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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匕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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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你该听到了,”霁晓起身捡起那只匕首,握起来极沉,触感冰凉,他的目光停在那刀身上,“天帝说做神仙要绝七情断六欲,可他自己也断不干净,对天上众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却不许我们还留恋人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陆朝望着他的侧脸:“为什么?”
霁晓讥讽地一笑:“因为他自己也留恋,他也有断不了的凡尘俗欲,但他足够狠,与他姻缘未断的那女子只要轮回一次,他便杀她一回。”
陆朝微微怔愣,他并不能理解这样的绝情。
“既然他已贵为天帝,为何不能让阎王在生死簿上抹去她的名字?”
“因为天帝要成全自己的大公无私,”霁晓俯身,吻了一吻陆朝的下巴,“成全自己的断情绝欲。”
他细细吻着,而后将那只匕首按在了陆朝的手心里。
陆朝垂眼看他:“你不要杀我了吗?”
霁晓抬眼瞧他,那双深紫色的瞳孔中泛着烛火的金光与露骨的眷恋与缠绵,还有一种行将赴死的甘之如饴。
他像是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留在这里陪他。
霁晓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一瞬间只想要抱紧他、纵容他,然后爱他。
“我不会杀你的,”霁晓跪在他两侧腰际,抬手去触他的眼睫,“我再也不走了。”
他轻笑着,嗓音很愉悦:“我会留在人间陪你,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后事,直到你过腻了为止,然后我们可以一起赴死。”
陆朝紧绷的脸忽然一松,终于笑了,他答应道:“好。”
霁晓接着说:“所以我将这匕首交给你,你自己寻个地方藏起来。”
他顿了顿,又半开玩笑道:“千万别被我找到了。”
是日清晨,陆朝难得无故罢了早朝,近侍们送早膳来的时候只听说陆朝是染了风寒,又不知生起了什么无名火,不愿见人。
这般莫名的情况也不是不曾发生过,所以宫人们也并不觉得奇怪。
然而卧病在床的皇帝其实早早就拉着霁晓出了宫门,出宫的一路都是他亲自设的法阵禁制,要掩人耳目地出宫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街巷里小摊位错落有序,有店面的酒楼茶馆生意也都十分红火,两人作寻常少爷打扮,混迹在人群之中,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挤在后边赶路的两个城外农户肩上扛着米面,笑着攀谈。
“昨日圣上下旨,今年收成不好,现已近年关,体恤咱们老百姓一年来的辛苦,农税商税都往下降了一截,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年。”
陆朝看了霁晓一眼,面上有些藏不住的得意。
不料接下来这两人又道:“我家那小子昨年才念的私塾,不知从哪听来鬼话,说是咱们这位皇帝活了太久了,像个妖怪。”
“你家这小子属实胆大。”
“这不是童言无忌吗?但我仔细想想,这皇帝在我爷爷那代时便在位了,从那算下来,属实是太过长寿了。”
“要我说阿,甭管这妖不妖,怪不怪的,你爷爷那辈还闹饥荒呢,一村子要饿死多少人?如今咱们村人人都吃得上大米面了,老子还巴不得他再活长些!”
“说的也是,”那农户接着说,“就是听说这皇帝喜好男色,这么多年来也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后宫三千佳丽几乎全部遣散了。”
“啧啧啧,”那人调侃道,“你说,不会是那儿不行,才装作不爱女色吧?”
“怎么谁的荤话都敢说?”另一人一边笑,一边打了一下他的背,“你当心你的脑袋。”
陆朝在前面听得相当气愤,忍不住回头觑着两人嘲道:“愚民。”
后头两人先是愣了愣,而后其中一位反应稍快些的,立刻便指着陆朝的鼻尖骂道,“干你什么事了?你凭什么骂人?咱们怼在你面前说了?真是染坊里卖布——多管闲事!”
陆朝也不甘示弱:“你哪来的胆子这样与寡……我说话?与我去衙门,看在你只是个没念过书的刁民,赏你十板子就算了。”
那人更怒了,上来便扯住了陆朝的衣领:“随随便便就要赏人板子,你以为你是皇帝吗?无缘无故骂人,还贼喊捉贼要送人去衙门,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另一人较冷静些,见陆朝与霁晓两人穿着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万一身上还有个一官半职,以后要找他们麻烦,那就再容易不过了。
他连忙拉住在前头骂骂咧咧的那人:“咱不和他们吵,赶紧回村吧,嫂子还赶着给俺俩和四个崽子做手擀面呢。”
陆朝一把拽开那人的手,同时间,霁晓捉住了他的手指,又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你多大人了,与他们急什么?”
