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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灭缘起(有3000字增加,建议重看) ...


  •   “程元玉,我赢了。”

      白泽立于云头,直直盯着下方全身被献血染红的少年,微微向前探身,神色傲然道:“放弃吧,胜负已定,你做什么都是无用了!”

      程元玉侧卧在嶙峋的岩石上,新的血痕像妖异的花,不断绽放在他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

      往日齐整的头发被鲜血浸湿,粘满泥土,成了一绺一绺粗糙的缰绳。疼痛盖过了一切感知,他恍惚地挣扎起身,半坐半跪地挺直上身立于原地,他再无力气吐出一字,但可以用行动代替回答:

      绝无可能放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程元玉倔强地抬起下巴,毫不回避地望向白泽的眼睛。

      白泽见过程元玉无数种目光,坚定的,温柔的,无奈的,哭笑不得的,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心中发寒。

      这目光依然清澈,但白泽定定望过去,却如何都在其中找不到自己的身影。

      那个从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程元玉,在这一刻,死了。

      心中一阵是乱麻似的慌乱,白泽从前从未想过程元玉有一天会放弃自己,离开自己,但这一天似乎已然近在眼前了。

      但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愤怒,他心中发酸,但面上却好不妥协地望住程元玉,像是逼程元玉认清一样,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师父不知所踪,你的那些所谓的修仙正道也几乎尽数折在了这里,你还要继续抵抗到什么时候?!”

      裹挟着白泽强劲灵力的声音刺进程元玉耳中,让他几近消失的灵识,重新回到了脑中。

      白泽说的没有错,师父已经失踪多时,而正道同门,几乎在这里全军覆没。

      程元玉艰涩地看向周遭,仙门弟子的尸首层层交叠着,大睁的双眼空洞地望向天空,像是对着混乱世界无声的质问。

      为什么,一族生,要以其他族群的死亡作为代价?

      程元玉也想问,但没人已经没人能够给他一个正确的答案。

      这世界弱肉强食,胜利者无需给任何人交代。

      程元玉看着白泽因愤怒而爆着青筋的额角,几不可察地勾勾嘴角,忽而感到有些好笑。

      多么善于矫饰的人啊,从前连大声说话未有一次,如今却会毫不掩饰地去发怒,去杀戮。而自己竟然,被他苦心孤诣的骗了这么多年。

      他提起一口气,好能够站起身,却不想一个趔趄,猛然吐出一口心头血。

      血滴溅射而出,将白泽的双目中的怒火浇灭,他急忙降下云头,踉跄落在程元玉面前。

      眼前的程元玉奄奄一息,白泽再也顾不得其他,抬手仔细擦掉程元玉嘴角的血沫,慢慢渡了一股灵力为其护住心脉,颤声质问道:

      “元玉,难道这天下,会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你的性命,便如此不值钱吗?”

      程元玉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白泽放轻语气,近乎引诱道:

      “元玉,你放心,我的事一成,定然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师兄弟们!我带你到蓬莱去,那里不会有魔族,不会有杀戮,只有我们俩!管这天地如何,我们继续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更何况输赢天定,你还要挣扎到什么时候?”

      白泽生性孤傲,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妥协。
      但程元玉似乎并不领情。

      他扭过脸颊,于是那白泽细白的手指便落了个空。
      程元玉无视白泽前面所有的问题,涩然道:

      “到……死。”

      死?

      这个字毫不留情地将白泽刚刚沉下的心再次向上抛去。

      手臂僵滞在半空,但下一秒,便禁不住又渡出一股灵力给程元玉,厉声道:

      “为了外头那些蝼蚁一般低贱的命,你竟然甘愿豁出性命?愿意与我为敌?”

      他越说越急,越说越气,骤然握住程元玉冰冷的双臂,红着眼睛道:

      “是我们从前不够好么?是我们从前的那些快意人生的约定都不作数了么?你看,我眼下就要实现我的夙愿,而我筹谋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可有伤到你和你的师门半分?我还记着我们的情意,可你呢!竟然为了那些人,公然与我作对!你可知道,我为了今天到底付出了多少?”

      付出多少?

      程元玉恢复了些气力,闻言“呵”地笑出声,干裂的嘴唇向上扬着,一如他们初识的翩翩少年郎。

      的确,我怎会不知道你过去如何诓骗我,如何利用我?为了达到目的,到底筹谋了多少事,牺牲了多少人?而今天,你竟然想用这天下作为筹码,逆天而行!

