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五、道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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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孟轻言倚在床头，觉得有些困倦。将身子滑下去，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这两天，戴强和小夏都习惯了早上8点钟连网，在网上和她谈公司的相关事务。而现在距离8点，还有一个半钟头。她要抓紧时间，补足下精神。
刚刚合上眼睛，听到轻微的敲门声。
“轻言，你醒了吗？”
日久？
平时，她都是6点起床晨练，7点吃早餐，8点开始办公，也难怪日久会这么早敲门。
“醒啦，你稍微等我一下啊。”
起身将被子折叠好，一边从床柜上拿过梳子理顺头发，一边拉开门，走向屋外。打开院门的一刹，院子内的孟轻言和院子外的韩日久同时愣了一下。
韩日久看着房里的孟轻言。她一贯的马尾披散下来，顺滑的长发垂在肩后，增添柔弱的韵味。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休闲运动服。印花及膝睡裙，白棉布的质地，很居家的样子。站在门边打开门看着他的姿势，有一种迎接他归来的家的感觉。
可惜，他并不是那个风尘仆仆一路赶回家来的倦客。在天气开始转寒的微凉的早晨，他提着行囊，准备离开。离开这里，离开她。再相见，也许无期。
孟轻言看着房外的韩日久。他的眼睛里有几丝淡红，每当他夜里睡不好，就会这样。尤其是瞳孔旁边，会有一小块暗红的血丝。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件白色平纹短袖，依旧是那条卡其色休闲裤，却都微微有些褶皱。总是握着笔的手，此时正握着拉杆，黑色的皮质旅行箱，边角都有些磨损。
他是一个主编，也是一个画家，他经常会行走在路上。他的到来与离开，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随意的际会。搞艺术的人在她的眼里，如风，自由恣意。
他看到她的目光一直投注在他的行李箱上，手微微握紧一下，松开，将箱子竖立在脚旁。
她的唇拉开一条轻浅的笑：“你要走了？”
“是，要走。所以来向你告别。”他点点头。
“夜里没睡吗？一直在收拾东西？”
“本来睡下了，老板突然来电话，说要出一个人文系列的特辑，今天就要我赶回去整理任务。通知得太晚太急，只好连夜收拾东西。”
“嗯，这样啊。难怪你的眼里又有血丝。而且衣服也有点皱。”
她淡淡地说，他憨憨地笑。
“那，你预备把自己分配到哪里采风呢？”她问得貌似漫不经心。
“不知道，也许是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呵呵。”他答得貌似毫无头绪。
“好吧，只要不是偏远到连信号都没有的荒凉地方，我都会为了不让你脱离现代社会的脚步，而做出积极贡献的。”
她俏皮一笑，他的思维还没跟上节奏。
“手机啊！人文系列的采风呀摄影啊，不都是去那种原生态保留很好的地方吗？那些地方的现代化信息一定很少，届时，我充分利用短讯，无偿为你提供国内外重大时事新闻。”
“原来是这样啊。呵，好的。传播信息这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否则我再返回都市，恐怕会退化成山顶洞人。”
“你还跟着我贫呢。这次的任务，听起来，感觉是一个很大手笔的策划。赶快回你们杂志社吧，耽搁了时间，小心你老板炒你鱿鱼。”
“嗯，那你呢？还在这里呆段时间吗？不怕你老板炒你鱿鱼？”
“呵，我也准备回公司啦。以后如果你有机会来G市，我带你见见我的老板。你到时就会知道，她是多好的人！她一定不会炒我鱿鱼的。”
“居然有这么好的老板？那我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他。”
孟轻言在心里窃笑着：大傻瓜，你已经见过啦，那个老板就是我啊。
韩日久的心却在抽痛：轻言，我这次走就是为了离开你，怎么还会主动去找你？更别提什么有机会去见你的老板。
孟轻言摆摆手道：“肯定有机会的，喏，你有工作要办，尽早回去比较好……慢着，等下，你吃早饭了吗？”
韩日久停顿片刻，摇摇头：“还没。”
