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追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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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又飘起了雪。
邻居家的大嫂看见抱着丁丁呆站在门口的我，忍不住劝道：“不要紧，雪下的大，山路不好走，一时回来晚也是常事。不要担心。”
她和她的相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隔着面纱冲她点点头笑道：“大嫂，没事，我就是没什么事做，在这里等会儿。”
大嫂是一个很淳朴的山里妇女，她肤色微黑，个头不高，拿了扫帚把一路的雪又扫了一遍。抬头看到矮矮的石头墙里我费了好大事堆出来的雪人，笑道：“姑娘眼睛好了？还有心情堆这个。”
我赧然一笑道：“嗯，好了。那日多谢你和大哥把我们救回来，还一直麻烦你来关心我们。真不知道怎么报答呢！”
“哎呀呀，说什么报答？”大嫂笑道：“任谁看见了，也不会忍心见死不救的。”
我的心微微一痛，半昏迷中某主仆的对话言犹在耳。淡淡一笑，无言。
锅里有热饭，屋子里里外外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为了让他大吃一惊，还在院子里堆了好几个雪人。只是，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见影子？
第二天一早，我又在门口等，他只要说过回来，就算是砍断了腿，也会爬回来的。
丁丁在雪地里使劲蹦着撒欢，她是条黑白相间的小花狗，倒是极像我当日救的那一条。心里一阵热，也许一点红就是因为这样才把她讨过来的。
这个村子沿着山脚上去，石头砌的房子一层一层错落开，远处是层层小块的梯田。因为雪，所有的树上都裹了一身洁白的素裳，让我想起东北的雾凇。几只小麻雀在我堆的雪人旁边找东西吃，丁丁调皮地扑过去，呼啦吓起一群。
我捏了一团雪球，任它在我的手心里化成冰凉的水滴在昨晚下过的新雪上，形成一个一个马蜂窝状的小坑。冰冷的感觉从指尖一直传输到心头。思念，原来就是比离开还要漫长，还要痛楚的感觉。
我开始沿着山路去迎他。
原来山村并不是交通不发达的闭塞之地，处于一条大路的旁边，难怪落木那个老头儿会到村里讨水喝。
在路边的小树林里，我发现了一团团被雪块掩盖掉的血迹，狼藉的树枝，布满伤痕的树干，可以让一个最没有想象力的人在脑海里勾画出一场发生在昨天的惨烈的激战。最后我发现了......一块带着血的黑色布条。
中午我便收拾了我和一点红的东西，把自己又扮成了男人，将丁丁托付给大嫂，揣着着那张地图，向敦煌进发。
秋家堡，一定是秋家堡的人干的。
我不会武功，但是只要我还有一丝气在，就不会让你生死不明。
一直赶过了甘州，累得那赶车的马直吐白沫，任赶车老汉再甩鞭子，打着响鼻在雪地里就是不肯走。
我无奈下来自己走，路上的冰雪被来往的马车压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加上马踩人走，雪泥狼藉。没走一会儿靴子已经冰透，脚趾都失去了知觉。
由于面伤未愈，我依旧戴着黑纱斗笠，裹了斗篷，因此擦身而过的路人都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我没心情去理，只想快到前面村镇好搭个马车暖和一下。
从来不知道牵挂一个人可以会让心如此之痛，看路边大片的雪原象一卷延展不完的羊毛毡，偶尔有一棵孤零零的树挂着冰凌站在那里，总是会看成他倔强而笔直的身影。那样从孤独傲岸变得沉静如水的性情，那种只有历经沧桑之后才会获得的沉静。他不是冷血的！他只不自主地用冰冷的外壳，严实的保护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而已。
胡思乱想减轻了我脚趾的麻木感，前面传来得得马蹄声，抬头望去，几个戴斗笠，披着玄色披风的人骑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留着短须，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面部肌肉僵硬，表情阴冷。
引起我注意的，不是他也许曾经玉树临风过的面容，而是——他腰间露出的一截翠碧色的玉笛。
哆嗦，再哆嗦，我在面纱后面仔细看了一下那与某个不散的阴魂有些重叠的影子。寒气瞬间穿透衣服，刺入骨髓。
虽然没见过他，但曾数次听过他的名号，那个喜欢莫名其妙给姬冰雁使绊儿，又曾参与秋寒汀的数次罪恶的人——我几乎可以确定。
他在马上错身间斜睨了我一眼，匆匆过去，我只捞到一句话：“不远了，赶在公审大会前还来得及。”
公审大会？这个年代也会公审犯人么？
到了镇上，一时找不到马车，天色又黑了，我又冷又饿，便住了客栈——一点红包袱里也还留下了为数不少的钱。饭后，叫来热水擦洗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的疤痕竟然变成了蛇皮状的痂皮，一碰就落下一块，看得我直恶心——看来就是这些日子天餐风宿露的恶果。
院子里马车的声音，小二提高了声音：“天字号房六间！”
“把饭菜送到房间里。”声音虽然不高，却足够威严。
“送点热水到我房间里。”是个年轻女子，俏皮而清脆。
我在房间里微微一笑，这个江湖还真是给我们家开的，随便串串门也会遇上一串故人。
举手敲门，门开处，姬冰雁皱着眉头站在那里，不过零点五秒钟，他带着些许阴郁的五官如春风化雨，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就如失散已久的亲人，我差点想扑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但是我没有摘下面纱，只是忍住别后重逢的喜悦对他点点头：“姬大哥，我是凝霜。”