      程元玉这样想着,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泽疯狂的眉眼,坚定道:

      “我欲守护苍生,你将毁灭苍生。从你想要为了一己私欲牺牲无辜生灵的那天开始,我们就不再是朋友,而是彻头彻尾的……死敌。”

      死敌。

      彻底敌对,不死不休。

      短短两个字,拧成了一把巨刃,毫不留情地捅进了白泽的心口。

      白泽的喉头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良久,才发狠似地指向身后道:

      “他们配么?”

      “他们配么?”

      像是不相信,又像是不接受,白泽睚眦欲裂的眼睛垂下,倔强地自问自答:

      “他们……不配。”

      程元玉悄无声息地躺在白泽的怀中,他再度闭上眼睛,不再作出任何回应。

      两人被一道泛着金色光晕的结界包裹其中,朦胧的光影将此处与不远处的世界断然分开,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而外面,则是地狱修罗场一般的惨烈。

      红莲业火燃烧着每一寸土地,专属于魔族的暗红色迷雾布满每一道角落。无数面目狰狞的魔怪肆虐着,将每一个他们遇见的修仙者打倒,撕碎。

      但这一切,白泽毫不关心。

      他想到程元玉最爱整洁,于是伸手轻轻抚了抚程元玉发皱的衣襟,哄小孩入睡一般地将脸颊贴上程元玉。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但他毫不在意。

      “元玉,你从前不是很听我的吗?只要我做了决定,你都不会反对。”

      白泽轻声呢喃着,像是说服程元玉,又像是说服自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等时辰一到,我便可驱动仙灵之力,逆天改命,到时候,什么魔族,天下,于你于我,都在无干系。我们只管自在逍遥……对了,等事情成了,我还要让你见见我的母亲……”

      白泽絮絮叨叨的说着,已然被自己幻想出的未来折服。他看了看头顶泛着黑气的太阳,不禁嘴角上扬,轻轻将程元玉放在原地,起身走向了结界的最中央。

      天空干净的没有一次云朵,但远处有轰隆隆的闷雷滚动而来,不多时,便下起豆大的雨滴。

      一道半弧状的白虹隐隐现出,逐渐将那轮白金色的太阳贯穿。与之并肩而缀的那颗星宿越来越亮,被另一颗盘旋不去的明星围绕,俨然有与日争辉的气势。

      白虹贯日,荧惑守心。

      时辰已到!

      白泽的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回头忘了一眼还在昏睡的程元玉,缓缓祭出一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自然,晃朗太元。按行五岳,八海知闻。昭昭其有,冥冥其无,仙灵降临,圆我所愿。”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自白泽天灵处冉冉而上。

      金光抟于半空变作一尊高大的神像,威严肃穆,半睁着狭长双目,垂眸俯瞰着身下的一切。

      “是何人召唤于吾?”

      空灵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白泽一直盯着半空,闻言立刻回道:

      “信徒白泽,冒昧以仙灵之力唤出神尊,实属有一事相求,还望神尊可以偿我所愿。”

      “白泽?”

      “请神尊……”

      白泽急切道,却不想话没说完,却被那声音强行打断。

      “你不是仙灵之力的主人,妄想逆天改命,当诛!”

      话音刚落,没等白泽反应过来,虚空之中瞬间凝成八道明晃晃的天雷,二话不说冲着白泽劈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白泽勉力躲过七道天雷,却被最后一道沉沉击中,硬生生地摔到地面。

      这是?!

      容不得他问出声,虚空像是撕开了洞,更多天雷蜂蛹而出,尽数向白泽袭来!

      再强的灵力在真正的神力之前,也是不堪一击。

      程元玉就这么眼睁睁地白泽死在了自己面前。

      主人身死,结界碎裂。

      失去了结界的保护,不远处的魔族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程元玉的身影。

      各路魔物兴奋的奔袭而来,半空的神像身影逐渐淡化,俨然就要消失。

      神灵将走,这世界马上就会被魔族吞噬。

      不要,不要!

      程元玉看着魔物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拼着最后的力气,大声喝道:

      “神尊,我是仙灵之力是主人,我恳请您,永永远远地封印魔族!还这世间原本的清明!!”

