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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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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蘅站在病床旁边,打量眼前的人。
坐在病床上的男人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肩膀到手臂处裹着绷带,脑袋也缠了一圈,看上去又惨又可怜。
饶是如此,那双眼眸利如鹰隼,深如寒潭,他脸色紧绷,整个人透着股锋利感,又对谁都充满戒备。
他试探性地唤他名字:“顾泽?你还好吗。”
男人沉默两秒,薄唇微启:“西泽。”
西泽?张明蘅没太反应过来:“西泽是什么?”
“我的名字。”男人看了他眼,无波无澜。
电光火石之间,医生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他曾说过,顾泽可能会产生精神分裂!
他说自己叫西泽,会不会他是住在顾泽体内的第二人格?
张明蘅久久无言,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充满玄幻色彩,太恍惚了。
看面貌,他依旧是熟悉的面容,是那个会早起给他做早餐,会每晚对他说宝贝晚安的男人。
张明蘅记得他身上广袤无垠的淡香,熟悉他怀抱的温度,闭着眼也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然而他面上的表情,却并不是顾泽会有的,熟悉中透着股浓浓的陌生。
见青年不说话,西泽轻轻啧了声,眼见要去拔手上的留置针:“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很久。”
张明蘅反应过来,心惊肉跳地第一时间上手阻止:“你干嘛!”
刚刚从手术室出来一天不到,他居然拔针,他疯了吗。
“普通人类用的东西,我用不着。”西泽力气很大,本来是可以轻易拔掉针的,顾及到可能会伤害到青年,他一脸麻烦地停了下来。
听见他说的话,张明蘅满头问号:“……你不是普通人类?”
西泽倨傲地一点头,注意到张明蘅手里提着的稀饭,他问道:“那是你给我带的琼浆玉露吗?”
低头望了眼手里的白粥,张明蘅解释道:“不是,这就是一碗白粥。”
西泽低笑了声,凤眸里划过饶有兴味的光:“哦。”
他似笑非笑,嗓音低沉暗哑,喉头间的那粒红痣鲜艳妖娆,似血一般。
这声哦,哦得张明蘅头皮发麻,他将白粥放到桌上,西泽视线一直追随他,用那种,恍若洞悉一切,又不点破的包容感。
张明蘅颇觉不自在:“你看我干什么?”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张明蘅有些糊涂:“我想要……”
西泽缓缓站直身体,他身量很高,走近时给人种压迫感,那双眼原本属于顾泽,沉静温和,此刻满是戏谑。
青年一步步后退,西泽便一步步上前,直至张明蘅退到墙壁,即将与冰冷墙面接触之际,西泽伸手揽住他。
那阵广袤无垠的松木香萦绕张明蘅周身,叫他一下子愣在原地。
近距离对视下,西泽微微扯了下唇:“丫头,你不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么?”
张明蘅:……
若是旁人做出这种表情,定然十分油腻,然而这是顾泽的脸,是影帝男神,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情人。他有着无可挑剔的样貌,五官俊美深邃,很轻易地能拨动普通人心弦。
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强势又霸道,是之前的顾泽断然不会做出来的事情。
张明蘅一边替他觉得尴尬,一边又觉得新鲜。
他稍微冷静了些,抬手去推他:“你别闹了,刀口还没好全,先回床上躺着。”
西泽薄唇微启,吐出两字:“求我。”
过不了多久医生便会赶过来,他身上缠了绷带,张明蘅没心思再与他纠缠下去,忍耐道:“怎么求?”
西泽落下声低笑,眉头一挑:“连取悦我都要教?”
取、悦、他。
张明蘅这辈子的无言都在这一刻用尽了,耳边似乎听见门外有断断续续脚步声。
如果真被医生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他不顾病人身体健康,强行与之调.情?
