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away》如音

37、番外2-万谷清光

　　番外2-万谷清光

　　[01]

　　平安夜大雪纷纷扬扬，不起眼的小屋里，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和她14岁的孙子。祖孙俩没有什么东西吃，然而柴火却也足够。
　　这就足以过圣诞节了。
　　老婆婆向壁炉里加了一把柴，火顿时旺了起来，红色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慈爱和安详。看到渊打了个哈欠，她欣慰地笑了，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渊正准备睡觉，却突然看见奶奶脸上期待和回忆的表情，便从旁边拾了一张凳子，安静地坐下来，侧耳倾听。

　　一时间屋子里沉默了。只剩下火劈里啪啦烧柴火的声音。
　　整个屋子温暖而明亮。
　　屋子外面传来马车突突的声响，还有驾车人嘹亮的吆喝，又倏地安静下来。

　　苍颜白发的老婆婆终于开了口，开始说故事。

　　[02]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多少年前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了，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这个故事还是哥哥讲给我听的呢。
　　在一个城市里，有一座城堡。那座城堡真的是非常漂亮啊，模仿西方的建筑，你说，应该是非常灿烂华丽的吧？如果有人能住进那座城堡，那该有多好、多幸福啊……

　　后来真的有人住进去了。你别不相信，住进去的，是那个市长的女儿和她的全家。嗯，那个时候的市长一家还有很多人，父母、祖父母、舅父舅母，那个女孩还有2个哥哥和3个姐姐。
　　呵呵，真的是大家族啊。
　　住进去了以后呢，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是后来，后来情况就越变越坏啦……

　　别急啊，我亲爱的孩子……那一家人，从祖父母开始，就渐渐的死掉啦。
　　嗯，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恐怖、诡异的死亡啊。一个星期死去一个，简直就像被诅咒的城堡！到最后，生活城堡里的12个人，死掉了11个。你猜，最后留下来的是谁？
　　——是啊，就是那个女孩子，那个执意要住进城堡里的女孩。

　　我都这么老啦，早就忘掉那个女孩的名字了。不过听哥哥的叙述呢，应该是个非常漂亮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吧？
　　家人死去的痛苦，却没有影响到女孩。因为她有漂亮的花园和可爱的动物陪着她啊。于是，她就一个人，独自一直住在那座城堡里，没有人敢接近她。
　　众口相传都是女孩杀掉了她所有的亲人，可是我觉得不可能吧，那么一个善良的小小女孩，怎么会作出那种事呢？你说对不对，渊？

　　那帮人就说那城堡被诅咒啦，那女孩被什么附体了之类的……我看啊，是他们心中有鬼才对吧！
　　不过后来真的很恐怖呦，因为没有人管理的缘故，荆棘慢慢地从城堡周围长出，你知道是什么颜色么？——居然是血红色的！所以人们对那传说更加坚信不疑，认为女孩是喝血的妖怪。
　　可女孩依旧故我。她依旧每天到学校上课，对那些疏离她的朋友开心地笑，喔，那可爱的女孩儿，还有个朋友，是个男孩，叫作……叫作什么来着——噢！对了，看到可爱的渊，我就想起来了，那男孩就叫渊。

　　哈哈，别露出这种表情了啊……渊要乖乖地继续听我说故事。
　　可是谁知道女孩心里终究在想些什么呢？其实她早开始对这座城堡开始害怕。血红色的荆棘越长越多，越长越密，而生活在花园里的动物也一个个快要死光！唉，可怜的孩子啊……

　　她开始做可怕的梦，对，渊，就是你小的时候哭着从梦中惊醒时所做的梦，但是她梦见的可不是像你那样的，而是一些可怕的奇怪的东西。——嗯，具体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想，肯定是些怪物吧！因为女孩实在是很害怕，有一次居然3天没有去上学。

　　而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那红色的荆棘实在是太密啦！缠绕着城堡整整一圈，远远看上去就像红色的森林，阴森可怖……连一点缝隙都没有……
　　有好心人想到那个女孩还被困在里面，于是自告奋勇拿了斧头去砍断荆棘——真是热心的人呐，渊以后也要像这样，不管危不危险，也要为他人着想，这样不顾一切地去做哦！

　　可荆棘怎么是那么容易可以砍断的呢？荆棘仍然疯长着，锋利的刺扎破了好心人的手，血一直不停地流，无论怎么止血，血就还是一直流……
　　唉，真是可怜啊。那个好心人，就这么由于失血过多而死去了。

