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日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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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青山，云卷云舒。
夏日的山头，虽然有风习习吹来，温度也慢慢地升了上来。
顾惜朝面山而立，已一个时辰。
记得有一次也是这样，知道了始末后，他就一个人看着远处，不动亦不语。
本不想打搅他，留他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可是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温度渐起，戚少商考虑着要不要把人叫回来。
“你为什么还不走？”
刚走近他身后，顾惜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人并未转身，依旧面朝着满山的郁郁葱葱，好似根本不是在问话。
戚少商走至他身旁，看着顾惜朝的侧脸，阳光洒在他微闭起的长长睫毛上，轻轻地颤动着，一下一下，仿佛就有金色的细碎光芒从上面抖落，映得顾惜朝的脸如玉般通透。
戚少商看得呆了，一时间竟忘了说话。手不由自主地扶上他的脸，微凉的触感，明明是男人的脸，却有说不出的柔和。
顾惜朝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他，并未躲开戚少商的手，缓缓地说：“你走吧。”
手顿住。
“走去哪里？”
“随便，哪里都好。不要在这里，不要在待在我这里。”顾惜朝伸手握住戚少商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狠狠地一握，像是贪恋他掌心的温度。
然后，松开。
“走吧！”
“惜朝，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三次叫我走了……”戚少商的语气里听不出感情，仿佛就是在单纯地陈述着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你是想说，怕自己哪天醒来就一剑穿了我？还是想叫我从此放手，留你一人在这日日轮回里独自煎熬？”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戚少商自问自答：“没可能的！惜朝，我没可能放开你的。我不怕你杀我，杀了我也好过现在这样失了心。何况，惜朝，你下得去手杀我么？若下得了手，那千里追杀我便过不了……放心，我没那么轻易就被你杀了的。若是我死了走了，惜朝，你怎么办，留你一个人，我又怎么放心得下……”
静静地沉默了一会。时间慢慢地流淌，阳光变成了一尾游鱼，摇着尾巴在两人之间游来荡去。
顾惜朝先笑了。
笑得如一朵绽放在六月清晨的莲花，能拂去人心上的尘埃。嘟起嘴，凑到戚少商的耳边，轻轻地吹进去两个字：
“天热。”
戚少商浑身一阵战栗，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今天很特别吗？”顾惜朝也露出疑惑的表情，“难道我以前不会觉得热？”
咳，不是因为这个……戚少商默默地在心里说。拉过人坐回到院中树下的荫庇处，又去端凉茶。
看着戚少商的背影，顾惜朝的眼里先是一片干涩，然后，泪水就突然地涌上来……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流过眼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他顾惜朝的泪。
等戚少商回来时，顾惜朝已恢复正常，他只看到他温和的笑意，只当他想开了，不再想着撵人。
“你每天都要重复给我讲一遍这三个月来的事么？”顾惜朝笑着问，说完顿了一下，补充道：“是不是就这个问题，你也回答过很多次？”
戚少商也笑，两个酒窝深深：“这问题你问过我十次。”
“为什么不把这些写下来，每早拿给我看，不是省去许多工夫？”
揉揉鼻子，戚少商的声音突然变低：“这个……呃，其实试过的……那天早上你醒后，一看完直接就甩了把神哭小斧过来，还说‘戚少商，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然后一掌震碎纸，追杀了我半日……”
“咳咳……”顾惜朝被凉茶呛到，缓过来后也颇感无奈：“那我自己写，总可以了吧……”
戚少商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叹口气：“隔天我跟你说了，你就自己写了，然后第二天冲我怒吼——‘戚少商！别以为用我的字体就能骗过我！’，依旧是神哭小斧……”
