自己。

　　轻轻地一声叹息，在散发着千年古木的房间里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