　　所以就没有人再去管女孩的死活。
　　3天之后，那个渊——对，就是那个女孩的朋友嘛，他发现女孩3天都没有来上学了，非常奇怪，到了城堡一看，发现那样恐怖的景象，他非常地紧张。

　　听哥哥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真的是很慌张啊——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呢？不会真的被关在城堡里，被恶灵吞噬了吧？
　　他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学校，却突然发现高高的综合楼上，有一个女孩正要往下跳！

　　是啊，那个女孩，就是市长的女儿！渊非常激动也很害怕，他急忙跑到顶楼去，想阻止那个女孩冒险的行为。
　　那个女孩子——啧，真是非常美丽啊，有一双澄澈而透明的大眼睛，她转过头来看着渊，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请不要踏上被诅咒的道路……”
　　真的非常玄乎，对吧？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诅咒吗？

　　然后，然后，你知道么——知道么渊？
　　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渊？渊——？

　　[03]

　　老婆婆慈爱地看着已经陷入梦境的男孩，有些感慨地笑了笑，伸手又向壁炉里添了一把柴火，面对着已经熟睡的孙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诉说般的，低语。

　　后来啊，那个女孩，就从高高的综合楼上跳下去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呢……真悲惨。
　　连那个男孩都不知所踪。

　　所以这个故事就算完了。
　　故事——应该是——就算完了吧？

　　可传说永远不会结束。
　　它萦绕着巨大的谜团悬浮在城市上空，俯瞰着那些带着不同表情的人们，述以不同的故事。

　　是啊，不同的故事。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那就绝对不仅仅是第一个故事了吧。

　　[04]

　　那个女孩是一个自噬者。从血红色的荆棘长出来的那一刻，就变成了自噬者。
　　渊，你问我，自噬者是谁？
　　没有告诉过你，自噬者是一种介于人类和神之间的存在，但并不比人类高等。他们以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换来力量，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然后沿着星辰的轨道，落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去。

　　自噬，自噬啊……
　　自取灭亡的行为。

　　同样，那个和你同名的，叫做渊的少年，他也是一个自噬者。
　　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的，在这里，它并不重要。

　　那女孩为什么想要成为自噬者呢？她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什么呢？——不，你猜错了，不是她的家人，——那个时候，她的家人早就死去了不是么？再说，她对她的家族没有丝毫感情。
　　市长贪污受贿，几乎无恶不作，女孩看到父亲的嘴脸也觉得厌恶，祖父母老迈无力，只能任由其为，而几个哥哥姐姐秘密商量着杀掉父亲得到遗产，舅父舅母在一旁虎视眈眈，连母亲——那个自己一直以为温文柔顺的母亲，在暗地里又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得这么清楚了呢？是那个时候吧，搬到城堡来的那一刻，她的家人所有的一切丑恶都显露无疑地表现在她面前。
　　她不敢置信。
　　可是她的亲人们，却如她所希望的那样，一个个死去了。

　　她还剩下什么——她还剩下了些什么？渊，她只有这座给她带来噩运的城堡，还有城堡里的花园，花园里的动物，以及身边，那个叫作渊的少年。
　　——这是她想要守护却无法守护的东西。

　　所以，正如你所想，她在某一天夜里，成为了自噬者，自那以后，城堡渐渐地长出了血红色的荆棘，将一切外物隔绝在外，只留下那个孤独的守护者和她的被保护者居住在城堡里。
　　渊，看你的表情，我知道你一定很想问为什么那些动物还是死了吧？且等我慢慢说给你听。
　　巨大的无边的孤寂让她无法忍受，城堡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阴暗阴枭，让人无法触摸到明亮的阳光、空气和自由。
　　没错，这个城堡折射出了一切丑恶、对立和肮脏。

　　她看着这个依旧奢华亮丽的城堡，却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腐烂的梅子，在城堡的内部慢慢腐烂。
　　她再也无能为力，守护这些她所爱的人。
　　包括那个少年，渊。

　　终于有一天，在荆棘终于几乎包围了所有缝隙、最后一只动物死去、最后一朵花儿枯萎的时候，她用尽自己的力量，拼命地逃离了这座城堡。
　　可是你要知道，渊，她并没有地方可以去。
　　事已至此，她无法回头，也无法再去争取什么，她采取了自暴自弃的方法——在学校里自尽。

