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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心悦之人 ...


  •   胸口如有千金,压得喘不过气。阿九觉得周身不适,连带着刚醒的困意也消散了些,他缓慢睁开双眼,顿时迎上一双凛冽的长眸。

      阿九不由一怔。

      “你在做什么?”

      谢梓安正低头看他,双手撑在床板两侧,靠得极近,这厮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覆盖。

      阿九动了动手肘,怎想谢梓安突然加大力度,抬起胳膊压住他的两臂,这下两人几乎贴在一处,更是没有缝隙。

      他甚至能感受到谢梓安身上某处的动静。阿九脸色瞬间变了,咬牙道:“谢梓安!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谢梓安轻轻一笑,盯着他半响,终于开口道:“刚刚,我听见你在梦中喊了我的名字。”

      谢梓安说着,俯身抱住阿九,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不容他有半分退缩,“说实话,我心里很高兴。”

      阿九闻言,轻微一颤,但很快冷静下来。他不再开口,面上表情更是冷淡。

      安静抱了须臾,谢梓安抬起头看他,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边笑边用手指描绘他的五官,动作轻柔至极。

      但下一刻却道:“你在梦中不断喊着:我要杀了谢梓安,我一定要杀了谢梓安。”

      阿九猛然睁大双眸,心跳如鼓。卑鄙如谢梓安,若不是在筹谋些什么,怎会突然对他来这一出?

      阿九正要启唇,但这人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切被封印在唇齿之间。

      谢梓安低头吻了下来,两瓣在他唇间不断辗转。

      这是一场追逐,他步步后退,谢梓安紧追不舍,直至将他逼近进退无可退的角落。唇上的动作越来越激烈,他像个蚌壳,被谢梓安强行掰开。

      腰带一松,长袍滑落腰间,露出白皙的肩头。

      阿九挣脱不得,时刻处于下风的状态,让他心中满是不甘,他狠狠咬破了谢梓安的唇。

      趁对方定神之际,他飞快下床,奔到门边,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寒风迎面扑来,目光所及之处,空旷荒凉一片,哪还有什么客栈的长廊街景?风雪飘摇,将那枯树裹上层层冰霜。

      “这是哪里?”阿九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颤抖。

      谢梓安并不作答,而是端起床边的药碗,慢慢向他走来。

      “不和你闹了。既然醒了,那先喝药吧。这药放了许久,已经凉透,可能有点苦。”

      谢梓安微微一笑,拿起汤匙搅拌着碗里的药汁,“我时常在想,若你没有莲山的那段记忆,会不会爱我如初?把你留在莲山,是我最不该做的事。”

      谢梓安衣襟被风吹乱,露出内里的肌肤,阿九阴沉的目光在他肩上的长疤掠过,指尖不由深深扎进肉里。

      谢梓安轻轻摇头,笑着迎上阿九的双眸,“这是清心散,喝了睡醒后,能让人忘记不堪的回忆。”

      阿九砰地捶上门板,指节捏得发白,他的一生从襄王府被灭时便无了意义,而如今支撑他活下去的,也只有那些不堪的回忆啊。

      “谢梓安,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你全家?所以到了今生,你非要我痛苦。”

      谢梓安松手,汤匙掉落药碗,发出啪地一声,“怎么会呢。”

      许久过后,他缓缓叹气,低声道:“小九儿,我爱你啊。我从那时候开始,一直爱着你。”

      他口中指的‘那时候’,指的却是幼时皇宫相遇短暂的相遇。

      谢梓安舀了一勺汤药递至阿九嘴边,一双眸瞳染上了些桃花春意,显得越发温柔沉醉,“乖,张嘴。”

      阿九恨极,抄起椅子朝他砸去,两个字从牙缝挤出,“疯子。”

      谢梓安左手一扬,椅子登时四分五裂,“只要你忘掉这些,我们就能回到从前,我会对你很好的。”

      谢梓安的左手抚上他的脸,念道:“阿九,我爱你。这是真的。”

      “你这个疯子!”

