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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惹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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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日两人不慌而散,陆朝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再加上霁晓也毫无出去逛逛的兴致,于是同住在不详殿中的两人根本没机会碰面。
在宫外的少昊花重金买通了几个宫人,给霁晓送了两封信,一封信中叫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第二封则含糊地说了自己正在找寻杀死陆朝的法子,让他宽心。
那信上的字迹阅后即消,倒不必麻烦霁晓再丢入炭盆中焚毁了。
正当霁晓准备提笔回信时,外头忽然传来了齐妃的声音。
霁晓不慌不忙地收了纸笔,而后打开了房门。
齐妃也不管他是否想见自己,很不客气地就挤入了霁晓的卧房,随后在桌边挑了个木椅落座,他四下环顾了一圈,才开口道:“这儿倒是不错,本宫听说这是西厢宫人们的住所,还以为会有多寒酸呢。”
“齐妃娘娘大驾光临,这是有何贵干?”
霁晓神色冷漠地抽起瓷瓶中的腊梅,他闲极无聊,便一朵一朵地揪下上头的花苞。
齐妃莫名有些胆寒,眼前这位可是连皇帝都敢捅的疯子,他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脚尖不受控制地朝向了门口的方位。
“本宫听说不详殿里新来了位道君,与你同名,一来便让陛下将你赶出了偏殿。”
花苞揪完了,霁晓便开始掰扯花瓣,颇为浓烈的腊梅香萦绕在鼻尖,霁晓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候在一旁的小宫女又去寻了新的梅枝来添上。
见霁晓毫无反应,齐妃又试探着问道:“你就不吃味吗?陛下那样喜欢他,听说是碰也舍不得碰的。帝王之心,何其薄幸,有这闲功夫宠着他,却不舍得碰他,那才是爱惨了。”
霁晓淡淡然瞥了他一眼,发现常跟在齐妃身边的宫女换了人。
他面上露出了几分讥讽的笑意:“
娘娘听说宫里来了个谪仙,勾了皇帝的心魄,又听说王霁晓刺杀了皇帝还能全须全尾地住在这,娘娘只是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保,心里着急,却不是来看我吃不吃味的。”
齐妃的心思被他一句话道破,他有些恼怒地瞪了霁晓一眼,但这点情绪又被他心里生出的与霁晓“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同身受压了下去。
他别开头,闷声道:“本宫知道你聪明,但聪明又有何用?还不是也留不住陛下——听说那人与你生的极像,却又更好看些,你见过他吗?”
他顿了顿,又往回找补道:“本宫不曾见过,只是有些好奇。”
霁晓:“见过,确实。”
“本宫是真的看不透,王霁晓,你究竟是真的这样云淡风轻,还是为了面子强装的,”齐妃从霁晓手边拨出了一朵残花,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如今本宫也明白了,单单靠皇帝的恩宠是走不到最后的,我们不过只是他手中的玩物。”
说到这里他嗤笑了一声,又道:“王霁晓你知道吗?从前朝中官员看不惯陆朝玩太监,还是你这种……被背了谋逆之罪的乱臣贼子之遗孤,便要派人去刺杀你。而这次他又破例追封总管太监为侯,又有你刺杀不成但无罪而释在后,朝臣们私下里都骂皇帝偏信阉人……此为要亡国之兆。”
“又言陆朝容貌多年未变,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谣言说他不是原来的皇帝,而是被什么东西夺了舍的怪物……”
霁晓抽出丝帕,拭去指上残留的梅花汁液。
齐妃见他事不关己的模样,忽然间便认定了这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也不愿再往深处说了,只道:“罢了,本宫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你巴不得陆朝死。”
霁晓知道他是想借自己的口,告知皇帝底下的人都在酝酿着什么,但此事他心里已经有数,并不惊讶,也并不是很想管。
齐妃走后,霁晓回到桌案边,继续写那封一笔未落的回信。
傍晚时霁晓用过晚膳后,便有些乏了,打算回屋睡下。然而就在房门将锁未锁之迹,芍药却忽然来了。
她在门外站定,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句:“魏小主子,霁主子有请。”
屋内的霁晓恍若未闻,清冷的嗓音响起:“关门。”
宫人们得了吩咐,便将半开半掩的门直接合上了。
芍药有些急了,声音比一开始大了些:“初羽犯了事了,小主子若是不去,不知他还有没有命在——小主子,你……”
霁晓推开了门,跨过门槛,寡而淡的眼睛对上了芍药的视线。