　　接着以后一切就像我之前所像你诉说的故事那样。
　　然而你知道渊和那个女孩去了哪里了么？
　　你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女孩的尸体了么？
　　你知道渊最后还对女孩说了什么？

　　你知道吗。
　　那个女孩，她并没有死。

　　相反，她现在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生活在与我们相悖的暗处，守望着所有人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你知道吗。
　　那个女孩，叫做喑。
　　暗神，喑。

　　[05]

　　老婆婆带着亲切慈祥的微笑，轻轻抚摸着孙子沉睡的头，眼神却变得茫然起来。
　　这个故事多少年来，一直存在于脑海中。当初给她讲这个故事的哥哥已经死去，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已经故去了多少年，而自己却一直还生活在这里，一直看着多少人的生老病死，却始终无法离去。
　　正思忖着什么，不料天花板上却传来一声闷响，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到屋内。

　　老婆婆一惊，连忙踱到窗边，看到窗外的景象，一下子吓呆了。
　　“天哪，这是——”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片狼藉，平安夜下的雪已被踩得污浊不堪，人们纷纷尖叫着躲避着空中巨大的火星和石块。
　　而空中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在空中交手，华丽的火光和黑色的光芒交相撞击，两人脸上都是不服输而狠厉的神情。

　　那是……那是……
　　推开窗子的一刹那，老婆婆清晰地听到那女子冷静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了，光神！”

　　老人慌慌张张地打醒还在朦胧睡梦中的渊，把他带出屋子，而渊也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背着行动不便的老人四处躲避。
　　在焦急的奔跑和呐喊声中，他听见背上的老人喃喃：“那是喑啊……”

　　“咦，刚才看到了什么人……”悬在半空中的男子有些惊诧地看向地下的某个方位，然而一招却是毫不留情地击中他的脑门，他连忙收回视线，出手阻挡，“别趁人之危嘛！”
　　“每次见到你，就是要打一架才舒服！”喑不甘示弱地喊道，“不许当胆小鬼！”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样……”光神眼里带上些微的笑意，看向面前认识了多年的故友，“那个时候也那样，当了暗神之后，还是这样。就是这样倔强、不服输的你啊……”

　　喑怔住。随即愤恨地叫道：“不许混淆视听！”
　　“不许不许，你怎么有那么多不许？”光神摇了摇头，从半空中降落下来，不顾地面上还有几个正在“蠕动”着的人，自顾自地踩在了地面上，“应该打够了吧！你看把这地盘糟蹋的……”
　　“好久不来了。”喑微微喘着气，降落在地面上，伸手掰过一个人的脑袋，居然是毫不留情地扭断！“这里人越来越多了。”

　　“真残忍……”光神有些挪揄地微笑，“如果这里主人把你骂死——”
　　“才不会。”喑甩了甩头发，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个少年急促而愤怒的声音：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践踏生命？！对你们神来说，人类就不是人吗？！”

　　[06]

　　喑和光神一惊，转过头去，看到背着老婆婆的少年，一脸怒气，虽然知道他们是神，但仍然义正言辞地站出来。胆量倒是不小。
　　喑看到少年背上的老婆婆，有些诧异，眼神波动。
　　光神笑着迎上前去：“你叫什么名字？”

　　“渊。”少年冷冷而戒备地回答。
　　“……”光神愣住了，看着少年苍白而细致的面颊，那和少年的自己无比相像，“渊……是个好名字。”
　　“你们这些——这些不顾生命的尊严的——也可以称作是神？！”少年气愤的话语响起，带着不可亵渎的神圣和不可侵犯。

　　“你要这么说，我可真不同意。”喑一手拿过了一只丢落在地上的头颅，缓缓地走了过来，平静的眼睛波澜无光，“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少年一惊，看向那个被女子拿在手中的头颅：断口处没有一滴血——而颅腔里，居然塞得满满的全是稻草！那个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痛苦。
　　“明白了吧？”光神站在满地的尸体堆里，微笑，“全部都是假人而已。——全部都是。”他着重地在“全部都是”上加了重音，仿佛怕少年听不懂似的。

　　仿佛全世界全部被颠倒过来，少年一脸苍白地后退了两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明明是有生命的……你们胡说！”他倏地尖叫起来，指着面前面色平静的男子和女子，失声：“你们在做什么术法，把这些人全部变成了假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少年回过头来，急促地问自己肩上的人：“奶奶，你说句话，你说那些人是真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他却看到身后的老人苍白无神的目光。
　　“什么……”少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一下子跌坐下来，“都是假的……假的……”