孟轻言侧头笑问：“韩日久先生，请问我有荣幸邀您共进早餐吗？”
韩日久学着当日孟轻言的样子，微低着头，一只手托着下巴，皱皱眉毛，斜瞅着孟轻言，在孟轻言一脸了然之色中故作严肃貌：“嗯，好饿，怎么现在除了想要吃饭外，什么都不能思考呢？”
两人“噗哧”一声，同时大笑。
一边笑着，韩日久边提着行李箱迈进门槛，孟轻言刚要阖上院门，手顿在门边。
……
萧衡一夜未眠，将头倚靠在车窗上，看着孟轻言租住的院落。她离开了一次，他不想让她再次在自己不及防备的时候离开第二次。他想等一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他要一个答案。而不是一直无谓的躲藏追找。
天边微露淡白的光，他略有些疲惫。去盥洗室冲了个热水澡，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许多。拿着浴巾擦拭发际滴落的水珠，看到韩日久从家里走出来。
韩日久将房门落锁，在门前踌躇半晌，终于还是踱向孟轻言的屋子。萧衡注意到韩日久的手中还拖着一个黑色的旅行箱。
他要做什么？
手停顿片刻，继续擦干额发。头发很快干了，打开冰箱拿出苏打水，一口气喝掉半瓶苏打水，又取出笔记本。貌似在根据几日来的调研，调整对新并购的博美超市的规划设计。
仿佛他的步调有条不紊，仿佛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很用心。
可他的眼神总是飘忽着，飘向另一边……
那边……
言打开了门。
言穿着白色睡裙站在院子里，像是一朵柔白的花。
言，在笑。
为什么她面对韩日久时，即使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那样淡淡笑着，都会有种清浅的幸福味道？
他真的已经很克制很克制，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腿脚。它们忽然有了自主意识，他的身体只能追随。
韩日久是要离开吧？他一定是过去向言告别。即使刚认识不久，出于礼貌，自己也应该和他道别的。这个理由他不过是要讲给自己听，讲给自己听就足够了。
……
孟轻言的手顿在门边，看着几米开外的萧衡，不由有些诧异。看到孟轻言这样的表情，萧衡掩饰心底的不自然，把脸皮的厚度设置为毕生的极限，尽力将自己引来的尴尬聚焦转移：“韩日久，你准备离开这里吗？”
韩日久当然注意到萧衡眼神里那未能遮掩成功的尴尬，他和善地笑笑：“我需要回去工作。老板派下来任务，我的度假结束喽。”
萧衡厚着的脸皮下残余着的那点别扭不自然，在韩日久善意的态度里消散：“哦，工作啊。那一定要尽快回去。咱们现在正是要为了家底奋斗的时候。加油！”
他特意用了略微夸张的神情动作。在他出现的一瞬间，晨光里原本温馨的气氛被打破，出现霎那短暂的沉默凝结。此时，有些怪异的气氛，随着他和韩日久的对答，变得轻松起来。
“我看不是吧。我认为像萧先生这样的身家，已经是不需要再费心奋斗的。否则，萧先生怎么会这么悠闲，呆在这个小村子里散步闲谈？”
孟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衡，她心里已经坚定了，绝对不给萧衡一丁点可以有希望追求她的错觉。让自己在他面前始终尖刻些，他会渐渐倦怠。于她和他，都是解脱。
刚刚轻松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萧衡闻言，哭笑不得。
明明是她抛开公司事务，跑到这个小村子里一呆几天，不急着回去管理公司事务。自己昨夜寻来，目前也只呆了一夜，这新的一天的工作时间都还没开始。况且，她是董事长，而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项目经理，，是谁比谁洒脱悠闲呐。上帝。
但是没办法，谁让陷在爱里的人是他，不是她。
就连一个浅浅的笑都吝啬给予吗？言，你为何独独对我，讨厌到这种地步？
“轻言，你误会了。夜里视线不好，所以昨天没回去。我准备今天就回公司。”
在孟轻言面前，萧衡既是热情烂漫的，又是谨慎小心的，那声“言”终于是一直没能叫出口。可就是这样，进退之间不断拿捏，孟轻言对他都没有一丝体谅。他的退让包容她选择视而不见。
“那你路上小心。”
多么淡漠的一声道别。孟轻言终于流露出一个笑容——面对萧衡，却不过是为了立刻就与他说再见。商场上多少难缠的对手，多少次谈判交锋，萧衡周游其间，如鱼得水，毫不费力。一遇到孟轻言，再强大的意志都不免显出惨淡形迹。
