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八、乱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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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找到你啦。”如释重负的叹息中，孟轻言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她刚从韩日久那里带出来的好心情，立刻随夕阳沉落。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冷漠地问道。
“先告诉我，你受的伤好了没。让我看看你，好吗？”萧衡澄澈的声音有些急切，话落，他已不由伸手抬起孟轻言的脸。
“我自认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之流，怎么竟能挑起萧大少爷你这么强烈的猎捕兴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孟轻言声音平板，无视萧衡一脸关心之情，将脸撇向一边。
明明已经将最龇牙咧嘴丑陋无比的猪头照片传给他了，她自认够丑够狼狈，怎么竟然起到反效果似的？孟轻言无比郁闷。
萧衡只能选择漠视她的冷淡，而且他眼下最焦急的事情是确认她的完好：“还好，那些瘀伤已经好了。身上别的地方还有伤吗？”
当他收到她主动发来的邮件，还没有来得及涌上惊喜的表情，就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不是不懂她的意思，那张照片并不是为了让他心疼的，而是让他认清楚她的脸——洗去妆色的脸，好让他退缩。可他却，毫无办法地发现，看到她脸上或青或紫的瘀伤，他只能感受到心疼。所以才会，用尽手段找寻到这里！
“萧大少爷果真从来就是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孟轻言拍开那只又扳住自己肩膀的手，准备越过他，回到自己的屋里。萧衡轻轻拉住她，力道并不粗鲁，但成功地让她挣脱不掉。孟轻言的火气迅速蹿升。
这个和她最最不相干的人，每每总能让她的脾气失控，她讨厌情绪失控，她讨厌他！
转过身来，孟轻言狠狠挥手，“啪”的清脆之声，在暮色之中分外响亮。萧衡呆了，孟轻言双目欲燃：“你，现在，看清楚我、看够我没有？这是最真实的我！你何其有幸啊，萧衡，我很多年不抡人巴掌，这么多年来，你是头一个让我破例的！”
从来没有被人打过的萧衡，猝不及防迎来这近乎羞辱的暴力。“打人不打脸”也算是句常训吧，而她……看着对面女子如火球般喷薄着高热的怒气，他从震惊中回神，连自己都意想不到地问道：“我把你逼到了这种地步吗？”
声音很轻很轻，却有着不容忽视的自责。孟轻言在这样的询问里，一腔怒火像击在棉花上，毫无用武之地。她又一次泛上无力的疲惫感：“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呢？我们，不过只正式地见了一次面，还闹了场不欢而散，你到底能看上我哪一点？”
萧衡拉起她的手，那并未刻意去养护的纤瘦手指，指腹有些微的粗糙感。萧衡俊朗的眉目之间柔情尽现，他引着她的手，抚上方才自己被她扇过的脸庞：“这里，刚才被你打了。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都应该要生气的。更何况，这是我29年来第一次挨打，更别说是打在……脸上。可是我这样看着你，觉得心里只能装得下怜惜，没有别的情绪摆放的余地。”
他又拉着她的手，慢慢滑下来，放在他的左胸口：“这里，看到你发来的照片，感觉很痛。原本收到你的回邮之后，我想要尽快尽可能完美地处理完合作案，让你看到我处理业务的能力。我想让你知道，不是只有韦霖他本身有才干，家世背景显赫，还偏偏一没有不良嗜好，二还搭配一副让人安心的稳重样貌。我会比他更优秀，而且我，更加愿意让你和我牵绊一辈子。
可是，在看到你发来照片的一刻，我疯了，没有办法处理任何事务。你问我怎么找到你的，我动了点关系，花了点钱，提取了你离开的两日内，市里所有客运站、火车站和机场的出入录像。最后还是从IP地址入手，找到了这里。”
他缓缓地俯下身子，双眼与她相对：“你说我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是那一面，是一场不欢而散。如果我能够知道答案，能够掌控局面，又怎么会只能这样完全没有办法地站在你的面前？”
