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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御前(改) ...

  •   听了这话,霁晓面色不变,反倒顺从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那把匕首。

      “姬太师,”霁晓握住了那把匕首,眼睫微垂,低声道,“你且受着些。”

      姬羽转头看他,瞳孔中一时只剩霁晓那张冷漠的脸,与那只锋芒毕露的匕首,下一刻,那只匕首便朝着他狠狠刺了过来。
      他动弹不得,只觉胸口一闷,那把匕首已然没入他身体。

      陆朝起身,面色稍缓,只手揽住霁晓的肩膀,低声笑道:“果真美人都一副蛇蝎心肠,只是那刀进的倒真巧,寡人瞧着是堪堪避开了要害之处。”

      霁晓拢了拢衣袍,跟着他往外走:“那刀确是往心口捅的,奴才没杀过人,自然不熟练,陛下若不满意,奴才便再回去补一刀。”

      “不必,”屋外雪压梅花的清香代替了方才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陆朝的心情好了些,沉郁的笑意也浅了些,“你这屋怕是不能睡了,今晚去寡人那罢。”

      陆朝并不住在并排的居士寮房处,而是独霸了一处大院子,那院子中不种梅花,而种了满院的梨树。
      眼下并不是梨花的季节,一院梨树只剩空枝,颇有些荒凉倾颓之感。

      “陛下喜欢梨花?”霁晓状若无意地问。

      陆朝偏头看了他一眼,霁晓又道:“奴才猜的,不详殿里有,此处也有,虽然陛下非应季前来,但想必爱梨胜过爱梅。”

      “不错,”陆朝坦然承认,“算是爱屋及乌——你呢,和那姬羽是什么关系?”

      霁晓凭着王霁晓的记忆从容道:“从前父亲还在时,见过他为公事来过府上几次,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与奴才父亲也算是君子之交,今日偶遇,故而来过问奴才近况。”

      “寡人怎么记得你父落为阶下囚时,他可是极力与王家撇清关系。”陆朝很轻地一挑眉。

      “若非如此,他大概也沦为贼党,一并杀头或流放了,谋逆乃是大罪,而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人为求自保,这般作为无可厚非,也并不欠王家什么。”

      陆朝淡淡:“你倒看得通透,这般冷静,像是你不是王家的人,王将军也不是你的亲爹。”

      “识时务者为俊杰,”霁晓拉住他手腕,很轻地笑了一下,“如今奴才身家性命都捏在陛下手中,若是仇怨弥天,那岂不是驳了陛下留奴才苟全于人世的恩情。”

      陆朝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嘴角,反扣住他手指:“像你这般嘴甜的美人,大多心都黑。”

      霁晓不紧不慢地接口道:“那陛下可得当心了。”

      陆朝在前厅上首落座,那侍卫统领闫安紧跟着进厅,跪地道:“陛下,卑职已搜过那刺客全身,并没有发现能证明其身份的物件。”

      陆朝轻轻一抬手:“即便能寻出来,也多是栽赃嫁祸,哪个蠢蛋会堂而皇之地派人来刺杀寡人,除非是同自己一族人积怨已深。”

      “那卑职便按从前那般处理了?”

      不等陆朝答话,便听霁晓先开口问:“从前?这种事时有发生吗?”

      “一年总是要闹上几出的,那朝上叩拜时嘴里喊着‘万岁’的臣子,不过客套罢了,哪个真想看见皇帝有万岁长寿的?寡人活的太久,却像是妖怪了。”

      那下首的闫安微不可见地抖了抖:“陛下真龙之躯,自然是万岁……”
      陆朝:“你先退下罢。”
      “是。”

      霁晓低头抿了口热茶:“陛下不睡么?”

      陆朝抢过他手中的热茶,很不客气地饮了两口,然后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怕。”
      “奴才怕什么?”
      “往日的刺客鲜少有单枪匹马来的,即便是有,眼见事不成,或自戕或逃跑,何以会跑去你的住所,行刺过你后才毒发身亡?如若目的是寡人,那这毒发的时间未免也太迟了些。”

      霁晓抬了抬眼,对上陆朝的面目光:“陛下的意思是,这刺客的目的很有可能不是陛下,而是奴才?”

