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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柴房受辱 ...

  •   三日后,七月二十,晨间。

      退朝之际,官员们陆续离宫,绥垣牵着两匹毛色黑亮的俊马,在宫门外等候谢梓安,他虽已是朝中官员,但过往的习惯始终变不了。

      待人出来,他立即把缰绳递上。

      “皇上又单独将大人留了下来。”

      “还是衢州那档事。”

      谢梓安翻身上马,正欲扬鞭,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国师大人,且慢。”

      他回眸一瞥,来者是礼部尚书吴稚恩。当朝设立六部和左右丞相,左相为正,右相为副,而此人与左相莫怀桑是多年的友人。

      谢梓安温声道:“吴大人有事?”

      “下官确有一事想与国师大人商议。”

      谢梓安挑了挑眉,“好。不过此处不是议事之地,有劳吴大人前往国师府了。”

      说罢,他对绥垣使了个眼色,而后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吴稚恩所乘的马车才驶到国师府。

      他跟随仆人踏上阁楼,抬眸望去,谢梓安倚栏而坐,动作慵懒随意,衣、发皆是飘逸如风,毫无文人墨客的斯文典雅,看着就不正经!

      他眼里有厌恶闪过,但很快压下了。

      吴稚恩具体说了什么,谢梓安并没怎么留意听,他透过这人的侧脸,突然看见了楼下草堆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半响,吴稚恩被盯得毛骨悚然,尴尬道:“大人为何这样看着下官?”

      谢梓安移开视线,轻轻呷一口清茶,温和笑道:“没什么。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左相想用奎州使之位,换我帮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正是。下官记得国师大人似乎志不在衢州使,而奎州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大人答应并不亏。”

      “那左相为何不自己来说?”

      吴稚恩愣了一会儿,“左相大人忙。”

      谢梓安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忙着给我使绊子吧。”

      他转着茶杯,又看了过去,三刻钟已过,阿九还蹲在那儿,连动作都没有变过。

      吴稚恩一怔,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急忙让贴侍送上一份礼物,“皇上喜得麟儿,普赐群臣,不过赏我的这玉如意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我收着实在羞愧呐。眼下便借花献佛了…”

      谢梓安闻言,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笑道:“婉贵人生子,吴大人若有功,那还得了?”

      吴稚恩晃过神来,顿觉脸面无光,站起丢下一句:“国师大人真会开玩笑。”就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谢梓安毫不在意,碧螺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齿颊留香,令人心旷神怡。他掷杯走下阁楼,来到阿九身前,“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九顿了顿,似乎愣住了。他心里有些紧张,想说这是王管家的命令,让他将这块的杂草全清理干净。

      但他记着谢梓安的话,并没有进褶花院里头,只是话语飘到嘴边却变成了:“草…太多了…不好看…”

      谢梓安笑了笑,俯身在阿九耳边道:“不要玩太晚了。”

      说罢,蹭了蹭他的发尾,径直向前走去,雪白的衣襟在空中扬起,抚过他的面容,带来一阵微风。

      阿九有些怔神,默默掐住了手心。

      深夜,月凉如水,风吹动枝叶,树影婆娑。

      欣儿四处寻不到阿九,最后在沙地前找到了人,他蹲在那处,手里握着树枝,在沙里写着些什么,凑近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阿九看了她一眼,转而拿出一块小石头,清洗干净,含在了嘴中。

      欣儿失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阿九的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口里念念有词。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练习说..说话。我…不是…不是结巴。”

      欣儿很快笑不出来了,怜惜道:“别这样,都出血了…”

      话音未落,突然被一声怒吼打断,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走来,“你们两个奴才胆敢在这里偷懒?阿九,王管家在柴房看不到你,大发雷霆,你还不快点过去!”

      欣儿一惊,情急之下握住了阿九的手,“糟糕,我忘了我是来寻你的!王家管在找你,好像出什么事了。他看上去很生气,你现在回去的话,会被他打死的!”

      阿九表情未变,抽出手来,寄于他人篱下,哪有选择的机会。他拍拍身上的沙土,站起身,走向提着灯笼的婆子。

      半炷香的时间,婆子领着他回到柴房,远远便看见几人围在门口,而地上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凌乱无章,还有些破旧的衣物布条。

      杂物旁放着一个晶亮的小瓷瓶。

      阿九看见瓶子,眼里闪过一丝紧张。那是数日前谢梓安赐给他的药,他用了后,把瓶子藏在了稻草堆里,没想到今日竟会被翻出来。

      王管家看见阿九走了过来,眉头一拧,“原以为你只是个卑贱的奴隶,没想到还是个无耻小贼!”