　　喑盯着那个老婆婆，眼里突然泛起了神秘莫测的笑意，她缓缓走上前去，挽起那个坐在地上的老人，一脸笑意：“喂，玩够了吧，风神？！”
　　“什么？！”少年一脸惊诧回过头去，看向那个被喑扶起的老人，“奶奶，你是风神？！你……全部都是假人么？这个城镇，全部的一切，都是你带着我作出的假么？”
　　“很抱歉。渊。”老人有些歉意地看着他，“我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所以需要陪伴。所以作出了这些……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光神看向少年瞬间苍白的脸色，有些残忍地走上前去，抬起他的下巴，少年被那样凌冽的目光吓住，支吾着问：“你……你要干什么？……”
　　“唉。可怜的孩子。”他放下了手，不再看少年的眼睛，“就这一个做得精致点罢了。”
　　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个被称作风神的老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风神，你还真是好玩心重啊。”

　　而一旁的少年却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眼睛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他上前抓住奶奶的肩膀使劲摇晃：“奶奶，奶奶！他的意思是——他的意思是——！”
　　风神叹息一声，将他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放下，苍老的眼睛里安静而深远：“对不起，渊，你也是一个假人。只不过我赋予了你思想、灵魂和爱，使得你比他们——”她手指着那些稻草丛生的乱肢，“——要高级的多。”

　　“哈，哈……”少年无力地垂下手，有些落寞地笑了，“原来……原来我是假的啊，假的……哈，哈哈……”

　　风神看着少年痛苦的样子，不禁叹息，这才想起身边两个始作俑者还在像没事人似的嚼舌根，有些恼怒地回过头去，大叫：“说到这里，你们两个跑到这里来，把我辛辛苦苦建设的城镇弄成这样，你们两个想干甚啊！”

　　被风神突然而来的尖叫给吓到，喑全身抖了一下，预感到狂风暴雨就要来到，急忙和光神一齐腾空而起，面带人畜无害的微笑向风神招招手：“您老人家请慢用平安夜晚餐！我们就先走了！再见哦！”
　　风神气鼓鼓地瞪眼，然而却在他们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脸上突然恢复了平静和释然的表情，带着隐隐约约老者沧桑的表情，微微露出笑意。

　　随着阵阵清风吹过，地上的乱肢重新组合起来，变成了人形；杂乱的雪就像被覆盖上了一层毛绒地毯，又恢复了洁白；四周倒塌的建筑物，仿佛有看不到的手将它们扶了起来，砖瓦自动地飞到缺口处；而那个走了不远的少年渊，折了回来站在她身边温暖地笑着。

　　“——奶奶，平安夜很冷，我们还是再回到屋子里，边烤火边讲故事吧。”

　　[07]

　　温暖的火炉旁，少年轻轻趴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老人。
　　老婆婆笑意粲然，继续讲着那个没说完的故事：

　　那个女孩子对着渊轻轻说道：“请不要踏上被诅咒的道路……”
　　在她纵身而下的那一瞬间，渊拉住了她。他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句话：
　　——“贝特玛吉，索伊。”

　　喔，后来啊，神眷顾了他们，让他们成为了天上的暗神和光神，这两个自噬者，也终于得到了美好些的结局。

　　“贝特玛吉索伊是什么意思——”少年黑着脸提问。
　　“嗯……这个，可是秘密哦！”老奶奶笑了笑，拍了拍少年的头，“不晚了，睡吧。”

　　漆黑的天空中，两人并肩飞行。
　　突然喑不好意思地开口了：“那个……那个，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光神奇怪地回过头来：“什么事？”

　　“就是，就是——”喑鼓起勇气，“那天你在顶楼上和我说的话，是真的吗？还是只是让我不要跳下去的权宜之计？”
　　“啊？什么话，我好像忘了。”光神挠挠头，作出困惑的样子。
　　“就是，就是……*—&#%*（@&#￥啊！”喑在口中飞速地把那句话嚼了过去，不想让光神看到她期待的样子。
　　“……？”

　　似乎稍稍有点明白的样子，光神笑意深远，作出无赖的样子：

　　——“那个啊，可是秘密。”

　　[08]

　　万星烁于林，
　　谷空和鸣。

　　清水流于溪，
　　光澜跃金。

　　万谷清光。

　　[番外2-万谷清光-完]

作者有话说

　　请无视上面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