孟轻言看着他，良久，良久，抽回自己的手时已没有最初的出离愤怒。她低了眉目，喃喃道：“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萧衡苦涩一笑，“我以为在前两封邮件里，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竟然差劲到连索要一个平等的机会，都这么难吗？”
“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怎么给你机会？！”
孟轻言还没来得及对萧衡的话做出反应，一个喷火恐龙的声音便插进来。孟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逼近，而萧衡则是一脸无奈地看向来人。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场景何其相似，就如同上次的家宴。
张韦霖在萧衡与孟轻言碰面的时候就已经赶到这里，本来孟轻言对萧衡的态度让他放心得很，便不急于出声。等孟轻言把所有火气都发在萧衡身上，他再出现也不迟。可是情势忽然逆转，面对萧衡这样的男人，这样深情脉脉低声下气的温柔攻势，很少有女人不被打动。注意到孟轻言有些软化的趋势，他有些害怕，害怕就此一次，永远失去把孟轻言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毕竟，他们是怎样的夫妻，他自个儿心里清清楚楚。如此近的关系名目，却那样远的距离，他是幸运亦或是更加可悲？
孟轻言叹息一声：“韦霖，能不能告诉我，你又是怎样找到我的？”
张韦霖的气势立刻就被压下去半截儿，他嗫嚅道：“我用了私家调查事务所。”
孟轻言发现她的眉心开始发疼，用手揉按两下，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哼哼，真好。呵，挺好的。提取录像？”她看看站在右侧的萧衡。“调查事务所？”她又看看站在左侧的张韦霖，“真是太好啦，我孟轻言何德何能啊？”
张韦霖上前握住她，道：“轻言，我选的那家事务所资评良好，信誉度很高，绝对不会为你带来任何困扰。”
“韦霖，我一直很感激很感激你的，我拿你当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你知道吗？”
孟轻言迎向张韦霖投递来的目光，看到他眼中有突然的紧张和不知所措。她笑了。究竟还要走到最后的一步，可她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多年的心结，在这次差点就显得毫无意义的出走中，消弭去最后的形迹。
都说要她给一个机会，她若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能给她一个期限么？他们要将这机会拿了之后，延期到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弃如敝履？他们这样步步紧逼，她的意愿成为可有可无，还问她什么呢？
唇角不由笑得益发蔓延开来，却并没有笑出声音，萧衡和张韦霖看得忐忑不安。她收起笑容，仰起眼睫：“是该回去啦，出来一遭已经是太任性，总是要回去的。你们先走吧，我会尽快回公司，最迟三两天，我就回去。”
听到她自个儿说要回去，萧衡和张韦霖却同时一惊。那凉凉彻彻的语气，让他们都有些慌张，仿佛已经被宣判出局。
孟轻言却无比轻松。她心中一旦有了主意，便一副天地无限宽的模样。看着面前阵脚大乱的两人，心中想着，还是韩日久好啊，虽然曾经总是嘲讽她，但那个是误会嘛。更何况，即使是误会着她，即使在那种剑拔弩张似的境地里，他也从未逼迫她。那个一眼看去就倍觉干净沉稳的男人，真的很好很好。
丝丝甜意笼起，不自禁地看一眼韩日久家的方向。这一眼，终于把她也弄傻在那里，把她的心震得乱了。
她听不到张韦霖、萧衡在说什么，只看见韩日久就站在门槛里，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眼睛视力不好，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她分明觉得他正用那黑白的瞳眸，漾着清浅的哀伤，无声地注视着她。
这混乱，这连她都觉得烦躁不明的混乱，他何时被惊动，何时来到门前，听了多少？看了多少？又，怎样看待她？
乱！心，仿佛是轰隆隆乱槌的鼓，腿脚有自主意识地走向他，而他依然静静站在那里。
请你千万不要转身，不要再次讥讽地留给我一个背影！孟轻言在心中默默祈祷。
萧衡和张韦霖停止了乱七八糟的问话，因为孟轻言根本没有听他们在讲什么。觉察到孟轻言的不对劲，顺着她直直的目光看过去，对面门内，一个穿白色平纹短袖的男人站在那里。看不真切面目，只是单从孟轻言的反应，危机感就浓烈到可以拉响红色台风警报。原来他们两个人斗了半天，竟连对手都称不上吗？这个男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两个兀自猜疑不定，孟轻言已经走到韩日久身前。她的声音有些无法控制的颤抖：“这一次你想要对我说什么？或者，你想要质问我什么？”