      逐渐隐去的神像停滞住,又缓缓现出身形。

      半睁着的双眼无情无欲,静静看着俯伏于地下身体破败的凡人,看着他因极度的绝望而紧紧咬住的嘴唇,和那双充满悲悯和希望的脸。

      良久,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就如你所愿。”

      瞬间,远处魔物的身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稀释,霎时定住,随后慢慢隐没于虚空。

      魔族被封印了。

      但程元玉的生命也同样走到了尽头。

      生命力快速自程元玉身体中流走,脑中一片混沌,他隐隐觉得有撕裂的喊声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元玉!元玉!不要睡!”

      是谁呢?

      程元玉努力分辨着,却徒劳无功。

      天地间又回归于最原始的平和平静,程元玉心中是同样的清明,意识却是飘飘荡荡,越来越远。

      他最后看了一眼伏在自己身前的白泽,忽而笑了。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我们还是不要再认识的好。

      ——————————————

      程元玉一直会做同样的一个梦。

      梦里的他也是现在这般模样,十几岁的上下,练剑读书,下棋习字,细细碎碎的都是些生活日常,但有一幕,却是雷打不动的出现。

      那是一个男子。

      那道月白色身影有时在雨榭中,有时在杏花下,有时衣袖鼓动立于风中,有时仗剑出招器宇轩昂。他会同程元玉一道下棋品茶,吟诗论道。也会陪程元玉一起游历山水,御风而行。梦里的自己一反现在的清冷,与那人谈天说地,侃侃而谈。

      阳光照人,鸟语花香,无人言说,却都是说不出的快乐,一杯清茶一盘残局,就仿佛有永远过不完的时光和畅聊不完的话题。

      但只有一样,无论那身影正在做些什么,哪怕近在咫尺,程元玉也永远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

      那面目像是被谁刻意擦去,影影绰绰,辨不出半点头绪。就连梦中的空气都是凝固的,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亦像是某种古老的保护。

      梦境变幻,男子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漫天红色花雨纷纷四散而落,像是铺天盖地的血雾。再一睁眼,就是无边无垠的黑暗,然后便是回归到现实。

      就像现在这样。

      程元玉的脑侧像是要被什么挣开,疼地冷汗直流。他倏地睁开眼,头上那轮火红的太阳高悬,与梦中的日光清辉逐渐分离。二者自然不同,眼前的太阳红地像血,却晦暗的像个黑洞。

      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鼻尖隐隐还是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程元玉缓缓直起身,神识逐渐恢复清明。

      “师兄,还好吗?”许平铮的丹凤眼探过来,标志性地抚着心口,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关系,我很好,师弟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但程元玉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许平铮看着师兄的状态,心口抚地更紧了。

      “……师兄,你偶尔晕厥,我时常抽搐,咱俩倒是病的前后呼应。师父派我们下山来找乾坤鼎,眼下魔族如此猖狂,他老人家就不担心我们一个不测,冥翼山便后继无人了么?”

      程元玉倒是没想到师弟的想象力已经驰骋到如此境地,肃了肃神色,无比认真地安抚道:“不会的,不是还有小师弟呢么?”

      许平铮被噎的够呛,状似无意地抚了抚胸口并不存在的褶皱,言不由衷地奉承道:“师兄,你还真是会安慰人啊……”

      程元玉闻言不禁眯起眼睛,好看的唇角弯成月牙的弧度,轻笑道:“别担心,师兄只要保持清醒即可。”

      这话千真万确,程元玉只会在梦里如此,平日里清醒时,还是永无败绩的冥翼山大弟子,所向披靡,匡扶正道。许平铮想到师兄平日里大杀四方的英姿,几乎立刻便被说服,吐出一口气道:“这倒也是,那师兄,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

      正说着话时,天空中那轮火红的太阳逐渐款款下落,最后完全湮灭在远处的山后。失去了阳光的加持,天地之间几乎是一瞬间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黑色。

      逢魔时刻已经到来。

      一道灰色城墙自眼前缓缓出现,初时只是一股镜花水月一般的影,但几乎须臾之间便有了实体,直挺挺地矗立在两人眼前。高大的城门紧闭着,门楼之上是三个斑驳的大字。

      魔吞城。

      平铮见状赶紧拿出一道火凤形状的黄符,飞快地点了几处,厉声喝了一声“起”,那符便顿时化作一缕鎏金色小凤凰,低声鸣叫一声,一头扎向眼前的倏忽现出的灰色城门。

      火凤身影不见,换来的是破败的城门无风自开。
      “师弟,你在此处等我,切不可随意走动。”程元玉看着四周逐渐蔓延而出的瘴气,想到许平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强,又不放心道:“‘切不可’的意思,你可解释的出来么?”

