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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 ...

  •   尘嚣转眼便逝,余下一地血污,残肢碎肉,将座西山装点成了人间炼狱。

      狼群自空中纷纷落下,不少人已受了重伤,站都站立不稳,却仍是支着身子,护佑在少主周围。站在眼前这些人虽然出力杀死了方也镜,但毕竟是人类,绝不可信。

      霄宿站在群狼之间,于外世恍若未闻。他只是垂头看着平安,小心地抱着她,仿佛怕呼吸太重会伤到她似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江梓轩上前一步道:“平安是我师妹,你放下她,你我之间还有师仇未了。”

      群狼大怒,一个个呲目欲裂地作防备之态,江梓轩长剑在手,面容清冷。一场大战方止,转眼又势成水火。

      茔儿对江梓轩道:“平安命在旦夕,你要报仇却也不急在这时。”

      听到“命在旦夕”这四个字,霄宿身子猛然一震,如梦初醒,浑噩地抬起头来,开口问道:“她……她活不成了么?”嗓中带血,竟是嘶哑异常。

      茔儿冷冷瞧着他,答道:“你布的阵,你施的法,你说呢?”

      霄宿深吸一口气,一瞬之间,双眸之中竟然布满血丝,红紫相杂,极尽妖诡。他目不转瞬地望着平安,过了一会儿竟尔笑了起来。萱儿在旁一声惊叫,自他的目中竟堪堪流下血来!

      “也好……”他喃喃地说道,“也好……”

      江梓轩闻言大怒,展袖之间,长剑铮然出鞘。两匹狼妖顿化原型,扑身去挡那剑光。只见霄宿对着剑芒吹了口气,凭空刮起一道旋风,将那锋锐剑气一道卷起。转眼间,剑芒又自旋风中射出,竟是对着江梓轩而去!

      茔儿两指一挥,于众人面前罩起嫩黄光壁,剑芒刺在光壁之上,剑尾兀自颤动不已。

      茔儿冷笑道:“好个狼妖,好个混沌之目!”

      霄宿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耐。他如今只想快快打发了这些人,带着平安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去。

      茔儿却道:“混沌之目尚自不全,你这便取了她眼里的那片,助你成完成大业。取了碎片,取了她的性命,平安这样傻,说不定泉下有知,还会高兴呢。”

      她言语如刀,刀刀割在霄宿心尖,疼得他面容狰狞,怒道:“不许再说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霄宿大怒,一爪挥去,狼爪成风,割裂空气。一旁的白恕一直默然不语,就是适才大战,他也没怎么出手,此时却忽然展袖,刮起劲风将来势消去。只见他面色微沉,竟是有些生气了。

      茔儿厉声道:“你若是想她立时就死,大可再来打一架!”

      霄宿身子一颤,目光顿时软弱下来。狼群中,东离受了重伤,由方绢扶着,一步一跄地缓缓走出。忽然之间,他对着霄宿重重地跪了下去,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刚被敛住,瞬间却又绷开。方绢脸色惶急地要为他止血,却被他一把推开。

      东离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霄宿,开口道:“少主可还记得官歧是怎么死的?”

      霄宿目光一痛。

      东离又接下去道:“望少主怜我等复仇志!”言罢,一头直直地磕了下去,再不起来。

      众狼见状纷纷下跪,齐声道:“望少主怜我等复仇之志!”

      霄宿双手颤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东离见他踌躇不决,又道:“少主舍不得这人类女子,却舍得咱们的性命吗?”说完,深吸一口气,猛地伸出食指在自己心口一指。

      霄宿大叫“住手”,却哪里来得及?再见东离,已是自绝而亡。方绢跪在他身旁,放声大哭,狼群之中传来阵阵呜咽之声。有些个性子刚强的,虽未出声,却也是紧咬下唇,全身颤抖。

      东离深知他性子,若说狼族大义,霄宿必不以为然,因此只单提官歧之仇,又知自己受此重伤,命不久矣,若是自绝于他面前,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再作动摇。

      霄宿脸上果然现出震惊之色,望着东离染血的白袍,久久不能言语。

      众人见狼族如此悍勇,皆尽愕然。

      良久,霄宿面容渐渐恢复平静,抱着平安自跪在面前的众狼前走过,来到茔儿身前。他望着平安淡淡一笑,这笑中的苦涩难以说尽,伸手一递,将她送到茔儿手中。

      “我什么都做不了。”他说。

      茔儿道:“若是你想,便可以。”

      霄宿惨然一笑,没再多说什么,长袖一挥,领着众狼而去。

      萱儿临走之时,回头望了一眼江梓轩,却见他的目光也正向自己瞧来,两人目光一接,均是微微一颤。

      萱儿只觉得眼前之人,明明是今日初见,却总让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江梓轩欲言又止,神色亦跟着一黯,喃喃着:“活着便好……”尔后别过了脸去。

      霄宿唤道:“萱儿。”见她神色踌躇,不由得长叹一声,道,“你是要留下,还是与我同去。”

      “自然是跟着少主。”萱儿不知他为何会出此言,少主怎会觉得,自己会跟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类而去?是以连忙转身,匆匆地跟了上去。

      江梓轩对着霄宿的背影叫道:“下次再见,便是你死我活!”

