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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三 ...

  •   梓轩不见了!

      哪里都找不到他。一开始,平安并不想惊动师父,满山遍野地找,找不到就在他的房中,自己的房中翻找,看看是不是会留下口信。她又怕那信会被风吹走,趴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摸索。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找不到的,他走了,找不到了。

      开始时,她还与心中的那个声音辩争着:找得到的、找得到的!可随着寻找的时间拉长,那个声音便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在脑中炸开了一般,怒吼着:找不到了!

      像被这个声音打败了一般,平安蓦地停住了手,呆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着:找不到了,他走了……

      “平安。”身后有人低低地唤她,声音温厚坚实,仿佛一口大手稳稳地撑在她的肩头。

      她缓缓地回头,不知为何,泪如雨注:“师父……师父!梓轩不见了!”

      师父平静地点了点头:“嗯!”

      平安愕然:“您、您知道?”

      “我在山林幻化图中见到了,他去昆仑了。”

      “昆仑?梓轩为什么要去昆仑?他认识昆仑的人吗?”平安想了想,又嘟起嘴来说说道,“他明明说自己不喜欢那儿的。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应该是想去昆仑求援的。他知道若是这事让我知道……”顿了顿,师父终于忍不住说道,“傻子!”

      “师父。”平安望着师父,迟疑了一瞬后,神色终于坚定,说道,“师父,你能告诉我‘那个东西’的事吗?”见师父的脸上扬起惊异,她继续说道,“我想知道。我本来觉得大不了和你们一起死,可是……可是我现在……我现在不想死了。你们都不要死,我们大家一起活着,好不好?”

      师父长叹一声,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徒增烦恼。本来这事,即便你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害怕。”平安一把拉住师父的手,师父微微一惊,却并未挣脱,她便拽得更紧,“大家都是这样,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留下平安一个人。我害怕,没了你们,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要怎么办才好!师父,我不要一个人。如果要死,我们一起,如果要走,您也带我一起走!”

      师父望着她温柔地笑了,平安怔怔地望着他,却仍然不敢将手放开。师父将手一拉,道:“起来。什么死不死的,事情未必也就到那一步。”顿了顿,他开口说道,“你可知道上古凶兽么?”

      平安点点头:“师父教过的,饕餮、奇穷、浑沌、梼杌,师父不是说,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凶兽,已经都死了么?”

      “不错,上古曾有四大凶兽为祸苍生,均受天诛,神魂俱灭,躯壳要么已成烟尘,要么被封在山川湖海之中,再无重现之日。从前我也只道那不过是世人口中的传说,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终究没人见过真正的凶兽,其言也不可尽信。一百多年前,我与昆仑闹翻,离开师门,独自游历山河。无意间经过此山,只觉这里充满阴瘴乖戾之气,其势之盛,已笼罩整座山林。我本以为是厉害的妖物作崇,那时我立志要杀尽天下的妖物,明知这山中的妖定然非比寻常,却也不惧,便仗剑而入。”

      平安听得入了迷,瞪大了双眼望着师父,听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脑海中便不觉映出他手执长剑,衣袂飘飘的样子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来。

      只听师父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这里阴气如此之重,定然妖物滋生横行,哪知这股气却又着实邪门,阴戾之重竟连妖都承受不了。百里山川,草树枯绝,一片死寂,唯有厚重的瘴气弥散四周,入了山林,只望得见眼前寸许。”

      平安不由得问道:“阴气这么重,师父可受得住么?”

      师父道:“我在昆仑修道近四百年,好在不是混日子的,再加上入山之前已有准备,又吃了些抵阴寒的药,运功抵御瘴气,却也不算吃力。但时间一长,也还是一样头晕目眩。好在天存正道,就在我快要抵不住的时候,到底让我寻到了这股阴气的根源。”

      平安瞪着眼睛问道:“是什么?”

      师父淡淡一笑,说道:“此物藏在山林深处的石洞之中,不过珍珠般大小,所发出的瘴气,却能让整座山林片草不生,你猜是什么有这样骇人的力量?”

      平安摇了摇头,一点儿也没心思去猜,只想急着听到答案。

      好在师父也并不是真要她猜,见她摇头,便接下去说道:“那便是混沌之目!”

      “混沌?”平安怔了怔,愣愣地望着师父,心中并不十分明白。

      师父说道:“浑沌其状如犬,似罴而无爪,有目而不见,有两耳而不闻,有腹无五脏,行走而足不开,极为乖戾,死后神形俱灭,却不知这颗眼珠是如何遗落到此的。混沌虽死,但其目所残存的力量却仍旧如此厉害,可想那凶兽该有何等恐怖。这霸道的妖气竟要比昆仑刑妖塔中的妖物加起来还要厉害,我本该即刻回禀昆仑,率众封住此山。但那时我才刚刚与昆仑决裂,又怎能低头回去?何况那时雷亦宇全身心地扑在妖谷之上,只怕也未必肯理会。毕竟这妖物不能走,不会动,躺在这里不过是绝了一片山林的生气罢了。可我却担心,此物若是让妖得了去,虽只得混沌百分之一的功力,却也足以为祸人间了。”

      “可师父不是说混沌之目极为阴戾,连妖也受不了吗?”