顾泽可以不要脸,但他还要。
情急之下,张明蘅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然后推了推他:“回去躺着。”
两人的唇一触即分,西泽颇有些不满地啧了声,依旧站在原地。
站在张明蘅的视角,他已经看见有人头在病房外窗口那儿晃动,而西泽稳如磐石,似乎方才并没有让他满意。
张明蘅没有办法,耳垂漫上层薄红,他小声道:“你先回去,配合做检查。事后我再还回来。”
西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深深地望了他眼,“这还差不多。”
当他转身往回走,几乎同一时刻,门把手被拧开,医生护士及安保人员们鱼贯而入。
先前的惨烈他们记忆犹新,这回进来纷纷十分警惕地站在外围。
西泽躺回到了床上,他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些人,犹如只雄狮在懒洋洋观望不知好歹的入侵者们。
张明蘅走向医生们,礼貌地一颔首:“麻烦你们了。”
医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发现他并不像先前那样有暴力倾向,一时间松了口气。
张明蘅站在门口,远远地瞧着,西泽十分敏锐,哪怕人躺在床上,眼神依旧紧紧追随青年。
邱元还在外头站着,眼神有些复杂:“你俩不愧是夫妻,人都疯了他还认识你。”
这种情况下,张明蘅不确定认识他是件好事。
他总觉得,这个西泽似乎对他俩的身份有独特的理解,有自己的认知体系。
他抬手按了下额头,将另外一份饭递了过去:“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先凑合吃点吧。”
邱元坐在长椅里,也顾不得什么,扒开食盖便开始进食。
屋内又开始发生躁动,传来物品砸落在地的声音。
张明蘅立刻回身望去,大步走进房间,见原本配合的西泽,又开始剧烈挣扎,浑身充满戾气,恍若觉得这些人并不是来给他治病,而是来害他。
安保人员见状,上前想要给他穿束身衣,三个大男人上前,西泽一身力气大如牛,那种不要命挣扎的劲头,将所有人都吓到了。
“顾……西泽!”张明蘅喊他的名字,他冲到床前,去抓他的手,“你冷静一下。”
在看见青年后,西泽才重新稳定下来。
医生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一幕,在病历记下。
基础检查很快做完了,又做了核磁共振和CT,来检查脑部的问题。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西泽也没有多少力气,很快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昏睡。
*
深夜,医生办公室。
“情况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医生面色有些凝重,“病人之前有没有过精神病史?”
张明蘅想也不想地摇头:“没有,他精神状态一直很稳定。”
两人交往这么多年,他对顾泽的一切都再清楚不过,遇上事情时,顾泽永远是耐心安抚的一方,脾气好得不像话。
张明蘅的妈妈万悦都曾嫌弃过他讲究金贵,然而他的那些小毛病,顾泽全然惯了下来。
若是真精神上有问题,张明蘅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医生推了推眼镜,客观严谨地分析道:“从病理上来看,病人只存在脑挫伤。刚才我们请来了精神科医生会诊,商讨后我们一致认为,病人是人格分裂,分裂出的人格十分完整。”
方才病房里张明蘅已然直面了最坏情况,他面上没有露出太多讶异,只点了点头:“那要怎么治?”
“人格分裂目前只能用药物控制,我们发现病人有强烈的攻击意识,这说明了一个问题。”
张明蘅问道:“什么问题?”