      许平铮不乐意,黑亮的眉梢挑了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好撇嘴答应。

      “师兄,你也算风华正茂,怎么如此啰嗦?若不放心,你原地画个圈给我,待你回来时一寸不少的还给你不就结了。”

      许平铮的心眼比针眼也阔不到哪里去,程元玉不想与他计较,匆忙间口不择言安抚道:“好师弟,等我们回去,师兄带你去御剑门偷桃吃。”

      “……你别诳我,上次我偷跑出去,第一个跳出来揍我的便是你。”

      许平筝忿忿,但不待他说完,便看见程元玉头也不回地飞进那道无尽黑暗的城门之中。

      魔吞城的夜是无尽的漫长。

      夜如泼墨,月色如血,天空像是被撕破成若干碎片,不知名的裂缝将天地之间所剩无几的光亮吸收殆尽,留下的只有漫荡的化不开的隐隐透着绿色的浓雾。

      在这座“死城”,空气也像是被诅咒过。

      程元玉草草望去,只见断壁残垣,满目疮痍。随处散落的大小石块,与不知名的尸骨错落在一起,森森白骨之上,是几只尖嘴暴目的魇鬼在交替吸食着尸骨之上残留的灵气。

      这种不合时宜的秩序感让眼前的场景更加诡异,透着不言而喻的血腥和死气。

      此处死寂荒败已然是近几十年的平常,但久闻不如亲临,程元玉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记。

      魔族日渐强盛,再也不是几百年前被神族封印之后苟延残喘的模样,他们鲸吞蚕食,已经将一半的苍梧大陆控制。眼下的魔吞城已经全然被魔族占领,成为他们栖居的大本营。

      他按下心头的沉重,想起今日到此的目的,举目望向不远处,果然见那里有几间飞角小楼。

      没等靠近,程元玉便听见自其中传来阵阵女子娇媚的喘息。

      “……啊,全哥,用力,用力。”

      女子的叫声似享受似痛苦,时高时低地冲出魔族布置的结界之外。但程元玉充耳不闻,心中只暗暗盘算着自己希望了解的信息。

      姓全?

      很好。看来没有找错。

      魔族的结界并不难解,只是十分狠辣吊诡,程元玉的能够感受到眼前那道血色的屏障里那无穷无尽的怨愤,这也是魔族力量的来源。有悲痛癫狂的哭声窸窸窣窣的传出来,刺到人的耳中便像是活了一般,只击人心最薄弱的痛苦,心志不坚之人便可立时失去神志。

      程元玉无声地念了个“虚空诀”,猩红色的屏障便呈现出一派虚无的半透明状。他毫不迟疑,踏身而入。

      黑暗是绝好的保护色,程元玉缓缓欺身而进,但正投入的两个人毫无察觉。

      粗汉浑然不觉。直到冰蓝色的剑光刺破空气瞬间劈到身前,他才顿觉不妙。

      但此时已然来不及,凭着求生本能,近乎光速地推开身下的女人,一个精准的闪身,勉强避开了这道灵压。

      程元玉故意一击不中,势毕便收起灵力,安静隐匿在虚空之中。

      剑锋可躲,剑灵难防。

      粗汉的左脸霎时皮开肉绽,血沫瞬间四散开来,飞溅到纱帐之上,像生了牙齿一样,立时将那薄纱灼烧掉了大半。

      这是练了血魔功才会有的结果。

      果然。

      冰凉的剑灵进入到粗汉的体内,与他本身的那股血魔功力厮杀起来,让他痛到睚眦欲裂。这疼痛瞬间将粗汉激怒,他疯狂大喝一声,一道浓黑色火焰就自他眉心燃起,缓缓向全身蔓延开,连带着那双透着凶恶的眼睛也带上了半透明的黑。

      虚空之中血魔功引发的哭号狂笑之声沉的像来自远古的炼狱,向程元玉的方向扑杀而来。粘稠泛着腥气的物质冲上前来,但下一秒,便被程元玉挥手布出的银色剑光尽数格挡在外,四下飞散而去。

      一切转瞬之间又归于平静。

      那粗汉一记不中,不敢轻举妄动,警戒地看着程元玉质问道:

      “你是何人?!因何伤我?”

