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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番外之天下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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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天下随他
别理他,他是个失了心的疯子。
白止璃鸢逃亡途中,混在一行从中原而来的商队中,其中有个整日不语的少年,同行的商人说他还有个同行而来的兄长只叫他给气走了。
白止璃鸢总觉得这个少年未疯,因为总看见这个据说失了心的疯子往东南看,那瞬间,少年神色清明。
几日后,少年竟开口说话,冲的是白止璃鸢,“你总看我做什么。”
“想知道失了心的疯子是什么样?”
“谁告诉你我是个失了心的疯子。”
白止璃鸢手一扬,指向一个清瘦男人,道:“他。”
少年笑一下,天地生生失了颜色,他说:“我失了心不假,疯了也不假,你是如何知的?”
男人道:“猜的。”
“猜得正对,好个失了心的疯子,再没比这更恰的比喻了。”
一直近在白止璃鸢近旁的中年人却突然脸色大变,他侧耳细细听,却突然被那个清瘦男人声音吓了一跳:“这杀气怕是冲的你们吧。”
中年男人向那男子抱拳,道:“一路相伴,承蒙照顾,而今大难临头,怕是不可再结伴而行了,公子,告辞了。”说吧,正欲带上白止璃鸢狂奔而去,却被那清瘦的男子阻止:“既然相伴一路,生则同生,有难当然要同当。”
被称失了心的疯子的少年却嗤笑道:“人家要逃命你干嘛挡住人家的活路。”
这话听得中年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确实本欲拿这行商队当做靶子,有他们在此总能拖延一些逃跑的时间。
然而,谈话之余,马蹄声响,四面八方都是飞尘滚滚。
突然一只白羽箭破尘而出,向着白止璃鸢迎面而来,而她的面前是那个疯了的少年,他静坐,似乎泰山崩于面前仍不动色。“
“小心!”白止璃鸢喊声尚未出口,便看见寒光一闪,又一个少年执剑立在她面前,少年对着静坐的少年说:“你个疯子,果真疯了不要命了么?”
“尾随一路不闲累得慌么。”失心疯道。
“什么疯话。”持剑少年叹息。
静坐的少年站起来,同执剑少年比肩而立,白止璃鸢看见东方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竟然不及眼前这两个少年气势恢弘。
一时间天地间,静谧得只剩下马蹄声。
“把公主交出来。”一个精悍胡人一马当先,傲然道。
“公主?区区一个商队哪里来的什么公主。”
那胡人冷哼一声,“上有可汗命令:擅自窝藏公主者杀无赦!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地把公主交出来。”
“没有就是没有,还能凭空给你变出一个拿出去交差来么。”清瘦的男子一脸无所谓。
“混帐!那不就是公主?给我杀!”胡人一声喊,早已有个胡兵奔来。
清瘦男子只手挡住奔来的胡兵,只听见马儿一声嘶鸣,前踢抬起将背上的胡兵摔下去。男子大喝一声,一手捉住马的两只前蹄,另一只手捉住马的两只后蹄,脸色平静,再喝一声,生生把马举过头顶。男子发力,手上的马立刻摔于地下,滑出去,五丈不止。
为首的胡人率先叫好:“猛士!好!猛士!可惜……以你一人之力难当我三百胡骑!”
一个少年拭去剑上的血渍,“三百胡骑?在哪里?”
另一个少年则坐在侧死于地的马背上,笑道:“现在只剩三百死尸了。”
胡人眼睛大睁,似乎不相信眼前所见,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然而身畔连人带马,无一生者。“你们是何人!”
靠于马背上的少年,皱眉思考一阵,又笑道:“回去禀报你们主子,爷是你呼延爷爷。”
“呼延烨?”
少年一脸狂妄,另一个少年正色道:“以后有我呼延奕在的地方,若在看见你,必送你去见你这群死去的兄弟。”
胡人一咬牙,生怕他们反悔,策马而去。
白止璃鸢看见两个少年走近,其中一个名唤呼延烨的也就是那个失心疯道:“原来你便是那个白止璃鸢。”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白止璃鸢否认道。
“公主,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中年男人转向清瘦男子和两个少年,道:“多谢几位救命之恩,在下给各位添麻烦了,现在,只求能保得公主性命无忧,故而现在只能告辞了。”
“既欲保命,那么化身凡女,混迹商队又何妨?”失心疯少年坐下来,细长的眉眼里都是笑。
“救命之恩,万死不能报一,现在又如何使得再麻烦你们,而且会给商队里其他人添麻烦。”
“无妨无妨,他们不会在乎的。”中年男人看去,果然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反对的表情,而那失心疯少年继续道:“反正你们也无其他好去处。我只怕公主不肯屈尊。”少年倚坐于羊皮上。另一个少年却又往他身上再加了件袍子,捏住少年手腕细细体会一阵,脸有悔色:“我真是个笨蛋,居然一时气急丢下你这个笨蛋,看看,脉象又乱了,你高兴了吧。”
清瘦男子出言打断,“公子,今日有马肉吃了,最近几日未吃酒,今日喝几口最好了。”说罢,抬头看看天,道:“最近天气好得吓人。”
一时又是一阵静谧无言,大锅里咕嘟咕嘟的,翻腾出一片香气。
行了几日路,每餐马肉,吃得白止璃鸢都恶心了。更令她郁闷的是那呼延烨竟然把她当做丫鬟指使起来,一会搬行李一会生火,气煞白止璃鸢也。欲对他反嘴,却听见他说:“你现在是个平凡女孩子,这些总要会的,不然你要百褶大叔替你做一辈子么?”