      阿九用尽全力挣脱,奔进雪里,雨雪浸透了全身,他跌倒在雪地,转头看着谢梓安一步步走来。

      他眼前眩晕,仿佛陷进一个又一个噩梦。

      “过来。”

      阿九摇头,趔趄站起,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顷刻间,头痛凶猛袭来。他捂住胸口,急促喘息,刺痛感从每个毛孔中传出。

      钩蕈,他的毒症又复发了。

      谢梓安并未察觉异样,仍缓步逼近,直到看到阿九举起尖锐的石头抵在自己脖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的脚步猛然顿住。

      只见阿九唇色发白,强忍身体的不适,捏着石头的手剧烈颤抖。心底悸动疯涨,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骨里肆意穿梭游走,又痒又痛。

      “阿九。”谢梓安垂眸,再抬头时眼眶微红,话语中莫名多了些恳求的意味,“回到我身边,好吗?”

      阿九不断摇头,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他咬牙坚持着,但身体的痛苦一波波袭来,恍惚中,他丢弃石头,紧握住谢梓安伸来的手,掐出了血痕。

      谢梓安胸口一闷,“阿九?”

      青紫的毒斑从锁骨蔓延上阿九清秀的面容,在眼睑下绽放成獠牙尖刺的模样,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漆黑的绝望中。

      他茫然睁大双眸,宛如盲人一般,眼中无光。

      谢梓安心中咯噔一声,急迫地抚上阿九的脸,他怎会不知,这分明是钩蕈毒发的症状。钩蕈之毒极为难忍,一旦毒发,难以自抑。

      谢梓安深吸一口气,取下发带想将阿九的双手捆住,却不料阿九力气极大,强行将发带抢了过去。

      阿九眉头紧拧,动作时缓时烈,似做剧烈又痛苦的挣扎。随后拿着这发带一圈圈缠上谢梓安的脖子,用力勒紧。

      陌生又冷漠的气息翻涌着,谢梓安不作挣扎,窒息的痛苦却远不敌心中一时间传来的锐痛,阿九的毒应该是在莲山的时候染上的。

      若不是他 ,阿九断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谢梓安红着眼眶,轻声道:“阿九,冷静,莫被吞噬了。”

      “谢梓安,你真该死。”

      阿九喃喃念叨,两幅身躯缓缓贴近,呼吸交缠。他勒着发带的手一松,尖石压在了谢梓安的脖子上,割破肌肤,血淌进发带上,融为一体。

      谢梓安背脊笔直,不躲不闪,却见阿九探索似的用鼻尖拱了拱他的下巴,神情逐渐癫狂,一手捶头,压抑着吼叫,转而又大力抓挠腹部。

      “好痛苦,为什么活着这么痛苦......钩蕈,给我钩蕈......”

      谢梓安强力稳住阿九的身体,伸手想拍晕他,却猛地被他含着血色的凶残目光狠狠瞪了一眼。石头抵在喉间,尖峰处划开一道血痕,一不留神当即毙命。

      谢梓安捧起阿九的脸,深深望向对方的双眸,眼前这眸无情无爱,剩下无尽的空洞虚无。

      蓦地让人心疼。

      “阿九,你赢了,你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给我坚持住,听到没有?”

      无人回应。

      他声音低了下去,悲切道:“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这一声轻若柳絮,却如同清泉般霎时涌入了阿九心中,他动作一顿,嘴唇哆嗦着,表情痛苦,眼神忽明忽暗。

      趁这一空隙,谢梓安突然弯腰向前,含住了阿九的嘴唇,取下腰带,迅速将阿九的双手绑了起来。

      怎料阿九再度疯狂起来,力气之大连谢梓安也压不住,他挣破腰带,猛地掐住谢梓安的脖子,将他的上身压进雪地里。

      原来不止钩蕈,还有血蛊。两毒在同一时间复发了。

      谢梓安不多挣扎,抬手,五指覆在阿九的面容,一寸一寸往下摸,直到摸到唇瓣,“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阿九松开了手,又去抓挠腹部,低吼着。