      “寻常妖物自然是抵受不住的,如勉力强占,只怕终会被混沌之目的阴寒反噬,自毁其身。可若是功力深厚的妖物,却就不一定了。万一他不但抵御住了阴寒,甚至能驾驭此目,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本身的功力再加混沌之目的,就算远不及当年的上古凶兽,却也足可与蛟龙匹敌了。”说到这里,他不禁顿了顿,喃喃低语道,“一条蛟龙,已搅得昆仑几欲覆灭,哼,若是真龙或上古凶兽,只怕一根指头便将昆仑山都拈平了!只道自己乃天下道法正宗,妄自尊大,瞧瞧究竟能狂到几时!”

      平安听不懂他后面的那些话,不禁问道:“什么?”

      师父一愣,回过神来,扬了扬眉,道:“没什么。”

      平安见他不说,便也不再追问,想起适才的故事还未讲完,便接着问:“后来呢?”

      “我不肯向昆仑求援,亦不愿放任妖物在此,便只好用了一个禁法,将妖目封住。只是自此之后,我便再不能离开此山。一旦离得远了,妖目脱了牵制,便会卷土重来,更要牵动我体内法阵,不论逃得多远都要受它所累,神形俱毁,化为一团阴戾之气。”

      平安吃了一惊,问道:“什么禁法?”

      师父微微一笑,说道:“说了你也不会,既是禁法,多半就是不好的。你听了也没有好处,还是不说的好。”

      平安急道:“那师父会怎么样?”

      师父道:“不会怎样。这些年来我守在此山中,禁锢着混沌之目,两者相互牵制,我失了自由,它却也不能再作怪。我时刻提防那些妖,惟恐有谁知道混沌之目的事,前来抢夺。是以不论那妖是大是小,我都要赶尽杀绝,免留后患。只是这规矩,自你和梓轩来了之后,便再也守不住了。”说着,瞪了平安一眼,道,“你可知,再小的妖,只要不死,一旦成了气候,再要除它可就千难万难了。你只道自己存的好心,却不知道,你放了它一条命,它将来便会害千百条命!”

      平安吓得直摇手:“不会的!妖怪也和人一样,有好也有坏。平安放走的都是好妖怪。”

      师父怒道:“糊涂!纵使今天是好的,哪一日他迷了心窍,你又能怎么办!”

      平安咕嘀道:“心窍哪有这么容易迷的。”

      师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心这东西,可以一辈子不变,也可以说变就变。又哪里能预料得到?”

      平安一边听,一边梳理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忽然便想明白了许多,又道:“可是,师父一个人守着混沌之目,不也好好地过来了么?梓轩又为什么要去求昆仑帮忙呢?”

      师父的脸色忽然一沉,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你还记得几天前,你遇到的那阵妖气么?”

      平安点点头:“那妖气怪得很,明明很弱,碰到的时候却冷得让人心里害怕。”

      “你说它弱,是因为有人刻意压制住了。当日我那一剑用了七成之力,却也伤不到他一根毫发。这几日来我驻守房中,指运真气,细细探摸山林幻化图,便与寻遍山林中每一寸土地一般。只觉那妖气忽有忽无,大异于常,总是快要捉到了,却又在最后关头让它逃脱,始终寻不到它的真身。这妖只怕是有备而来,多半便是冲着混沌之目。以他的功力,或许便能驾驭此目。若真是这样,可就糟糕了。”师父说着,眉头渐渐锁紧,再不是刚才与平安说故事时的闲逸神情。

      平安听着听着,忽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师父被吓得一怔,抬眼瞧她,只见她脸色苍白,额头竟沁出颗颗冷汗来,不禁心中大奇,问道:“怎么?”

      平安不敢看他,慌张地摇了摇头,道:“我……我忽然有些不舒服。师父,我回房去了。”说着,也不等师父回答,便转身逃了出去。

      回到房中,她紧紧地合上房门,忽然感到身子里一股寒意直向上冲,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那个妖若是霄宿……这个念头只划过脑海一瞬,便让她心神不宁起来。师父的半生都用来禁锢混沌之目,若是霄宿毁了他的心血,自己以后要如何面对他?可霄宿……可是霄宿如若败给了师父,她又该如何是好?

      这些思绪在脑中乱成了一团,平安只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将头劈开,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倒出来才好。她蹲坐在门前,茫然地望着地上,心中只是不停地想: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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