白止璃鸢看了一眼原本正值壮年的百褶季,想到逃亡这几年他竟然苍老得如此厉害,鬓边已生白发。
但是,白止璃鸢再一看呼延烨轻松极了,便气结:“你怎么不干。”
少年狡黠一笑,道:“呼延奕正在干呢,他一心赎罪,我如何拒绝他那虔诚的心呢。”
“……”白止璃鸢暗咒几声,心说呼延烨你快点去死吧。
傍晚,晚风习习,白深感天气晴朗,有些暖洋洋。虽然暖里有点小寒,正听见呼延烨咳嗽的声音,活该!
“璃鸢,烧壶热水来给公子煎药。”清瘦的男子低沉道。白止璃鸢郁闷,抬腿欲走,却发现前面黑压压一群人,她立刻顿住步子,脸色煞白,往宿营地中间跑,一脸骇人的神色,“追……追兵又来了。”
清瘦的男人无奈道:“璃鸢,你看好,那是赶路的车队。”
白止璃鸢抬头,一脸惊险过后的舒畅,“原来如此。”
却听见呼延烨调笑的声音:“但是不排除他们中混进想追捕你的人。”
白止璃鸢又紧张起来,汗毛立起,警惕地看向四周。清瘦男子嘴角有更加无奈的笑意:“你别总上他的当。”周围一阵哄笑,白止璃鸢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咬牙,不忘一脸“我想你死”的表情看向呼延烨。
对面商队的为首一人对着清瘦男子抱拳:“今日恐怕有大雨,希望能与贵队同宿。”
男子豪爽一笑:“没问题。”立刻指挥着商队有序地倒出地方让给他们。
白止璃鸢有些疑惑地看天,万里无云。晚阳正残,一切晴朗得很。男子闲暇之余,对白止璃鸢说:“快烧水去吧。”
一壶水,白止璃鸢烧了两个时辰,夜色正浓,听见几声狼嚎,一个踉跄,一壶水没了半壶。端到众人面前,他们却不奇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白止璃鸢不好意思地笑笑,却发现药已经煎上了。
呼延烨靠在羊皮上,道:“小璃鸢,指望你,我都要一命呜呼了。”
白止璃鸢龇牙咧嘴,一脸抑郁。正好借宿的商队中几个人过来闲聊,看见白止璃鸢一脸如此表情,问:“姑娘,没事吧,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没……没事。”白止璃鸢更加抑郁了。
那几人便因此打开话匣子,正说到几年前大唐的匡国之乱,一人比比划划,衣袖里突然甩出张白绢。
白止璃鸢捡起来,正欲还给他,却发现上面几行精致的中原字,便指着这几行字问道:“这是什么。”
那人笑道:“这是当朝宰相的相思诗,一说是写给自己寻不到的爱人的,盼着爱人看见能归来。”
“念来听听。”白止璃鸢浑然不觉身旁有几人脸色霎时黑了下来。
“只是长安飞絮,不见重山叠字。虽然烟草随江,但求天涯浪迹……”
“住口!”呼延奕一脸戾气,念诗那人哆嗦一下子,似乎被惊吓到了。白止璃鸢才发现眼前少年竟然可以爆发出如此满满当当的杀意。
呼延奕似乎仍气不过,又喝道:“滚!”
一直谈话的几人心惊,似乎颤抖,哆哆嗦嗦出了帐篷。
呼延奕似乎不敢回头,白止璃鸢却发现呼延烨脸色苍白,一口血狂喷而出,血溅了方才从白止璃鸢手里飘落的白绢。惊得白止璃鸢不知该如何是好,呼延烨手指拭去嘴角鲜血,指尖苍白颜色令白止璃鸢忽然想起三尺白绫。
那夜她的娘面对鹤顶红与素绫,终选了那段白绫,悬于梁上。
她摘下挂于心口的鸡血红石悬到白止璃鸢的颈上,对百褶季说:“愿将军护我女儿平安,不求也不愿她荣华富贵,只盼她能寻到自己的真心爱人平凡一生。”
“娘娘……!”百褶季对上那安详女子波澜无惊双眸,终于跪下。
女子摩挲白止璃鸢的脸,笑:“吾儿、幸福一世便好,可惜娘看不到了。”
白止璃鸢被百褶季拉走,泪眼模糊间,只望见纸窗上悬了一抹窈窕的影子,荡荡悠悠。
“娘……!”