医生缓缓道:“说明这个人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信任感。而你的出现能让他停止暴力行为,你是他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张明蘅心下一沉,今天在得知顾泽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后,他上网了解了下人格分裂相关的知识,知道这种病情跟病人经历过的重大创伤有关系。
在面对重大创伤时,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形成创伤后应激障碍,也有些人会自我封闭,拒绝与外界交流,而人格分裂是极少数会出现的情况,当主体认为目前的情况无法再承受时,会分裂出另外一个人格来保护自己。
这只是其中一种较为常见的情况,还有其他情况也会导致人格分裂。
他从未想象人格分裂会跟顾泽联系到一起,毕竟顾泽一直温和包容,细致妥帖,是学弟眼中的优秀学长,是新人眼里的口碑影帝,而站在伴侣的角度,除去出轨和性.冷淡之外,张明蘅想不到任何他的不好。
他像是在爱里长大的人。
“所以说,除开药物之外,你是他精神上的药,建议多陪伴病人,有助于他情绪的稳定。”
医生这句话反复在张明蘅脑子里回响。
他想了整整一夜。
是责任更重要,还是感情更重要呢。他跟顾泽现在算是什么?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快十年的陪伴,早就将两人深入地绑定到一块。
先前那个女人的事情还未解决,张明蘅无法依旧如初地对待顾泽。
待到天明之时,张明蘅下定决心,先将顾泽带回家去照顾,随后再请个护工,如此也算是尽到夫妻的责任。
*
按照医生嘱咐,张明蘅拿着药走进病房里,这是医生专门针对顾泽病情开的药物,丙戊酸钠奥氮平以及齐拉西酮。
西泽刚刚起床没多久,头发压了一整夜十分凌乱,依旧穿着昨日的病号服。
看见张明蘅,西泽轻轻啧了声,声音低沉:“怎么才来?”
昨夜没睡好,张明蘅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药递给他:“吃药。”
谁知,西泽径直推开他的手,药丸全数掉到地上,他淡淡道:“我无需吃药。”
张明蘅攥了攥手心,他又倒了相同分量的药物出来,西泽见状,冷笑了声。
直接喂行不通。
张明蘅有些头疼,他把药盖放到一旁,忽而生出些好奇心,一眨不眨地望向身边男人:“你说你叫西泽,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
西泽脸上流露淡淡的骄傲:“我,世界首富,金刚不坏之身。”
张明蘅:……
要做就做世界首富,这人设,凹得很强,不愧是影帝,就是如此非同凡响。
他沉默了下,问了个更想知道的问题:“那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似乎很奇怪青年会问出这种问题,西泽静了两秒,眼神带着审视:“你需要吃药么?”
需要吃药么?是很委婉的说法,西泽更想问的是,你有病吗。
张明蘅第二次攥紧手心,拳头硬了。
他哎呀了声:“你告诉我嘛。”
这是他在顾泽面前惯用的技俩,每当他用软软的语调说出自己诉求的时候,顾泽毫无抵抗之力。
在西泽面前,他不确定有没有用。
西泽瞥了他眼,青年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眼眸一眼能望到底,晨曦洒落他脸颊,镀上层暖黄光晕。
美色当前,他勉为其难开了尊口:“你,对我爱而不得,疯狂追求。难道不记得了?”
男人递过来个眼神,仿佛在忧虑他的病情。好端端的,过了个晚上,怎么就傻了?
爱而不得,疯狂追求这八个字当头砸来,砸得张明蘅脑袋发晕:…………
是什么样的脑子能分裂出这种人格!顾泽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咬牙微笑道:“记得。”
怪不得昨天西泽会问他,带的是不是琼浆玉露,在他眼里,一个对他疯狂追求的人,自然理应给他最好的东西。
有了思路,张明蘅照猫画虎,重新拿过药盖,从善如流换了说辞:“这是我特地去西域为你寻的珍果,世界仅此一份,别辜负我的心意。”
西泽眉梢微动:“哦?”
他缓缓坐直身体,似乎对药物有了兴趣,当张明蘅以为他要接过药的时候。
西泽一字一顿地道:“丙戊酸钠奥氮平,齐拉西酮。小淘气,大郎我健康着呢。”
世界还是毁灭吧。
毁灭吧。
灭吧。
望着眼前的男人,张明蘅一口牙齿几乎咬碎,开始认真思考,给他强行灌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西泽忽而低低笑了声:“想让我吃药,也不是不行。”
“毕竟,你父亲还欠了我八千万的赌债。丫头,你是我的,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吧?”
张明蘅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站直身体。
……
门外有人一晃而过,探头往里望时,看见里面的场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心脏止不住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