      陆朝不置可否。

      “奴才孤家寡人,又不曾与谁结怨,谁会大费周章地派人来要奴才的命?”霁晓轻描淡写地将耳畔的碎发往后一拨,笑道,“再说有皇上在奴才身边,奴才不怕。”

      旦日清晨。

      一行人用过斋饭后,便打道回宫。陆朝不肯在街头巷尾多做停留,其他人自然也不敢下车游玩,只能闷在车里直达皇宫。

      霁晓和陆朝才到不详殿,初羽与芍药便跑出来迎。
      等陆朝去了正殿,初羽才偷偷问海棠:“外头好玩吗?吃了什么好吃的没有?”
      接着又抱怨道:“海棠姐姐好狡猾,早那么些天就和小主子约好了去,我也想去。”

      “别抱怨了,明年便让给你,”海棠笑着递给他和芍药两枝腊梅,“这是在寒山寺折的,路上小主倒是想买些东西,但陛下不许停,所以就只带了这梅花回来。”

      初羽和芍药接过梅花,两人到底都是年岁不大的少年,并不当真埋怨海棠,揣着花便笑:“好香阿。”

      霁晓在他们旁边站了一会,然后道:“我有些困了,先回屋了,海棠,用午膳时再来唤我。”

      海棠应声答应。

      霁晓径直回了屋,跟着他旁侧的荧惑也一同走了进去。
      门一关上,便听这荧惑叹了口一波三折的气,然后才开口道:“你和少昊这两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少昊他怎么样了?”霁晓问。

      “还说呢,”荧惑道,“我原在司命那与他吃酒,吃到中途司命突然说见少昊转世所附之体性命危矣,又支使我下去帮忙——你说这好好的在寺里待着,怎么会叫人给捅了一刀呢?问他却也不肯说。”

      霁晓往榻上一靠:“是我捅的。”

      荧惑:“……你疯了?”

      “陆朝对我已起了疑,他又好巧不巧惹了陆朝,昨日不是他死便是他亡,我出手他还尚有活路,况且他不过是附灵,凡胎一死,便自然仙去,如若这般倒也算好事,省去了一些麻烦。”霁晓淡然道。

      “少昊是真痴,你也是真无情,”荧惑对他这般冷漠已是见怪不怪,倒没有多做反应,“只是若昨夜那凡胎真死,少昊定然还会去寻另外的躯体,你别小看了他对你的一片痴心。”

      霁晓轻笑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他怎样了?可有大碍?”

      荧惑一拍他肩膀:“你那刀倒是不偏不倚,恰好离心脏还差那么点,人是救回来了,我给他喂了半粒仙丹,还得修养上十天半月,不然让凡人看他分明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第二天就生龙活虎的,多吓人。”

      “无碍便好。”

      “话说回来,你那情劫打算怎么解,可有头绪?”荧惑问。

      霁晓微微摇头:“我也不清楚,只隐约有些猜测罢了,千年前我忘却前尘,抛下俗世,很多事想不起来了,但眼下看来,像是忘了什么人,兴许又负了什么人。”
      “至于头绪……千年前我既已抛却俗世,也不愿再多做纠缠,情劫若斩不断,便杀他试试。”

      荧惑愣住了:“杀谁?”

      “陆朝。”

      傍晚时分。

      陆朝从正殿移驾偏殿,与霁晓一同用膳,用过晚膳后,又支使老太监去将剩余的奏章抱来偏殿。

      “寡人不过一日缺席,这奏章便堆得山高了,”陆朝揉了揉眉心,手上朱批只一动,连个礼貌的答复都欠奉,画出个大岔,“一近年关,这些地方官便个个都想来京都给寡人拜年。”

      老太监讨好道:“陛下不知,多少人都想一睹皇上龙颜,自然是巴着要来了。”

      陆朝头也不抬:“京都最不缺的就是年货,山猪和家猪对寡人来说无甚区别。”

      霁晓坐在炉子边一边暖手,一边看搁在腿上的一本话本子,话本内容着实香艳,写的是成了精的小狐狸勾引出了世的小和尚,和尚原本抵死不从,冷得像樽佛,而后渐渐破了戒,与小狐狸抵死缠绵。
      此类故事霁晓看得不少,从前在天上的时候,少昊和荧惑知他喜欢,也会搜罗好些有趣的送给他。
      但看的多了,却总觉得无出其类。

      陆朝合上一本奏章,偏头见霁晓斜倚在椅上打盹,他搁下笔,起身走到霁晓面前。
      好半晌才伸出手来,往他脸上掐了一把:“寡人还没睡,你竟敢偷懒。”