      “伤你?”程元玉呵呵一笑,温润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冰冷:“全八云,我不是要伤你,我是要杀你。”

      浓稠的夜色逐渐被皎洁的月光划开,程元玉自黑暗中缓缓现身,整张脸隐在光明带来的黑暗里,模糊朦胧。棱角分明的下颚却被照地清楚,是绝美的精致。

      全八云晃神,但也更彻底感受到了敌我双方的悬殊,心下的慌乱带出更多的疑惑。

      这个修仙者,怎么会到魔吞城这座魔族领地来?
      容不得他再细想,第二道剑气接踵而来,这一次全八云睁眼看的分明,更为浓重的剑气已然将要化作实体,丝毫不留余地的以雷霆之势压过来。

      周遭尽是哔哔啵啵的冻结之声,程元玉身形未动,只是静静驱动周身灵力。但无形的威压已经将这空间全部占据。

      全八云快速运起全身的功力,墨黑色的业火化作无数密密麻麻的狰狞鬼手,将他裹挟其中。

      血魔功,以吸食孩童纯元筑基。十二个元童为一组,采满九九八十一组功力便可提升一重。全八云眼下的功力快要到达七八重,粗略算来,已然残害了成千上万的无辜孩童。

      已然半魔化的身躯悠悠荡荡,鬼手像箭一样争相射出来。

      但全然无用。

      饶是全八云使出浑身解数,依然解不开这绝对的力量悬殊。

      黑色业火与蓝色冰棱相撞,无数爆破之声和墨黑色的血液自碰撞处迸发开来,化作一簇簇刺鼻的黑烟,冲天而去。

      全八云青筋遍现,见势不妙,硬着头皮匀出一股灵息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道:

      “这位兄台,我知你一定事出有因,但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些什么误会,我绝不是你的对手,但可否请求兄台,给我一个明白赴死的机会?鄙人行走江湖二十余载,自问一向与人为善,眼下不知是何人要取我性命?”

      “与人为善?”

      程元玉冷笑出声,手上攻势不停,绝美侧脸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你修炼魔功,残害无辜的时候,可是没想过要与人为善?”

      随着这句凌厉的质问,程元玉终于彻底走出那黑暗。

      月下的少年长眉入鬓,目若繁星,薄润的唇角不快地轻抿着。

      杀意骗不了人。

      全八云的心骤然冰冷,情急之下将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脱口而出:

      “敢问阁下,可是巫族的同袍?”说完也不等程元玉回应,自问自答道:“听阁下之言,可是为巫族出头?那这其中定有误会!可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伤了自己人!”

      程元玉闻言冷笑连连。

      “巫族历来行迹隐秘,从不轻易抛头露面,我自然跟他们毫无瓜葛。”他打量全八云,似笑非笑道:“你是巫族,却练魔功,让你们的首领凌怀老知晓,也是难逃一死。”

      魔族是整个苍梧大陆的共同敌人,就连一直行迹飘忽不定的巫族,也在族内明令不得与魔族有任何瓜葛。巫族首领凌怀老于八十年前接过首领位置,历来善罚分明,雷厉风行,很是约束了一番族人,程元玉并非信口开河,以凌怀老为人,他若知情,全八云恐怕在劫难逃。

      全八云被触动心结,冷汗直流。

      程元玉见火候差不多,便慢慢卸下一些威压,放缓语气道:“全八云,蝼蚁尚且偷生,我今天可以饶你不死。”

      “真的?”

      “但你要拿一些东西来换。”

      “什么?”

      全八云上前一步,几乎是立刻问道。

      “乾坤鼎。”

      短短三个字,却像千斤重。罗无命被这重量击中,怔在当场。迷雾一般的血色屏障映出他眼中的不安和恐惧。

      他咽了咽口水,毫无焦点地四下望了望,双唇闭地死紧。

      周遭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程元玉也不急,就这么不错眼地盯着眼前心神不宁的全八云,一言不发。

      似是经历了百年之久,全八云终于踌躇地微微向前探出一步,张口欲言。

      “我说,你要说话算话。”

      “自然。”

      “乾坤鼎在……”

