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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赠予铃铛 ...

  •   阿九被带走后,谢梓安脱下打湿的外袍,掷落于地,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区区鹤顶红,这是有多看不起我。”

      “不知是谁这般大的胆子,竟敢将毒物带进国师府。”

      谢梓安冷笑:“管他是谁,把内院里那帮人通通弄死就行了。不过也是时候该回朝中,省得无故让人惦记。”

      他稍一停顿,转而道:“禹眴,你需收敛下脾气,方才那幕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不出一刻便会传到皇上耳朵里,惹来不快。且此事,与阿九无关”

      禹眴两眉拧成川字,斜眼看过去,半响道:“开个玩笑罢了,何足挂心?那翟老贼害我平白蒙冤,受十年囚禁之苦。他的儿子,我自是痛恨万分的,所以一时难以自制。”

      谢梓安微微闭眸,转着手中的茶杯,扑通一声,杯子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他看着自己指尖上被碎瓷片划开的血痕,轻声道:“说得也是。”

      翌日午后
      地牢里潮湿阴暗,稻草堆湿漉漉一片,血迹斑斑,腐烂的气味直窜鼻腔,煞是难闻。阿九缩在角落,怀里抱着一摞稻草,死死搂住,脸蛋拼命在稻草上蹭着。

      梦里,他回到了那种满木樨树的小庭院,温柔的娘,和蔼的爹,还有关心他的长兄长姐。

      他走进庭院,木樨花已开。满目翠绿色的枝叶,其中点缀着无数嫩黄色的小花,娇俏可人,香气氤氲。

      母亲站在树下,簌簌花雨落下,染上一层别致花香。她冲他招了招手,脸上是一贯的温柔甜美的笑容。

      她静静站立,花朵在朦胧雾色中悄然飞落,袭了她满身,裹挟着淡淡的清香。此情此景,让人一望惊心,却如同幻影一般虚无,藏着一抹触不可及的凄美。

      “宁远,你去哪儿了?娘一直在找你,我们一起回家,娘做你最爱的枣糕给你吃。”

      记忆中轻柔的语调,含着无限亲昵。

      他的眼眶顿时红了。回家?他想回家。但为什么,无论他花费多大的力气,都无法说出一个字。

      “宁远,怎么了?”母亲缓缓踱步至他身前,芊芊细手拍去他身上的灰尘。

      “你是男孩子,把眼泪收回去。你姐姐常念叨着要带你一起上战场磨炼磨炼,改了你这胆小的毛病。娘年纪大了,现在最想看到的还是你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他听到此处,压抑许久的悲苦霎时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将他一切情感吞噬殆尽。

      他掩住双目,脚步摇摇晃晃。佛教经典《仁王般若经》里说,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之一刹那,经九百生灭。

      他此时的心境无怪于此,一刹那便跌进谷底,恍如生死之瞬,痛不堪言。

      “宁远,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母亲说完这句话后,笑容消失了,瞳眸深处是一片淡然冷漠。

      就在这时,四周场景遽然一变,狂风而至,暴雨倾盆,树枝哐当当折断砸落,数不清的鲜血从地表蔓延出来,长兄长姐倒在血泊中哀嚎,父亲的头颅悬挂于高树之上。

      母亲脸上突然涌出鲜血,五官扭曲至极。那不点脂粉的美丽的脸蛋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发出血红光芒的骷髅。

      她冲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摇晃,“宁远,你这个不肖子!为什么不报仇,娘死得好冤。”

      他无法挣脱,全身染上了母亲的血,腥苦酸涩。

      牢房内,阿九不停地蹬着腿,捂住胸口痛苦嘶喊,砰地一声,他猛地坐起,额上冷汗涔涔,心跳如鼓。

      阴暗的环境让阿九有一刹那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中,仿佛还听得见母亲声嘶力竭的喊叫,他握紧拳,背抵在墙壁上。

      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阿九心里疙瘩一声,即刻翻过身躺下。

      忽而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在静谧的牢房中回荡,叮叮咚咚如泉水滴落,颇为悦耳。

      他忍不住回望,站在牢门外的竟是谢梓安,穿着一拢白衣,衣襟上绣有浅黄色的花儿,金丝镶边,翩翩而立。细风卷衣袖,将散乱于肩的三千青丝微微扬起,更添无数风华。

      身侧奴仆提着一镂花灯笼,将黑魆魆的牢房照得亮如白昼。

      “这是怎么回事?”

      谢梓安看了眼阿九身上密密麻麻的骇人鞭痕,转头朝向身侧的下人,挑起一抹浅浅笑意,问道:

      “你们对他用刑了?”