顾惜朝额上冒出些汗来，这天还真热……
半饷，顾惜朝问：“那，如果换作中符咒的人是你，你会信我么？”
略一沉吟，戚少商缓缓地说：
“惜朝，其实我时常会想，假如时光能倒流，你没有替我受那道凶咒，该有多好。我多希望中那恶咒的人是我！可是，我舍不得你受这样的苦……一想到我每天承受的心痛要加在你身上，我就不敢这么想……还好，还好是忘的人是你……”
顾惜朝听得心间一片酸涩。清醒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那你会信我么？”
“你说呢？”
若是那恶咒下在鸠摩罗死的那日，戚少商，你会信。
可若在八十一日前……
顾惜朝没把握他会信自己。就如同现在中咒的他无法信戚少商一样。
“惜朝，我信你。”
抬头，对面那双亮亮的圆眼里满是肯定，眼神亮得就像快要烧起来！
顾惜朝扭过头，“怎么说都由你，反正中咒的人不是你。不管你说什么，明天我都会忘得一干二净的。”
“你还是不信我！”戚少商急急拉住他的手，另一手手指并起又要起誓：“我戚少商对天……”话未说完嘴被人捂住，只好傻傻地看着顾惜朝。
白他一眼，顾惜朝放下捂住他嘴的手。
“戚少商，你不知道发过不少誓了。反正我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你发过的誓做不做数谁知道呢！”
“那你要怎样才会信？”戚少商无力，最麻烦就是这个……他简直恨死那个妖僧了！为什么那恶咒偏偏定在他死时的八十一天前，如果他再多留给顾惜朝一些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用他这么辛苦……
“所以，我没得选择，只好信你啊。”顾惜朝笑得像只小狐狸。
又耍我……戚少商心里愤愤的，但也松了口气。
“想知道这一个月来你每天迷迷糊糊都是怎么过的吗，惜朝？”挑了挑眉，用这招来钓他的胃口，可是百试不爽的！戚少商一得意，酒窝就闪了出来。
看着戚少商得意地卖弄酒窝，顾惜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却是酸涩……他不是不想知道，可是有谁知道戚少商已经跟他讲过多少次了？重复过，多少遍？
摇摇头，“我不想知道。”
戚少商没料到这一招也有失灵的时候，看着顾惜朝的眼神，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惜朝，你真的是……哈哈！”
顾惜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头盯着对面那人嚣张的酒窝。
“你以为，你以为……哈哈哈！惜朝啊，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戚少商努力了半天终于止住笑，可还是能听到他努力忍笑的嗤嗤声……
“喂！”某个人终于听不下去了。
“好好，我不笑了。惜朝，你以为我和你每天都过着一模一样一步不差的日子么？你也太小瞧自己了！你那创造力，简直了！闯祸的时候我几乎跟不上给你善后……”
顿了顿，戚少商正色道：“惜朝，每一天和你在一起，你都会带给我新的惊喜，就算你永远都在三月初九，于我，每一日都是新的，我怎么会厌倦……哪怕我陪你一日一日分毫不差地重复着过，我也甘之如饴，你明白么？”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顾惜朝站起身，走到戚少商身后，慢慢地把脸贴在他背上，手穿过胳膊轻轻地拥住他。
我信了，戚少商，我信你了，甜言蜜语也罢，出自真心也罢，我信了！
“若我一辈子都如此……”
“我们在一起。”戚少商转身回抱住他，恶狠狠地说：“你别想甩开我！惜朝，许给我！”
“许你什么？”
“许我一个今生，再许我一个来世！不，许我生生世世！”
顾惜朝哑然而笑。
“许你？没问题！反正今天许什么都成，明天我就忘了。”
“你……”恶劣地收紧手臂，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当他九现神龙好欺负的么……
“恨我么？”
“惜朝，说你爱我。”牛头不对马嘴。
“这……”有些窘迫，顾惜朝说不出口……罢了！比起他受的苦，自己说一句话，又有多难呢？而这句话，今天他听得到，明天或以后，都是未知……
顾惜朝突然恨了自己，哪怕，哪怕戚少商不恨他。
凑近他的耳边，三个字，一个一个敲在戚少商的心上，无法磨灭。
抱着人，揽着他的腰，戚少商多希望这一刻便是永恒……
收紧手臂，这一刻只想紧紧地抱住他，再不分开。
为什么我们连仇恨都抛下了，上苍还要这么折磨我们……
“热。”
戚少商摸不着头脑，他刚把嘴凑过去，就听见怀里人哼哼了一声。
“我说，好热。”
（乱入：这天真的很热啊！包子没亲到人，要怪就怪天气别怪我～）
