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第三特善组》溟壹

1、慢动作

　　如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今年的6月23日是高考出分的日子。早上7点起，全省考生的成绩以及分数线就会被公布出来。
　　早上6：55，毕业前在D市省重点上学的邹易被父亲叫起来，一家人搬着椅子坐在电脑桌前，早早登陆进了教育部查分官网。只需要再等五分钟，邹易未来四年的去向就基本尘埃落定。
　　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变成了6：59。在母亲的催促声中，邹易有些不情愿地刷新着网页。和钱学森班的其他同学一样，他刚考完试就完成了所有学科的估分。对着社交媒体上流出的标准答案一道一道对下去，他仿佛能看到未来的轮廓在逐渐清晰。分数应该和三模的时候差不多。自己已经站在了梦中那所大学的门口，只要再前进一步就能到达梦想的彼岸。
　　当时间的最后一位数字变成0，邹易最后一次轻击鼠标的右键。
　　看到成绩的那一刻，父母和他自己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面前的数字不算太坏，应该说，按照模拟考试的标准来看，算是不错的成绩。然而，只有这一个数字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邹易从桌上拿起手机，将“A省高考理科分数线”这个关键词输入搜索引擎。用了两秒钟不到的时间，他算出自己的成绩超过一本线75分。
　　“肯定不够。”他的声音小得像是耳语。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应该是在说安慰的话，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心脏深处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抽痛，他的视线随之被泪水模糊了。在情绪失控之前，他挣脱母亲的手，一个人跑进了厕所里。
　　泪水最终还是决堤而出，滴进水池里，消失在黑漆漆的下水道深处。
　　在高手如云的省重点拼搏了三年之后，他还是没能如愿。按往年的数据看，至少要超过一本线一百多分才有可能被那所学校录取。
　　接下来去哪个学校都无所谓了。只是，他一点都不甘心。明明模拟考的时候，自己每一次都超过了那所学校每一年的排名。他曾经在梦中无数次造访那片憧憬已久的校园，现在，这份憧憬也将永远只是一场梦了。
　　出分后的第二天，他刷到的第一条朋友圈是同桌晒出的分数截图，于是他眼疾手快地关掉了微信。仅仅一瞥，他也能看出那绝对是能被那所大学录取的分数。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他发现同桌的课桌里有那所大学的宣传册子。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同桌和自己想考的也许是一所大学。
　　又过了一天，父母看自己稍微冷静了一点，就商量起报志愿的事。三个人坐在茶几前面，拿着学校发的指导手册挨个研究每个学校的分数线和专业。过了一个多小时，一家人决定把一所本地985放在第一位。这所学校不仅有名，而且就在D市，以邹易的分数也差不多考得上。
　　麻烦的是，邹易想学新开设的人工智能专业，父亲却坚持让他报金融专业。
　　“金融已经是你这个分能去的最好的专业了。怎么就非得学什么人工智能呢？那是个新兴学科，先不说你考不考得上，以后就业的前景也不见得有多好。”
　　他忍不住反驳，父亲又说他的想法不切实际。他们随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父亲一开始的话成了压垮邹易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父亲没有错，心中却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在灼烧着自己。在说出更多过分的话之前，他踩进运动鞋，把家门的反锁一把拧开。
　　“你去干什么？”父亲在他身后喊道。
　　“散心！”
　　他把门一甩，一个人下了楼。
　　盛夏的暖风扑打在他的脸上。黄昏时分，院子里围坐着两三对带小孩出来散步的年轻夫妇，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孩子们手里都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棍。
　　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决定去街对面的便利店买瓶冰镇汽水，让发热的大脑冷却一下。
　　小区门口横着一条宽阔的马路，这是市中心车流量最大的主干道之一。这条马路是上学路的必经之地，有时候母亲来不及准备早饭，邹易就顺路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吃。以后他再也不会走这条路去上学了。
　　班上还有几个同学也住在这附近，他们上学放学的路上总是能遇见。估计他们考的很好吧，考虑到同学们平时的水平，应该没多少人会出现太大的失误。本来，自己高三那年也只是擦着边挤进了这个在全市都排的上号的尖子班。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的邹易机械地往马路对面走着，完全没注意到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红色。
　　身体左边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鸣笛声。转头的一瞬间，黄色的大车灯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只知道有一辆车开了过来，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车轮驶近带起的热风。
　　我会骨折吗？不，会直接被撞死吧，他绝望地思忖道。这就是我人生的结尾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这是身体对意识发出的警告。过去十八年人生里的经历像是加速了的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原来传说中的走马灯是真实存在的。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像所有遭遇车祸的人被撞击前会做的那样。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感到诧异，重新睁开眼睛。
　　面前的小轿车还在向他驶来，只不过是以极慢的速度，就像视频网站上0.5倍速播放的效果。邹易觉得这个放慢的幅度可能比0.5倍还要慢。车头离自己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驾驶座上的男人脸上惊恐的表情。
　　尽管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赶紧跑到了马路对面。
　　就在他明白自己安全了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再呼吸一次，身边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那辆差点撞到他的小轿车飞驰而去，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另一边。
　　我是怎么做到的？邹易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搞明白刚才的事情是什么原理。
　　一名背着书包的女生从他面前走过，后面的拉链没有拉好，她的紫色半透明笔袋掉了出来。
　　邹易伸出手，想要在它掉到地上后捡起来。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一样，身边的事物又变成了慢动作镜头，刚才还在往下掉的笔袋悬在了半空，像一片羽毛那样缓缓下落。
　　脑海中有一道灵光闪过，他理解了这种现象发生的原因。是自己的反应速度变快了。
　　他抓到笔袋的时候，所有物体移动的速度又变回了正常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掉了东西的女生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段距离，邹易追上去，把笔袋递到她手里。
　　这之后，他到便利店里买了葡萄味的冰镇汽水，一边喝一边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几分钟前和父亲吵架时的伤心暂时被他抛到了脑后。
　　按理说，自己刚才做到的事情也可以有别的解释，比如说其实是时间被减速了之类的。即使能想到这一层，脑子里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事实并不是那样。
　　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往回走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实验。过马路之前，他把手机上的秒表打开，然后故意等到绿灯倒计时只剩下1秒，一咬牙全力冲过去，脑子里回忆着物体移动速度变慢时自己的感受。
　　他成功了，这次他是自己主动进入了“慢动作”模式。手机上秒表的秒针还在走，只是也被放慢了。他发现自己的动作也受到了影响，就算全力往前跑，也比正常的速度慢了很多。
　　绿灯上1秒的倒计时还没归零，“慢动作”模式就结束了。邹易只跑到了马路中间还不到的位置，幸好现在没有车。也就是说，自己并不能加快自身相对于其他物体的时间，只是思维的流动速度加快了而已。
　　和最初得出的结论一样，是自己的反应速度变快了。可惜的是，即便如此，身体的运动能力并没有被提高。刚才能躲开那辆车主要还是因为反应及时，不然怎么用力跑可能都没用了。
　　理解了这件事之后，邹易感到有些兴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自己好像是拥有了虚构作品中才会出现的“超能力”。
　　回到家里，他和父亲道了歉，重新投入到研究报志愿的工作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管有没有所谓的“超能力”，他还是不得不回到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开始为下一阶段的人生做好准备。
　　忙了一天，他刚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做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梦。
　　他没有想到，从这一天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即将与这个城市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发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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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作者的第一篇连载长文，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