      程元玉直直盯住全八云的口鼻,仔细听着他越来越低的声音。但那话没说完,只见一道照比方才更刺目更浓稠的黑红色血练霎时破空而来,瞬间将全八云整个身体席卷而上。

      程元玉看的清楚,那股力量游荡着,只轻轻一触,竟然将房子顶端的玉石尽数化为粉末。

      他头一沉,赶紧起身探去,却什么也看不清。灰尘逐渐稀薄程元玉冲上前去,眼前是静悄悄的空荡。
      全八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了,而程元玉竟然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到。

      这种可能性在今天之前,是几乎不可能的。

      程元玉是止水仙君秦飞白的大弟子,根骨绝佳,骨骼惊奇,尽得其真传,乃是这一届修仙弟子中近百年来的佼佼者,他十六岁便是元婴级别,更何况是几十年后的今天。

      他不敢说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能够在他眼前丝毫不留痕迹地将人救走,这样的人在整个修仙界,还未听说。

      破败的房子更加破败,程元玉简单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再也探不到任何陌生的灵息,此处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生命。

      他叹口气,缓步走到床前,看着其上那滩赤浓的血水,那是方才那个女子。

      朝为红颜,暮作枯骨。

      程元玉有些唏嘘。他手里捏成一道手印,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就见本来空无一物的黑暗中逐渐显化出繁星点点。

      它们越聚越多,最后化作一个幽幽女子的侧影后,又逐渐隐去。

      门外有响动,程元玉转头,见到是师弟许平铮正从墙后大步而来,一张脸皱着,似委屈似抱歉。

      “师兄,太过想你,我就等不及就来了。”

      胡说八道是许平铮的强项,程元玉毫不意外。

      他无语,一扬手瞬间便利落抹去这屋内血迹。

      许平筝是师父捡来的孤儿,自小体弱,胎里带的心疾,最忌刺激。

      程元玉跟他说不来什么道理,只好叹息着问道。

      “你方才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出去?”

      许平铮摇头,圆溜溜的黑眼睛一转,凑近程元玉身边,拢住袖口乖巧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委实奇怪。

      魔吞城的入口只有一个,平筝守在门口,按道理完全可以清楚看到来往身影,但他眼下一无所知,看来这神秘人的灵力,已然远超自己之上。

      程元玉心中五味杂陈,这样一位高人,是敌非友。
      这绝非吉兆。

      他心中暗暗盘算,回山后一定要将此间状况尽数告与师父。

      只是为何这神秘人占着绝对优势,却没有痛下杀手?就方才的情形而言,那人若想重伤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疑点太多,程元玉一时没有头绪。他不欲叫师弟跟着自己心烦,便再不谈此事。他简单扫了几眼周遭,快速道:“我们回山。”

      许平铮一脸不解:“嗯?乾坤鼎还没有头绪,我们回山如何向师父复命?”

      “它不在这里。”程元玉言简意赅道。

      乾坤鼎乃是上古神器,有超脱世间一切的凝聚之力,是所有神魔妖鬼修炼的绝佳法器。

      秦飞白听说这神物落到魔族之人手中,为免生灵涂炭,便赶紧派了程元玉和许平铮二人下山寻找此物踪迹。

      全八云从前在巫族寂寂无名,只可算个二三流的术士。但方才看他魔功的威力,恐怕不是短短十几年可以练成,由此推断,他一定知道乾坤鼎在哪里。
      只是现在这人凭空失踪,之前得到的线索,眼下也统统不作数了。

      一切归零。

      许平铮闻言有些失望,轻轻地“啊”了一声,才道:“那我们又要蹉跎许久。”

      此处瘴气充沛,以许平铮的身体自然无法承受太久,眼看他脸色愈发苍白,程元玉当下便做出决定。

      “师弟,我先送你回最近的咸水城,你略略修整一番,等这事有了眉目,我再去接你。”

      相似的套路之言,许平铮早听腻了,闻言本能地想反驳,却不想话未出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先冲口而出。

      这下再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许平铮偃旗息鼓,只能恹恹地任由程元玉扶住,二人便要起身飞走。

      乌云越发浓重,天色逐渐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压抑。

      程元玉举目眺望的瞬间,感受到许平铮十分痛苦地扶住心口。

      这是他心疾发作的征兆。

      程元玉倏地一惊,立时调转身体,想要踱些真气给他止痛。

      但许平铮摆摆手,抬眼看向天际,虚弱道:

      “师兄,有一股强烈的威压,在快速靠近我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灭缘起(有3000字增加,建议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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