那目光像经年不化的冰,是带着怒意的,芍药从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王霁晓,她以为这位主子是冷淡到没有脾气的,比起偏殿那位,其实她觉得眼前这位分明更像仙,更没有人气。
可是如今再见,她却觉得他有些活了似的。
偏殿。
殿内飘着一股檀木焚烧的气味,带着一丝浅淡的清甜梨花香,这是霁晓从前最喜欢燃的香。
映离半倚半靠在软椅上,坐姿没骨头似的懒散,因着姿容独绝,这样的坐姿却不显得俗懒,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媚色。
霁晓缓步走到他面前几步远处,才发现这妖连他的一举一动都学的像极了,就连他本人见了,也会有一瞬间的怔愣与恍惚。
“你来了,”映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坐。”
霁晓在他旁侧落了座。
“初羽犯了什么错?”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映离不紧不慢地眨了眨眼,偏浅的眼珠子折着灯火的光,像是烫了层金色,语气却是与霁晓相当一致的冷漠:“你急什么?不过是个命如草芥的小太监,我并不想要他的命。”
“阿来……唔,也就是你们的陛下,他灭了你全族,确实是愧对于你,也是我管教不严。”
霁晓嗤笑了一声。
很不屑,也很嘲讽。
映离却丝毫不受影响,依然操着那幅冰凉凉的嗓子说道:“但是依照人间的规矩,谋反之罪该当诛灭九族,你们王家人死的不冤。他留你一条命,已是你的气运。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想要他的命,但是……”
说着他看向霁晓,眼中的明晃晃的威胁不言而喻。
“但是他这条命是我的,不能给你,你也拿不走。不管你搭上了哪条妖邪的线,即便能死而复生……但若你胆敢再对他下手,我便让你死的不能再死。”
霁晓不躲不避地对上了他的目光,忽然笑了,而后漫不经心地吐出几个字:“你可以试试。”
映离早一眼看出了他是个硬钉子,哪怕见他这样无惧无怕,心里也不慌乱:“我只是提出建议,你若是这般不识好歹——我定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霁晓忽地站起身来,像是不想再与他废话,话音里有些不耐烦:初羽呢?”
“海棠,”映离偏头喊了一声,候在门外的海棠便立刻移步到了两人眼前,“你来与你的旧主说说,初羽犯了什么错。”
海棠悄悄抬眼,瞥了面前的霁晓一眼,见他仍然是一副冷静模样,心里莫名也稳了下来。
“今日晨起霁主子说院中太过杂乱,便让初羽去院里打扫,可不知怎么的,那常开不败的梨花树……忽然就枯倒了,”海棠说道,“霁主子说是初羽不小心弄坏了那树上的禁制,陛下大怒……便将初羽锁进了暗牢。”
霁晓轻飘飘的目光又落回了映离身上,他冷声问:“那梨树的禁制藏得那样深,他一个凡人,要怎样才能‘不小心’将那禁制弄坏?”
“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映离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冷淡的面孔有些撕裂了,泄出了几分妖气来,“我说了,我并不想要他的命,是阿来要的……”
他语气里夹着些许有恃无恐的意味,像是在明目张胆地说:即便陆朝看出自己是故意的又如何,他还是会心甘情愿地向着他。
还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霁晓不留余地的一巴掌便扬了上去。
“啪”的一声,映离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歪倒在软椅扶手上,有如万只蜂鸣一般的声响在映离脑中轰然炸开。
这一巴掌让映离懵了好半晌,他完全没料到王霁晓敢动手打他。
这明明只是个凡人,他怎么敢?
侍立在一边的芍药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目睹这一幕,惊讶得有些失声:“小主子,你……”
“去暗牢。”这话是对海棠说的,霁晓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你站住!”映离捂着半边脸,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我愿想着饶你一命,只要你愿意离京,不再出现在阿来眼前,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今看来……”
他一边说着,霁晓却头也不回,连个眼神都欠奉。
映离一咬牙,口中念了念,动了妖术。只见半空中忽地凭空聚起了一把白色梨花,旋即又凝聚成利剑,而后飞速向霁晓飞去,直指霁晓心门。
然而奇怪的是,那剑却堪堪在他后背半咫之处停下了,像是被什么消融了似的,化作了一把飞灰,消失不见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映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怎么会呢?怎么会……”
霁晓脚步不停。
这俗世中除却应了他情劫的陆朝,其余人与妖的术法皆是伤不了他的,他对此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