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曼哈顿》段语雨

38、第 38 章

　　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纵是此刻亲眼所见，予湖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面前那个一身农夫扮相的，不是顾万雄还会有谁。

　　“醒了。”顾万雄转身，嘴角含笑，满脸竟是毫不掩饰的柔情，予湖又是一愣，他这都唱的哪出啊，予湖怀疑出车祸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并且撞坏了脑子。

　　“饿了吧。”顾万雄拎起刚剪下的一大串提子，转身在随处可见用来灌溉的水龙头下细细的洗了起来，予湖心里一热，也蹲了过去：

　　“待会我也要摘。”

　　“不行。”顾万雄抬头，看到予湖脸上失望的神色，“蚊子太多了。”说着把空出的一只手抬到她眼前一晃，即使只一刹那的事，予湖还是看到了那上面不少的很大个的包，心里立即麻麻的难受起来。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那么多那么大的包，现在肯定痒得难受，能早点回屋子涂药可能好点。

　　“再待会，不是早就嚷着要吃提子？”顾万雄拉着予湖坐定，藤条编织的座椅，从上随意的垂坠而下，有点秋千的感觉，但不知是编织手艺好还是为何，坐着格外的舒服。

　　“吃吧。”顾万雄把盘子里鲜红饱满的提子往前一推，予湖全部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刚刚光看顾万雄的农夫扮相去了，全然没顾忌它们，这会这样看来，本来就有点饿的肚子立即翻山倒海起来。

　　皮薄汁多味鲜无核口感超级正，真好吃。予湖满足的心里直叹气，等吃了大半盘后才发现顾万雄根本没动，一直在那咪咪笑的望着她。

　　“你不吃？”予湖奇道，手上正抓着一颗，竟想也没想直接送到他嘴边，顾万雄笑意加深，毫不犹豫的张嘴，不知是故意还是真不小心，嘴唇竟堪堪擦过予湖的手掌。

　　“甜吗？”脸上血气上涌，吐出口的竟是如此没建设性的话语。

　　“非常甜。”顾万雄笑得更欢，活像一只偷到甜葡萄的狐狸。

　　“这里还有。”予湖拍拍手，径直把盘子整个推他面前。

　　“不喂我？”天经地义的口吻，予湖瞪着连着他那座位的藤条，很想它们赶紧现在断掉，这世上，还真有肉麻当情趣的人。

　　“好了，先搽点驱蚊水吧。”他摆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姿态，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瓶子，转手递给予湖。

　　扑面而来的奇异味道，有点花露水的感觉，但又夹着药材花草的气味，予湖微微皱眉，触目闪过顾万雄大包累累的手臂，半响还是往皮肤露着的地方密密的搽了一层。

　　“过来。”顾万雄招手。予湖以为他也要，随手把瓶子递过去，他接了，眼神依旧示意予湖过去。

　　“怎……”话未了，已被他拉住抱入怀里，热热的呼吸扑在身上，予湖挣扎着望向四周，不知何时，整个园子的人都走光，就剩他们俩。

　　“你从来都听不进我的话。”顾万雄手臂微微收拢，“一次都不听”，手臂再次收拢。予湖终于安静了下来，静静靠在他怀里。

　　“不问为什么。全心全意得相信我，就那么难？一次都不成？”顾万雄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仿佛不沾任何情绪。

　　“予湖……你说，我要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可以把你还有……”他松开一只手，紧紧的贴住她心跳动的地方，“……这里交给我。”

　　“我不知道……”予湖抬眼，望着那黑烁闪亮的眼眸，那里面从没有过的迷惘无奈，而今如此明显的呈现，“你不能逼我……”予湖喃喃道。

　　“逼你？”顾万雄直直望进她的眼，“从来，逼人的是你……”几不可闻的叹息，顾万雄张了好几次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慢慢的把予湖转了个身，予湖尚未反应过来，他滚烫的手指已贴在背部裸露的皮肤上，在这微凉的夜里，那么烫的温度，直接就传到了予湖的心上。直到最后背上微微的刺痛传来，予湖才醒悟过来，那么小的一块地方，他不知已涂抹多久了，再继续搓下去，非得脱层皮不可。