      谢梓安见不能再拖,不顾阿九的剧烈挣扎,将他扛起回到了屋中,而后用绳索把他结结实实捆在了床榻上。

      阿九四肢僵直,眼眶红红的,拼命扭动身躯,手腕脚腕处的皮肤血红一片,痛苦至极时,他开始撕咬自己的嘴唇。

      谢梓安把碎布塞到他嘴里,紧紧压住他的四肢,省得他伤到自己。

      “阿九,我陪着你,不会有事的。等毒性散去就好了。”

      谢梓安感觉到阿九身体的抗拒,感觉到他全身细微的战栗。看见他表情虽淡,眼角却悄然落下一行清泪。

      “对不起。”

      谢梓安哽咽着说道。

      -

      不知过去多久,阿九的思绪回归原位,朦胧听到谢梓安与旁人对话的声音。

      “他突然发病,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临行之际,还望先生帮我看看。”

      “毒斑蔓延全脸,呈青紫状,看模样,这位公子中毒时日不短,积压到近日毒发已是万幸。”

      谢梓安突然停住,“往后会如何?”

      “如果不服用钩蕈,可用药短暂抑制毒性,只是维持不了多久仍会复发,在痛苦煎熬中度日,最终肠穿肚破而亡。若服用钩蕈,前几年安然无虞,长期而来,结局亦是如此。”

      谢梓安的语调陡然降低,“可有其他解毒之法?”

      那人轻声叹息,“听闻天佑、弘毅两国交界处有一冰泉,千年寒冰不化。泉底自然生长的冰莲药用价值极高,说不定能解此毒。但百年来只有寥寥数人取得冰莲,而且这些人归来后无一例外都身染寒症,不过几年便病重身亡。”

      “冰泉极寒,就算侥幸躲过寒毒,总是会伤及内里,寿命大减。”

      “……我知道了。”

      阿九指尖轻颤,癫狂时无法控制身体,意识情感皆混沌不堪,却依稀记得谢梓安的神色。

      他低沉的话语就像是催命符,硬生生剖开了他的心,满目鲜血淋漓。

      活在世间,爱或不爱,为何都让人这般痛苦。

      -

      阿九的意识完全恢复时,已经躺在了马车里。

      “醒了。”

      穿着一身黑衣的谢梓安坐在旁边,半眯着眼,静静看着他。

      阿九看到谢梓安脸上清晰的牙印,默默低头,又看到自己手腕的淤青,心口一滞。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阿九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自嘲一笑,“钩蕈没有解药,告诉你有何用?我算着怎么也能活一两年,说不定可以处理好父母的仇恨,一身轻松地去见他们。”

      谢梓安双手在身后,死死握紧,“我就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出‘交易’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生前生后事。”

      谢梓安撂下这一句,眼光逐渐暗淡,垂眸不再言语。

      -

      马车行了一日。

      灰蓝色的穹窿慢慢暗下来,变成天空与地平线交壤的一缕青烟。阴沉的黑逐渐爬满整片碧宇。

      傍晚时分,谢梓安带着阿九达到一座高峰,坐在山顶的石凳上,不仅可看遍群山巍峨之景,俯瞰足下渺渺众生,还可赏尽璀璨星光。

      很美。

      “这里是沥州边境,四季如春,风景甚好。”

      虽心有芥蒂,阿九却依然被景色所震撼。

      谢梓安望着天空,突然出声道:“你的交易,我答应了。”

      他转头微笑,“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人,他会带你回弘毅皇宫,有他在,无人敢动你。你大可放心做自己的事。”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阿九面无表情,谢梓安有些失望。

      “宁远,你是我的心悦之人。”

      阿九蓦地听见‘宁远’这个名字,全身一震,扭头看去。

      谢梓安唇角含笑,思绪纷乱。幻境中的阿九一生爱而不得,最后惨死异乡。这回,换他来守护他,拼尽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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