      “……”霁晓被他掐醒了,抬眼看他,一副朦胧模样,他闷声道,“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陛下莫怪。”

      “方才在看什么?”陆朝捡起他腿上话本,微眯着眼读了读,“小和尚起先闭着眼不肯看,木然地卧在榻上像颗石头,怎敌得过那狐狸外裳一退,雪白肌肤,不害臊地由下而上钻入了和尚的薄被、袈裟,小和尚面色一红,那妖物竟……”

      霁晓出声打断他:“陛下别念了。”

      陆朝眼中含笑,揶揄道:“你倒不害臊,御前也敢读这些东西——这字句想来还不够香艳,比不得亲身体验。”

      “但凡是白纸黑字,在奴才看来都是安眠之物,这话本倒还比那诗书大论好些,”霁晓起身,半夺半拿过他手中话本,“若陛下觉得污了眼,便烧了罢。”
      说着便要将那话本子丢进炭盆。

      陆朝伸手捉住他手腕,慷而慨之地说:“既然都是书,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留着罢。”
      说完又将那话本收了,丢在桌案上。

      他回到桌案边,在软垫上落座,然后朝霁晓一挥手:“你过来。”

      霁晓缓步走去,在他身前坐下,陆朝只手揽住他腰,另一只手将朱笔塞进他手中:“寡人乏了,剩下的你替寡人批吧,安分拜年的打个圈,央求进京的便打叉,两者皆非的就念出来给寡人听。”

      “奴才愚笨,”霁晓接过朱笔,又打开了一个折子,“若是有错漏之处,陛下要多担待。”

      陆朝应了声,而后双手揽住霁晓的腰,又将下巴卡在他肩头,最后偏头静距离瞧他的脸。
      就这般看了他好半晌。
      温热的鼻息羽毛似地扫过霁晓的脸颊,只听陆朝闷声道:“有个故人。”

      霁晓手中朱笔一顿:“嗯?”

      “你与他太像了,明明脸只像了五六分,可一颦一笑……”陆朝沉默半晌,又呢喃道,“可他是成了仙了,不然寡人真会以为你是他的转世。”

      陆朝难得柔软,霁晓一偏头,便对上他的目光:“那人叫什么名字?”

      陆朝不答。

      “叫霁晓,”霁晓笑了笑,“对不对?”

      “是谁告诉你的?”陆朝目光一寒,方才仿若不经意泄出来的柔和一扫而空。

      “奴才斗胆猜的,初进宫时魏公公便道奴才这名犯了忌讳,要奴才改名叫魏十六。再加上昨夜姬太师一提‘霁晓’二字,您便勃然大怒——敢问陛下,既是故人,缘何不敢听他的名字?”

      他话音未落,陆朝便打断他道:“闭嘴。”

      霁晓张口欲再言,却被陆朝擒住了口舌,像是刻意报复,那一吻吻得极深,仿佛要与他不死不休。
      但在霁晓觉得自己就要这般昏死过去的前一刻,陆朝又陡然一松,手上却扯下他头上发带。

      一头如瀑般的黑发披下,霁晓低头喘息,怔愣不过半晌,醒神时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被陆朝用那绸带绑到了身后。

      陆朝将他往桌案上一推,霁晓便失去平衡,面朝下压在了方才批过的折子上,那折上朱批未干,恰印染在他唇角,染上一小块模糊的朱红。

      “你是找到一个机会,便要蹬鼻子上脸,”陆朝凑在他耳畔,徐徐然道,“王霁晓,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翻不了身的佞幸,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质问寡人?”

      霁晓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像陆朝这样的人,越是不敢直面的,越是不想启齿的,越是会引起他怒火的,才真正触及了他求而不得的、最深的渴望。

      多可笑,自己竟然被人当做是前世的赝品。

      “因为他成了仙,所以从此以往所有像他的人都有罪?”霁晓轻笑了一声,复又支起身子,偏头看了陆朝一眼 ,然后一字一顿道,“陛下,您才是真痴。”
      说话时他眼睫未垂,眼含笑意,像是悲悯。

      陆朝恨极了这种眼神。

      霁晓此举可谓是瞬间便激怒了他,下一刻陆朝便急躁地扯开了霁晓的下裳,而后腰上便用了狠劲。
      ………

      随即他掰过霁晓的脸,看到他面上因疼痛而撕裂的表情,陆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痛苦也好,愤怒也好,只要别那么看他……
      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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