      他说着,从地上的袋子中掏出一把金子,哐当当全部扔到阿九脚下。随后拿起药瓶,走到他面前,“先不提这些从柴房里找出来的金子,单看这瓷瓶就价值非凡,你从哪来的?”

      阿九瞧见四周人眼神中的异样和鄙夷,咬紧了唇。对方本就是为了折辱他而来,这时无论说什么也没用。

      王管家猛地甩了一巴掌,阿九耳中嗡嗡一声,右耳顿时听不见了,他狼狈跌倒于地。

      “在国师府,除了国师大人,就数我最大。依弘毅国律例,手脚不干净的奴隶要么被打死,要么驱逐出府。”

      王管家一顿,促狭的目光在阿九面上扫过,“不过,我可以给你第三条路,跟国师大人说,你以后跟着我,做我的人。左右不过是个奴隶……”

      阿九低垂着头,双眸放空,终是摇摇头道:“没…偷。”

      王管家冷冷一笑,“都有人看见你把东西放进去了,还敢狡辩?真是恬不知耻。”

      他见少年不哭不闹,俨然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心生不爽。挥挥手,旁侧站立的几人登时围了上来。

      “给我狠狠的打!直到他哭爹喊娘为止!”

      阿九勉强坐起身,便看着一群人提着棍子围了上来。下一秒,无数的棍子落在了身上。

      他死死抱住双肩。在这个世上,奴隶不需要骨气,不需要尊严。只要会做事,会取悦主人,低眉顺耳,奴颜婢膝足以。

      他以前明明做得很好的。

      “求饶啊,只要你求饶我就让他们停手。

      阿九一声不吭,血沿着牙缝溢出,点点滴落于地,宛如艳丽之花悄然绽放。他一口气分了几次才能喘完,血汗糊了双眼。

      王管家眉峰紧拧,再这样打下去人就废了,只得抬手道:“罢了,你们退下吧。”

      他迈上前来,一把揪住阿九的长发,“你这么倔做什么,乖乖应下罪名不就好了,少受些皮肉之苦。”

      王管家的手在抚摸着他,滑腻恶心,靠近时嘴里还散发出酸臭味。阿九被掐住脖子,这人撅着嘴就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他剧烈抵触起来,羞愤难当,痛苦使他的意识开始散焕,眼前人影重叠,又晕又难受。

      “你们在做什么?”欣儿的惊恐的声音传来,王管家闻声,唾了一口,“没什么,教训奴隶而已。我不是跟你说过,做你本分就好,闲事别管那么多!”

      欣儿呆滞看着阿九,眼眶瞬时红了,一字一句道:“阿九是国师大人买来的,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在府里待了五年,和国师大人素有交情。我就算真动了这奴隶,他也不会说什么。”

      阿九隐隐听见声音,动了动手指,意识清醒了些。他突然昂起头,一口咬在王管家的小指上,趁对方痛呼时,忍着剧痛冲进了柴房后的树丛里。

      “你这臭小子,给我回来!”

      欣儿急忙拦住王管家,望向阿九跑远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路上,阿九跌了好几跤,摔得浑身是伤。他的神志复而混沌,也不知自己跑往何方,脚下虚空一片,如行在太虚幻境,恍恍惚惚。

      空气中忽然漂浮起朦朦水雾,清凉之气传来。

      前方是一泊湖。

      阿九没有停下脚步,他一头扎进了水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如飞珠滚玉,水面荡漾开一圈圈粼粼细纹。

      他在水中扑腾了一下,足尖触到了湖底,才发现这湖泊浅得很,水位估计只到前胸。

      空中挂着一轮弯弯月亮,幽暗月光下,衬得他的内心愈发苍凉荒芜。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一人,无限怅惘孤苦侵袭而来,堪堪让人无法忍受。

      阿九闭上双眸,任身体漂浮,就在他全身放松之时,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怎么会来这里?”

      阿九瞬间睁开双眸,浑身一震,战栗地转过身来,长长睫毛轻抖。

      白衣黑发,谢梓安站在水中,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肌肤上,发尾浸湿,柔顺披在双肩。长眉若柳,眼如点漆。

      阿九眼中一涩,扭过头去,“屋里…热。”

      谢梓安一笑,饶有兴致的看向他。却看见了他的侧脸青青紫紫,额上还有一道犹在渗血的伤口,不由皱起了眉。

      “眼眶这般红,莫不是受了委屈,来这里哭的?”

      他没有应答,表情暗澹。

      谢梓安见此,笑意渐渐消失,“脸上五颜六色的,都变成小花猫了。”

      阿九感觉有一双手从身后伸来,捧住了他的脸。这双手很冰,很冷,犹似数九寒天里的冻泉,但动作却异常温柔。

      “谁干的?告诉我,我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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