韩日久看到她这样，心难以自抑地疼。针，千千万万，细如牛毛，扎着，在心尖之上。原来她也，对自己动了情吗？可他，却连幸福的权利都没有，一眼看去，无比清晰看到结局。
这一刻，有一种恨在暗暗发酵，却又不得不潜藏。于是，他只是很安静地笑了：“你觉得我想说什么呢？从我第一次给你下厨做饭时，就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只长着眼睛忘了心。”
“那你的眼神为什么会让我觉得悲凉？”孟轻言在一团混乱里只剩下本能的驱使，手指抚上韩日久的眉眼，温柔，如水，滑过韩日久的脸庞，看红两双狰狞的眼。
“有吗？我不知道。也许是觉得你有些累。”
原来还是把情绪显露出来了么？他微恼，极力去补救掩饰。
“是呀，我累，现在又不累了。”孟轻言慢慢靠进韩日久怀里，自那年夏天以后，第一次如此渴望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闭了眼，双手圈住他：“借我几分钟，依靠一下。”
韩日久双手轻轻抱着她，扭头看向对面杀气腾腾的两个人。一个似乎是她老公？一个似乎正在追求她？原来她的好，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吗？有这么多人愿意照顾她，他是不是应该开怀些？
他和幸福隔了不远，只有一个指尖。在心里苦笑着，无奈自嘲。
她老公非常愤怒：“你把她放开！”
她的追求者有些悲伤：“你是谁？”
他冲她老公笑道：“我放开手，她会摔倒。”话落，圈着他的手立刻缩下来，窝在他腰际。他又冲她的追求者说：“我是她的朋友，兼职近邻。”
胸口传来轻声的笑，他不由莞尔。
张韦霖暴跳起来：“他是我老婆，要抱也该是我来吧！”
窝在韩日久怀中的孟轻言不由睁开眼睛，淡淡看向他：“这里没有媒体，没有需要顾虑的乱七八糟的人，有些话我如果说出来，想必你也不必介意。”
张韦霖顿觉胸膛好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他无言瞪着她。
他，总是用这个身份来炫耀，而她，从来没有用这件事的真相去和他计较。没想到，今天……这个男人，平平凡凡，窝在这个小村子里，有什么作为又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破例维护？！
倔强的自尊占据上风，他转身大步离开，边大声说道：“别忘记你自己说过的话，早点回来！”
回去后，起码，她会顾及彼此颜面，不会再与别的男人这样亲昵了吧？
萧衡和韩日久听到孟轻言那样一句很有内幕的话，各自心中疑惑。可是能够解答他们心中疑惑的人，一个暴怒离开，一个，他们小心翼翼维护犹恐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去选敏感话题询问。
不断催眠自己，忽视眼前孟轻言如柔顺猫咪攀附着对面的男人，萧衡向韩日久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萧衡，目前正与轻言的公司展开合作。”
韩日久在心中赞一下萧衡的气度，无法排斥萧衡表现出的友善。
“韩日久，方才已经说过，轻言的朋友，兼职近邻。”他笑，沾染画卷的水墨清雅。
男人间的估量，在握手言谈间，打过第一次交锋。彼此都给了对方不低的分数。孟轻言从韩日久怀中起身，恢复惯然的自若：“打扰一下两位的谈兴。萧衡，如果还有什么话要说，都留在我回去公司的时候吧。日久，今天如果我的私事吵到了你，请别介意。我回屋了，你们慢聊。”
孟轻言是一朵风中的云，你没有办法预料她每一刻舒卷的是怎样的形状，于是只能在她所愿意展露的风貌里，做最适度的应对，这样才不会让她越飘越远。
萧衡和韩日久在与孟轻言的接触中深谙其味，掌握了进退方式。可那扇屋门一合，便各自在夜风中不期流露相同的落寞。只不过，萧衡盯着门，没看到韩日久的神色，韩日久却看着萧衡，仿佛看到一面镜子之中黯淡的自己。
韩日久指了一下屋门半开的家，萧衡摆摆手，指指自己开来的房车。韩日久耸肩一笑，和萧衡道别。
现代人拿捏好了各种礼仪和交往尺度，惟有真正的情感来临时，大家都退回到幼儿园之前，慌乱忐忑，章法全无。
这一夜，这一场情感乱局里，所有的人注定不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八、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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