　　予湖转身，映入双眸的是一张茫然无措的脸，这不应该是顾万雄应有的表情。那个从来都眼神犀利的男人，风起云涌间依旧闲庭信步的男子，这样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予湖心疼。

　　“予湖……恐怕……我再也离不开你了。”简单的一句话，他断断续续分了三次才讲完，仿佛做了多么吃力的一件事般，而予湖听在耳里，更觉沉重。她可以无视他的强势，他的禁锢，他的权利……但再也无法抵挡这样温柔的攻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柔情于她已是一柄攻无不胜的利剑，无法抵挡。抑或再没想过要抵挡。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顾万雄就那样紧紧的搂着予湖，四周很安静，空气静谧的流动，偶尔听到那没关紧的水龙头传来的“滴答”声。

　　时间仿佛停止，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嗡嗡”声，予湖微微一动，才发觉由于同一姿势摆的太久，全身都已发麻。借着微微的光亮拿过搁置桌上的瓶子，摸索着涂抹顾万雄手臂上那此起彼伏的包，那密密麻麻的凸起，予湖心里一阵阵发麻，心想：罢了，不看其它，就冲着他为她摘提子咬出的这些包，在一起的日子，她也不应再逆他。

　　“万雄，我们回屋里去吧。”再呆下去，她倒没事，真怕他会被蚊子啃掉。

　　“你喜欢这园子吗？”顾万雄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的发问。

　　“蚊子太多。”想起之前因为她一句喜欢，逐浪道、Gallardo LP560-4 Spyder都到了她名下。身外之物不可缺，但太多，未尝不是一种束缚，特别对渴望自由的予湖来说。

　　“是不是我的东西你都不想要？”了无情绪的声音，听在予湖耳里不觉有点担心：

　　“你今天怎么了？”

　　“看到水沟里的Veyron的那刻，我很……害怕。”顾万雄深邃的眼睛仿佛放空了般，让予湖心“咯噔”一跳。

　　“你……”

　　“我父母死于车祸。”还是那么平静的声音，予湖突然很想念他偶尔怒气冲冲的声音，她第一次听他提及自己的父母，呆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的倾听。

　　“他们很相爱，从相遇到最后……为了这段爱情，他们背负着种种压力，最后甚至舍弃了各自的家庭……我母亲，十分热爱东方、尤其是古老的中华文化，她的古诗词造诣，比一般的中文系大学生都强，她十五岁就留学中国，二十一岁在回国的机场邂逅了我父亲。当时真的很戏剧化，他俩一个刚刚下机，一个正准备登机，其实也就那么几秒，在机场的大厅，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么人声鼎沸的地方，两个人却好像有心灵感应般，在即将错过的那秒转身回眸……

　　后来，我母亲说什么也要留在中国，最后竟不惜与外祖父闹翻，要把她从家族中除名，而我父亲为了缓和父女的矛盾，甘愿放下国内正上轨道的事业，背井离乡来到美国……但最后还是没能挽回这一切，斯特朗家族依旧不认可他，这个黑眼睛黄皮肤的女婿，不承认他们这段在神圣的上帝面前宣誓结合的婚姻。我父亲，什么都从头开始，还处处受来自外祖父的阻挠干扰，后来我母亲知道了，以死相逼，对于母亲，外祖父彻底灰心，却也没再暗中操纵……经过十几年的奋斗，在纽约的华人界，父亲也算声名显赫了，但各自家庭的不谅解，最终是两人心口永不能提的伤口……但好在，即使是最苦难的日子里，我父母依旧相互谅解扶持走过……其实我父亲在中国的家庭也非常显赫，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我后来回过大陆，见到了我父亲的大哥，那个威严高贵的老人，他说从小家里五兄弟就数我父亲脾气最烈、性子最犟，任何时候得理不饶人，什么人都不服，什么事情都敢做。但在我记忆力，我父亲对我母亲从来都是那么的温柔体贴，从未说过哪怕一句重话……

　　当时我不懂，一个人的脾气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但现在，遇上你之后，我懂了。爱，能改变一切。我终于明白当年我父亲对母亲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