呼延烨艰难地站起,摇摇晃晃出了帐篷,经过那道白绢,素袍掀起风来,那绢也飘飞落到白止璃鸢脚旁。呼延奕一动不动,任凭呼延烨离去。忽然一闪,天上一闪而过的光后是似乎沉寂百年倏然响起的惊雷。
风猎猎作响,帐篷内的掀帘翻飞了一个晚上,湿得滴水,却仍然能被风刮起。又鼓了一整天,入夜,帐内飘进雪花,风寒冷刺骨。
呼延奕沉着脸,一身戾气,清瘦男子昨夜已去寻呼延烨,尚未归。突然一阵马蹄声,白止璃鸢率先冲出帐篷,只见一个少年策马而来,全身湿透,挂着许多冰凌。从马上坠下,正掉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呼延奕怀中。
白止璃鸢怔了一会,匆匆忙忙去烧水。随后,清瘦男子也策马而归。
烧好水,白止璃鸢端到帐内,发现呼延烨脸色苍白得吓人,似乎没有呼吸死过一次一样。
自此以后,高烧五日,每日必唤一个人的名字,时而温柔时而暴戾。每听得他唤那个名字,呼延奕的脸色便难看几分,杀气便更盛几分。直到最后,他的脸色已经如墨黑。
于是,白止璃鸢绝对忘不了那几乎取了两个少年的命的名字,故而在大唐深宫听见时便惊讶。正是,苏卿煜。
某日晨,白止璃鸢换清瘦男子的班。呼延奕几日不眠不休,随时为呼延烨把脉,又送真气又喂药擦身,外带每日被那名字折磨,于是被清瘦男子敲晕过去,扔到床上睡觉。
白止璃鸢刚为呼延烨煎好药,便看见他坐倚床上,一双眼眸发红,衣裳半敞,露出肩上绵绵延延的红海棠来。他双手扯裂白绢,裂帛之声听得白止璃鸢心头一阵寒意,又看见呼延烨一口血喷涌而出,似乎吐尽肺腑中所有鲜血一般。那血仍旧从口中涌出,惊得白止璃鸢打翻药,扑到呼延烨床前,大呼救命。
呼延奕率先冲进帐内,环住呼延烨,点他穴道,总算止了吐血。白止璃鸢收起床上的被子,再换一床过来,发现那床旧被已然被血浸透大半。
三日后,呼延烨越发瘦削,又喷了几口血。
随后,却渐渐好起来。因为呼延烨病情耽搁,商队已经月余不行,如今他境况好了些,立刻拔营起行。令白止璃鸢欣慰些的是,商队里的人对此都无怨言。然而,之后的路程却让她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多年前她走过的路仿佛又在脚下让她再走了一次,去寻百褶季想确认是不是,却总不见他,即便见到也说不上几句话。
直到踏进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都城——灵武都,白止璃鸢几乎失语。
一直不见身影的百褶季突然走到白止璃鸢身前,曲折双膝跪下,轻声悲道:“公主,恕属下不能遵守与娘娘的诺言。国仇家恨,臣下不能忘!公主更不能忘!”
国仇家恨?!那时,白止璃鸢才知自己仅剩的小哥哥在逃亡路上被叔叔抓回去绞死,她才知这国这家已然被叔叔卖给了回纥,她才知自己成了父汗剩下的唯一血脉。那时,离百褶季一家上下一百一十九口人全灭不足一月。
就在这时,那个失心疯的少年走到她面前,柔声道:“坐这一国之主,如何?我帮把家国悉数夺回来,如何?”
白止璃鸢眼里蒙着一层水光,问道:“夺回家国?国可以复,家人都死了,你从哪里给我夺回来?我信你有通天地的本领却不信你能起死回生!”
少年一把将白止璃鸢拥在怀中,尚年幼的白止璃鸢靠在少年单薄的胸膛上,听见他若有若无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少年道:“今后我做你的家人,如何?”
白止璃鸢仰头看着少年沉沉的目光,鼻涕眼泪都蹭到他的衣袍上。少年淡定人心的声音传来,他对着同行而来的商队道:“从今以后,这便是突厥的可汗!”
“不……”微弱的声音传来,少年星目对上女子杏眼,女子道:“你做王!”
少年怜惜地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你让我怎么忍心去坐染满了家族的血的黄金椅?自古这天下是谁夺来便是谁坐,我不愿意要这天下,只想要一个家罢了。”
少年捂住嘴,白止璃鸢亲眼瞧见血液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于是满心焦急地将手叠在他手上,拼了命也要堵回那血去,仿佛那流逝的是少年的性命。少年用另一只手抓住白止璃鸢的手,将整个身体都压在白止璃鸢瘦弱的身躯上,道:“这就是家的重量,承受住哦。”
白止璃鸢哭得更凶,而且一面哭一面轻拍少年的背,道:“重死了,重死了……以后你也要背我!”
多年以后,白止璃鸢一箭射下天空上的苍鹰,意气风发地奔回呼延烨站立的地方,得意地道:“我射下来了!你说过要用它的羽毛给我做匕上的坠儿的,说话算话!”
“嗯。”
多年以前,这个女子曾对呼延烨说过:我愿卫我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