陆朝的面色缓和了些,但还是要质问那人:“有种你就留下你的名字。”
那人顶着火气,瞪着陆朝:“老子李锤松,临溪村人,够种就来找老子,老子才不怕你!”
“不好意思,他这人火气比较大。”他身后说完这句,连忙将他扒住,而后将他推到道路一侧去了。
这只是路上的一个小争端,霁晓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拉着陆朝又走了一段。
两人很快便看见了一个肩上扛着稻草柱,吆喝着卖糖葫芦的,霁晓念着陆朝喜欢,便问陆朝:“你要吗?”
“不要。”
“麦芽糖呢?”
“没胃口。”
霁晓终于发现了陆朝的不对劲:“还在生气?”
“没生气。”
霁晓看他那委屈样,一时间啼笑皆非,他哄小孩似的说道:“你与他们置什么气?好啦,多大点事,吃点东西就忘了。”
陆朝一脸不服:“你拉偏架。”
霁晓:“……”
“你说我都多大人了还和他们争,”陆朝道,“你就是觉得我年纪大了,就不宝贝了。”
“对不起,”霁晓回头看向淹没在人海之中的那两位农户的身影,佯装怒道,“这些个愚民,就应该抓去衙门里,打个十大……不够,最好打个二十大板。”
说完他又看向陆超,语气放柔了许多。
“从前带你来此地的时候,还未见这么多商贩,也并没有这样热闹,”霁晓冲他很欣慰地一笑,忽然又补了一句,“阿来,你的皇帝做的很好。”
陆朝的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
“还生气吗?”霁晓再问。
陆朝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闷声道:“还有点。”
“糖葫芦?”
“行吧。”
霁晓笑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有那么一瞬间还真想让那满朝文武都看一看,他们这位在朝堂上独断专行,寻常也冷血得毫无人性的皇帝,私下有多娇纵,多不害臊。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阿来,从前是他伤了他的心了,才叫他生出那样腐败的壳子去保护自己。
两人在外头一逛便是一整日。
其实京城中可逛的地方统共也没多大,但两人从这头逛到那头,又从那头逛到这头,却仍然乐此不疲。
等到街头小贩行将收摊的时候,霁晓忽然见街头那卖小玩意的小贩又从布袋里掏出几个做工精致的棉制玩偶。
他走上去,叫住那小贩:“这个怎么卖?”
小贩藏着掖着不肯给,嘴上却报了一个大数:“一只五两银子!”
“那我全要了。”霁晓说。
那小贩显然没想到这人出手会这样阔绰,十五两银子买他一车的东西都足够了,居然舍得用来买这几只破布偶。
“这是内人拣着孩子们新年衣裳缝制剩下的碎布做的,做的都是些小动物,小孩喜欢,但她却让我带来卖,贴补贴补家用,”那小贩一边喜笑颜开地接过霁晓递过来的银子,一边道,“我就想着最后再拿起来摆着,回去后装做没卖出去,也好送给孩子们。”
霁晓温和地一笑:“看来是我夺爱了。”
那小贩笑眯眯的,一脸遇上了冤大头的喜悦:“不能这么说,遇见爷是我们家的福气,今年该是可以过个大好的年了。”
回宫路上。
陆朝时不时地看他怀里抱着的布偶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我记得你从前也不喜欢这些东西的,这么丑的玩意,买来是要送给谁?”
霁晓道:“初羽从前同我念叨过,说是从前他娘给他做过一只,没能带进宫去,他很是遗憾。”
“这只浅蓝的兔子就给初羽,”霁晓看向怀中,像是沉思了一会后道,“这只桃红的羊羔就给海棠。”
陆朝等了等,发现霁晓好像没有后话了,顿时又委屈起来了。
“那我呢?”陆朝很不情愿地说道,“他们两个奴才都有,我却没有。”
霁晓被他逗笑了,只好从怀中拣出一只紫色的年兽给他:“最好看的一只,给你留着呢。”
陆朝面上一副不是很想要的表情,接过小年兽的手却很快,他捏了捏那小玩意,瞧起来是要比另两个精致些,虽然比上宫里的手艺还差了一大截,但陆朝从这小玩意上觉察到了自己对于霁晓的特殊性,看这只年兽也越看越顺眼。
霁晓很乐意看他这样分明很高兴,却硬要憋着一口气的模样,他的目光停在陆朝身上许久,而后晃了一下,却瞥见了他右侧皮质腰带里露出的匕首柄。
那正是他昨日亲手教给他的那一把。
“你怎么还把它带在身上?”霁晓忽然问。
陆朝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抬手碰了碰那刀柄,半开玩笑道:“还没想好藏那,怕你后悔,还是先放在身上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