在屋里坐定，我大略讲述了别后情形，姬冰雁的眉头重又皱了起来：“一个半月前得到凉州鸽站一点红发的信息，他已经找到你。谁知道半月前肃州丐帮报信，见秋家堡人用铁笼押送一个貌似一点红之人经过。我们便日夜兼程赶了来。”
门开了，顾顾和小甲小乙冲了进来，顾顾抱着我惊讶地又叫又跳，连一向沉静的小乙都忍不住失态。
真是亲切啊，我仿佛置身在自己的大家庭中，顾顾手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摘下了我的面纱，我“啊”一声将斗笠抢回来又戴了回去。但是，所有人都看清了我的样子，集体失声。
我反而平静下来，笑道：“这已经好得多了呢！”尽力用最轻松的语调讲完我的遭遇和事后发生的事。屋子里一片寂静。
说完我就回去睡了，这一晚睡得十分踏实，连梦都没有做。
数天来，我们忙于赶路，彼此之间话语也少了好多，我自那天开始没有再摘下面纱，朱、许二人在，刘先生却不见踪影。姬冰雁道他会在敦煌等我们，到过那边再让他检查。我脸上伤口正在愈合之中，虽然难看，但对身体并不妨碍，又因着急赶路，就暂且先不管了。也还没忘问下了我在大明开创的慈善教育机构，小乙告诉我，吴先生教文还不错，且姬冰雁去看了几次，萧冠英表现突出，因此让朱算收他为徒，希望以后可以在各方面培养一番。
顾顾是专程跟着去嘉峪关找司徒玉楼的。她一改话多无忌的常态，一直安静地跟着队伍前进，只是时时会发一阵愣，每每旁人跟她讲话，都要先把思绪从遥远的别处硬拽回来才行。
姬冰雁就更甭说了，原本就话少，一路上少了胡铁花的大嗓门，他也着实看出了寂寞。
官道上骑马的江湖人士眼看着多起来。我们十分纳闷。
姬冰雁虽是急着赶路，也不曾委屈了自己的身子，他舒舒服服地拥着一张毛毯在帘子那边的软椅上，瞅瞅车外匆匆而过的那些人，懒洋洋道：“西北过几日就有大热闹看了。”
我与小甲在这边床上倚着，小乙与顾顾随朱算他们骑马。我扶了扶帽檐（姬冰雁给我换成了软帽）问道：“姬大哥，怎么回事？”
“秋家堡的秋寒渚要在一个月后召开武林大会，帖子早在一个月前就撒出去了。”他的声线纹丝未动：“他邀请了少林、武当、泰山、华山等掌门人主持公审中原一点红。”
我如闻焦雷，眼前一片发黑，原本一点红以前就以凶猛毒辣的冷血杀手称著于江湖，如今因为不可言的原因杀了在武林中貌似还有点好名声的秋寒汀，在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主持公审之下，还岂有生还之理？（鉴于自小到大受到的小说、电视熏陶，这些名门正派在我想象中，定然是空喊正义，是非不分，偏听旁信的一撮蠢人。）
姬冰雁倒是沉得住气，他不急不缓道：“小胡已经带些人先一步去秋家堡了，他的想法是最好能在大会之前把一点红劫出来。他这人虽在朋友身边时会鲁莽些，但是一个人的时候，那可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又道：“我就作第二步打算，先这样招摇过市，秋家堡的注意力一定会在我身上。如若小胡不成功，我便率人在大会当日劫人！秋家堡虽然号称‘关外之国’，但是不见得是无隙可乘的。”
原来，他早就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了。他们都是一样，为了朋友，什么也可以不要的。
我点点头，除了深深感动，什么也不说，脑子里在不停地幻想无数种结局的可能性。
晚上已到了肃州，眼见再走走就是嘉峪关了，小甲变得十分不安，想来是要见到云朗了心情激动吧？
很晚才安顿下住宿，我睡不着，天不亮就要出发，所以逼着自己假寐。我的房间窗户靠着院子，因此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都听得到。
三更时分，有人急促拍大门，小二迷迷糊糊去开门，我听到有人道：“上房三间，女眷一间。”然后是嘈杂的马蹄声，马车声，吆喝声。
我被吵到了，便拉开窗帘向外看，一下子吓了一跳，竟然是那个在官道上遇到过的人——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也就是当初那个变态的嬴子音的父亲，嬴乐。
只见他搀了一个老妇人走上木梯，低声道：“徐夫人，这么晚才安歇，太难为您了。”
老妇人微微一笑道：“你们家公子有请，老身无论如何也要来这一趟，嬴先生不必太客气了。”
嬴乐忙点头道：“因为要赶时间，必须在大会当天赶到，所以......”
“老身明白，那时天下人都在看着，自然对公子最有利，无妨，这把老骨头也不是吃不得苦的。”老妇人已经有六七十岁的样子，言谈之间却开明平和，举止沉稳端庄，隐然是大家出身。
“哦？”难道秋雁羽也要在大会上有所动作吗？最有可能的就是趁此机会夺回族长之位。想必这位徐夫人就是他准备好的一张牌了。
这警醒了我，一点红毕竟是杀了人，就算胡、姬二人都能把他救出来，也难免不了和秋家堡结下梁子，日后会浪迹天涯，疲于奔逃。搞不好还会把那两人搭进去。如果......如果可以有一个万全之策......既可以全身而退，又可以不用动一兵一卒......
看似天马行空的计策在我脑海里渐渐形成一个雏形，我仔细考虑了良久。这期间伙计给他们分别送去了饭菜，我裹好斗篷，悄悄起身，来到走廊上。廊檐下挂着的灯笼在冷风里明明灭灭，闪着昏黄的光。我紧张地浑身发抖，甚至看不清墙壁和门在哪里。好容易摸到嬴乐的房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用颤抖的手敲了几下门…...
天还没亮，一辆马车，几匹快马迅速离开了客栈。
我蜷缩在窗帘后面，双手死死抓住床铺，一直听马蹄的声音消失在很远的地方，方才瘫软下来，一身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襟。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追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