      “属下以为这奴隶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关进来的,而且他嘴硬得很,一句话也不说。所以…”

      谢梓安半响没说话,伸手解开了遮眼的白布,这里的光线并不刺眼,他尚能适应得来,“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你就去你该去的地方,不必待在国师府了。”

      那下人闻言,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吓得冷汗直冒,扑通一声直接趴在了地上,“大人饶命!”

      谢梓安似乎不喜阴冷潮湿之所,脸色欠佳,唇瓣也有些泛白。他一甩衣袖,道:“把阿九带出来。”

      “是。”

      一炷香后,阿九被押到了谢梓安的面前。四周的下人顷刻之间全部退下,偌大的厅内只剩他们两人。

      谢梓安听见阿九变得局促的呼吸声,勾唇一笑,并没有出言,一直低头揉捏着手里的银铃。

      俄顷,他微微看了眼阿九,正巧撞上阿九偷瞄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阿九的身子抖了一抖,慢慢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下,愣是不再抬起来了。

      “奴…没有…真的…”

      谢梓安见此,觉得很是好笑。他上前两步,弯下腰,将手上的铃铛绑在了阿九的手腕上,末了,轻轻拨动一下,发出叮咚一声。

      “我知道。只是当时三殿下在场,只得这样做。”

      阿九一怔,漆黑的瞳眸里光芒一闪而过,“这是…”

      谢梓安轻挑眉目,浅笑吟吟,“别多问,戴着。”

      阿九心中很是疑惑,细看这银铃显然有一定的年岁了,色调偏黑,雕花缝隙中还有些黑红的污渍。

      轻轻一嗅,是铁锈水的味道。他偷偷将铃铛解开,翻过来一看,刻在铃铛内里的‘慕容’两字印入眼帘。

      他的心脏在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惊愕之色在眼底肆意蔓延。

      啪…

      铃铛掉落在地。

      阿九的一举一动,被谢梓安尽收眼底,他唇角含笑,缓缓说道:“复姓慕容,至今依旧被弘毅国禁为姓氏使用。”

      他瞧阿九着实吓了一跳,眉眼间笑意绽放,将铃铛捡起,再度系在了阿九的手腕上。

      “这铃铛确实是来自慕容家。但你放心,慕容家已被灭十余载,风波已过,皇上也不会因一个铃铛杀你。”

      阿九眉头紧锁,视线停留在铃铛上一会儿,随即移开了。以前父亲和他说过许多各国朝堂趣事,他很喜欢这些事迹,便都记在了心中,此时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慕容一族是弘毅国最为显赫的簪缨世家,世代为官,颇得皇帝喜爱。可十六年前,突然被揭发与大皇子串通,欲谋朝篡位,且证据确凿。

      于是,满族抄斩。甚至天下姓‘慕容’之人都受牵连,只要与慕容家有一丁点瓜葛,都以死论罪。

      为何谢梓安要将这铃铛给他?

      “这铃铛独一无二,给你只是为了区别你与其他下人罢了。别多想。我也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

      阿九低头不再言语,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谢梓安看了两眼,漠然垂眸。他看过世间无数人的丑态,吓得痛哭流涕,哭爹喊娘的,还有不断磕头求饶的,甚者为了躲避刑罚,甘愿出卖至亲血脉。

      但还从未有一人如阿九这般,不哭不闹,安静得过分,就连表情也无波无澜。仿佛没有了呼吸那般。

      “伤口…痛吗?”

      阿九眼睫翕动,坚定的摇了摇头。

      “并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这个刑罚。”

      谢梓安拍拍他的肩,很快又将手移开,暗中擦拭着指尖。面上笑如春风,两眸弯弯,以一种极其愉悦的语气道,“你爹娘教得好,把你养成了如此淡泊闲致的性子。这是好事。”

      阿九没有作声,唇角却上扬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似是忆起了什么趣事,如孩童般的笑容。

      这是谢梓安第一次见到阿九笑,却深深扎进他心窝,身侧烛台被袖风掀翻,滚烫的蜡将他右手一侧灼伤。

      “我有要事,先走了。”谢梓安将右手藏在袖中,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离去。

      走至门口,脚步一顿,回头对阿九笑了笑,“五更天时来昶月院侍奉,给你两个时辰休息,足够了吧?”

      阿九重重点了点头,注视谢梓安离去的背影。他的想法一直很简答,主顾如何命令、他就如何去做,铃铛也好,奉茶也罢,一一受着就行了。

      昨日出声提醒,却在他自身意料之外,当时只想着用了谢梓安的药,算欠他一份人情。

      只是,容貌这般俊美的一个人,为什么总会让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就像蛰伏在黑暗里的白狼,惊艳无比却不知何时会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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