      他的声音在云霄之间回荡,霄宿一行却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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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茔儿抱着平安,抬眼望向白恕。白恕伸手在她额间一探,摇头说道:“要救她性命,合你我之力,远远不够。”

      花景初道:“若是加上我呢?”

      白恕道:“只怕还是不够。”

      茔儿凝神思索半晌,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花景初见她面色有所松动,忙道:“是不是想到法子了?”

      茔儿道:“她如今五脏俱损,骨胳中的精华散尽,便是昆仑草妙峰的雪仇真人在此,只怕也回天乏术……”顿一顿,又开口说道,“从前彤大人告诉过我,昆仑天际峰的雪池池底产有一种冰玉,经万年积累,灵气甚丰。若是能取得,以冰玉重铸骨血,只怕还能有救,只是……”

      白恕续道:“只是若以冰玉换其全身骨血,她又哪里还算是个人?不人不妖,只怕活过来了,日后也难存于世。”

      花景初闻言,淡淡一笑,说道:“我身怀花神血脉,可说到底,世间又哪有什么天神?花神当年只怕也只是个花妖。妖与人结合所诞的子嗣,不也一样是非人非妖?世人若有愚见,远远地躲开便是了,又有什么会比性命还重要?”

      茔儿道:“你们一个个地在昆仑闯下如此大祸,如今再要取冰玉又谈何容易?何况即便回得去,以平安如今的模样也未必撑得到那时。”

      只见花景初淡然一笑:“要活命难,要她撑个一年半载又有何难。”他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瓶中透出温润如水的光泽。他望着这瓶子,目光深刻眷恋,各种情绪交织,复杂得一时难以言尽。

      “这是灿儿的精魄。”他说,深邃的目光下,是一派平静的神色。

      当年花景灿死时,茔儿将她的一丝精魄保留了下来,原是想着以此来求当时重伤的花景初一命,不曾想他却生生挺了过来。活命之后,茔儿将这装着花景灿最后一丝精魂的琉璃瓶交给花景初,让他“留个念想也好。”

      他这些年来一直贴身放着,外面瓶子的冰冷伴着内里精魄的温热,让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花景灿”这个名字。

      茔儿望着这琉璃瓶愣了片刻,似是兀自不信他会真的舍得。他是她救回来的,当年她眼睁睁地看着灿儿离开他,看着他醒来后那空洞的目光。她用仇恨帮他填满,并教会他要内敛深沉,教会他隐藏自己的心思,教会他如何隐忍。他凭着这些才活到了今天,支撑着灵魂的唯有仇恨这一件东西。她一直以为,哪怕是对灿儿,他也是有恨的,既恨她害了全族,也恨自己始终对她狠不起心来。

      这琉璃瓶里装的不仅是灿儿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留存,也是他自己活着的那最后一点魂魄。

      茔儿伸手接过琉璃瓶,却迟迟不敢拔开瓶塞。她看着花景初如此一年一岁地活下来,她怕自己倒出瓶中的东西后,也倒净了这个少年活在世间的理由。

      花景初见她不动,便走上前去,助她将瓶塞拔起,托起平安的下巴,掰开她的嘴时,他喃喃地说了一句:“没关系……她本来就是‘灿儿’。”

      茔儿没来由地鼻子一酸,道:“‘灿儿’是你活着的理由,只要她不死,你便也不能死。”

      花景初一愕,抬起头来看着她,半晌,又笑了一下:“原来你还会顾着我的死活?”

      茔儿道:“人生有一执念确能助你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活下去。但当执念消逝,你却不可随之而去。寻另一个新的‘执念’继续活下去,才是正事儿。”

      花景初笑道:“你自己也一样活得乱七八糟,却还来教我?”

      茔儿亦跟着一起笑:“也是。”说着话,两人合力将瓶中的精魄送入平安唇中。

      花景初望着那萤火一般的光点慢慢消逝在平安的口中,又望着平安的脸颊随之血色渐复,一时竟红了眼眶。

      江梓轩的目光在平安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到了花景初身上:“当年我去昆仑求援,你向白狼通风报信,几欲害我一命,更是累及我师父……这仇我记着,待我向白狼讨回了公道,自会再来寻你清算。”

      花景初满不在乎,淡淡道:“随时恭候。”

      空中飞来一只纸折的仙鹤,茔儿目光一凉,向上伸出手出,纸鹤便飞到她指尖,停下了翅膀。

      茔儿将纸鹤折开,望着上面雷亦宇久违的笔迹半晌,唇边泛出的笑意渐渐变冷。

      “行啦,昆仑掌门邀我们去昆仑一聚。”茔儿笑着的挥了挥手中的纸,“上面说邱萤他们已为他所擒,这是有人质在手呢。”

      “也好。”花景初道,“我正愁他们那时走得太过高调,怕这次回昆仑盗冰玉要多费手脚呢。他这邀请来得这样及时,倒是帮了个大忙。”

      茔儿冷冷一笑,望着手中的纸说道:“该费的手脚,还是得费的。”言罢,抹去纸面上的字,以指尖写道:“要平安痊愈,需得昆仑刑妖塔中灵枢鬼的一魂一魄为媒。”写完,将纸重新折成纸鹤,轻念法咒,纸盒拍翅,又追着霄宿离去时的方向飞去。

      茔儿望着纸盒消失在赤红一片的夕阳之中,口中喃喃道:“万事俱备,掌门师兄,你可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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