总是挺拔的肩背，微微耷拉下去。他呐呐，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应对。走，他不是不能，却不想。他不是韦霖。留，他不是不想，却不能。他不是韩日久。
孟轻言看着这样的萧衡，良心不忍，可她不容许自己流泻出一丝半毫的心软态势。
“萧衡，你还没吃早饭呢吧？”
在孟轻言冷眼低气压中，这句话宛如天籁。萧衡心中对韩日久抱持十二万分的感激，立刻就着台阶回答：“是，还没吃早点。”
孟轻言郁闷地瞪着韩日久，韩日久偏过视线，和她对视，笑容里包裹着让孟轻言最无法抵抗的宁静温和：“正好，大家一起吃早饭吧。吃完饭，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以后，再见到你们就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了。”
萧衡不解：“日久，你的工作是……”
孟轻言扁扁嘴，嘟一句：“好像你们要去吃饭的地方，我是主人吧？”
韩日久对孟轻言憨然一笑，尽力装傻的表情一副“那个，你的话，我听不懂啊，听不懂。我是无辜，是无辜”的样子。孟轻言扁着的嘴不由慢慢舒开，唇角扩向两边耳际。
看到孟轻言忍俊的笑意，韩日久才转过头来，对萧衡解释道：“我在杂志社工作，这次分配下来的任务，是要出一个人文风情的专题。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哪个地方出任务，但这个工作肯定是要花费相当的时间的。”
萧衡恍然：“现在只要打出文化牌，基本都能迎合大众的口味。”
孟轻言有些不悦：“日久做出的专题，肯定不会是简单的为了迎合铜臭熏染，而做的曲意迎合。”
萧衡于是再度哭笑不能。
他不过是在商言商，怎么又被人嫌弃啦？
韩日久站在那里，笑容始终不变。孟轻言突然感觉，在韩日久的笑容里，她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不断对萧衡发动幼稚的挑衅。
脸庞微红，有点囧。冲两个大男人摆摆手：“不是要吃早饭吗？站在门边可是没饭吃的，进屋吧。”
这一次，韩日久和萧衡同时默一下。大小姐，是你一直站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的，好不？
想归想，两人还是很乖地随孟轻言进到房间里。韩日久将皮箱放好，习惯性地就要去厨房，孟轻言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这次的早餐我来做好了。”
韩日久侧过身来。
孟轻言的呼吸与他相隔不过一尺，她的神情里不自觉沾染不易见的温柔，她的人他触手可及，却无力伸出一双手去拥有。
越是接近，越是难以抑制心中疼痛。因为在这无限接近里，才越发清醒看到那毫厘如同咫尺的距离。一个人走着她的曲线，一个人形成渐近线，即使再怎样相近都永不相交。
“那我给你打下手。”
他的声音有没有走调，他的表情有没有破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即使是痛，这最后的接近，也让他不舍。以后，连相见也是无望。今天的心痛，日后都将是不断被自己检视的珍贵记忆吧。
“嗯，也好。”
想到韩日久和自己一同在厨房里忙碌，孟轻言心中就涌动着莫名的感动。微笑着回答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韩日久眼睛里，一刹那闪过的凄色。
萧衡站在屋子里，此刻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亲昵。极其自然的对话，极其自然的相处，言和韩日久之间就自发流动着一种自然的契合感。普通的言行，就令人觉得他们彼此之间萦绕着淡淡亲昵温馨。
女主人穿着睡衣，在晨光里，准备着早餐。餐点上桌后，她会和屋子里的男人一起甜蜜分享。
原本是多么美好和谐的画面，可这屋子里只有一个女人，却有两个男人。萧衡在这一个微凉的早上，学会的词，除了“亲昵”外，还有一个，叫做“多余”。
他，如此，多余。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五、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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