匆忙把人放开，心里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这一个月里能亲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余下整整一天，顾惜朝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写写画画。当然，除过午饭。
午饭是顾惜朝下的厨，杜鹃醉鱼。
端出来的时候，戚少商眼睛都直了——今天，真的很不一样！
“告诉我，这是第几次做鱼给你？”顾惜朝拍拍戚少商的心口，“发过誓的，不可以骗我。”
惜朝，你可不可以，别这么聪明……
咽咽口水，小声回答：“第二次。”
“哦？原来还有一次。戚少商你厉害啊！”
戚少商被夸得浑身一冷。
饭间，顾惜朝问：“如果我晚上不睡着，会怎样？依旧会忘？”
原来他还在在意这个……叹口气，能想到的方法，差不多都试过了。
“是。”就算是真相，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依然很残忍。“子时一过，你就像被催眠似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是三月初九。”
“哦。”顾惜朝懒懒地一应，不再言语。
“惜朝，你今天在房里都忙些什么？”戚少商还是忍不住好奇。
“留下些东西，想办法让明天和以后的顾惜朝早点信戚少商。”
戚少商心里一怔，原以为已经冰冷的心被暖意包裹。霎时间信心、斗志全回来了——惜朝，我们在一起，就什么不怕！不怕死，也不害怕活下去。
即便，是如此痛苦地活下去！
“辛苦你了。”
“辛苦的是你，对于我，每天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啊，若惜朝记得爱我，现在的他肯定会亲我……”
“啪！”又一声巴掌拍在戚少商脸上。只是这次显然没有什么力道，软绵绵的更像是顾惜朝的手抚在戚少商脸上。
“有蚊子。”某个打人的人拍拍手，一副真诚又闲适的样子。
傍晚，戚少商把人从屋里拉出来，硬要和他一起看落日。
顾惜朝看了看未完成的文案，微摇摇头，罢了，明日的他即使看到这些也不知道会如何反应，索性只珍惜今天的相守，随戚少商登上半山。
夕阳将两人的轮廓勾勒出一蕴嫣红，夏日傍晚的凉风吹拂着枝叶微响。
“惜朝，换作你，你会抛下我么？”戚少商轻揽着顾惜朝，问他。
“不会。”
他就知道，惜朝也不会抛下他的。
可顾惜朝的声音又传来：“我会杀了你。”
闻言闭上眼，随即释然，不错，杀了他也好，总好过现在这样每天忍着痛得麻木的心，每每在你认为它不会再痛的时候狠狠地又一次刺痛……
“然后，我随你去。”顾惜朝平静地说完。
心一颤。
“惜朝……”
“你不是说了么，顾惜朝是戚少商的人。我连命都是你的。你死了，我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
后面的话听不到了。
一个吻，就这样缠绵着开始。
带着戚少商一个月的思念，缠缠绕绕，心里压抑着的痛全化作唇齿间的厮磨，吻不够，怎么也吻不够……
缠绵的吻让两个人都乱了心跳，迷失了意识。
所谓的意乱情迷。
所谓的情难自禁。
顾惜朝稍微回魂的时候，是戚少商把他抱到床上之时。
呃？床上？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衣衫半解，露出大片白皙的肩胸。双手撑在他上方的不是戚少商是谁？
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他，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惜朝……惜朝……”
戚少商暗哑的声音一点一点吞噬着顾惜朝的理智，他深深爱着，也深深欠着的人……
手上略一松缓，戚少商俯身又一深吻。
甘愿，沉沦……
今日的种种，明日便似水无痕，于你于我，可有分别？
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消失时，顾惜朝喘息着问：“少，少商，这是……第几次？”
戚少商停下来，略一迟疑。顾惜朝得到机会紧接着说：“不许说谎！”
“实话！第一次！”眼神一暗，再不给他喘息之机。
惜朝，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是我的人。
终于，名副其实成为我的人。
红衾暖帐相思雨，问君明日知不知。
知，不，知……
只惜今朝又如何，只要那人是你。
一日情。
一生盟。
（一日情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日情——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