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浮云》则九

9、剑道明悟

　　然后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不论是对于云梵，还是对于受苦受难多时的慈航静斋的师姐师伯们……
　　因为言静庵开始让云梵和诸位师姐们一起修习剑术。
　　虽然只是入门的剑术而已……但是云梵修习得很认真。
　　除了明白基础牢固的重要性以外，咳咳……前世的时候不是有武侠小说说，虽然基础简单，但是却是最为精髓、化繁至简的么？
　　……实际上只是云梵对这套剑术最为熟悉而已。
　　迎风而立，当微风拂过之时……虽然云梵的感官已经完全不如出生时的灵敏，但是每当此时，云梵仿佛都能回到那种和自然之间倾情交流的状态。
　　如此让人憧憬眷念。
　　当手中有剑之时，都能感觉自己和某种来自更深处灵魂的颤动起了细微的共鸣。
　　仿佛乘风而动，飘然自由。
　　浮云门前过，岁月尽悠悠。
　　初春的清晨，万物复苏。鹅黄嫩绿，眼前一片生机勃勃。
　　帝踏峰地势很高，从山顶上的慈航静斋向下望去，可以看见翠色无边的碧野，和远远的湖光山色相连接。
　　连绵不断，山峦起伏。
　　造化的线条在此刻显现出最惊人的美丽。薄雾微岚，云似轻烟，人在云间，一切如诗，如画，唯美动人，如上天界，如入仙庭。
　　清风入壑。
　　云深之处，雾气弥漫。
　　山中的湿气重，清晨的时候，静斋里的植物的叶子上凝结了滴滴晶莹的露珠。空气湿润清新，满眼一片无边碧绿，让人心旷神怡。
　　哗啦啦的瀑布从山上奔涌而下，溅起无数闪亮的水花。
　　岩间清泉顺势而流动，滋润着花草树木，更让岩石上长满许多青苔。
　　云梵从瀑布的底端爬到顶端，看着眼前豪气万千的水色奔流，思绪若水流动之态，或涓涓清唱，或涔涔低吟，或作声如雷鼓之态，轰隆轰隆，气势磅礴。
　　剑如泉眼般生机勃勃，如溪流般绵延叮咚，如瀑布般豪壮汹涌……
　　灵动非常。
　　每一次深呼吸都可以感受到自然的清丽和美好，每一次凝神都是一处人间绝景，每一次回眸都是一次无上至缘。
　　人世间每一分一秒都在变动，风过，云行，水流不止。
　　此刻能够站在此处，能够登临远望，都是世间的一种缘分所致。
　　所看大好河山，所行天涯万里……
　　母亲，你知道吗……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在这片天空之下恣意观景……
　　……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局限于一片小小的天空……
　　盛夏的午后，万籁俱寂，只余蝉鸣。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比起春天的嫩绿而言，夏季的帝踏峰更是浓墨重彩，翠色欲滴。
　　远远眺望，山腰向下是一层层碧绿的梯田，几何圆润的形状更增加了绿油油的稻田的特殊魅力。
　　骄阳似火，然而绿色更浓，生机掩藏在静默无声的潜涌之下。
　　光影流转，晷色深沉。
　　如果说春是一卷淡彩水墨，那么夏就是一卷浓郁的油画。——每一笔让人如此印象深刻，火热，静寂，在无声之处爆发的强烈……
　　山间水流渐小，云色变淡。
　　云梵下到瀑布之下的深潭之中，觉得潭水如此清凉……头顶之上的瀑布，却在哗啦啦的依旧奔流。
　　静极，亦是动极。
　　仿佛夏日突然惊雷滚滚。
　　蓄势已久，让人窒息的沉闷之后，雨亦是来的无比壮烈。——以倾盆之势从天而降，雨势浩大，声态惊人。
　　雨帘倾泻而下，水雾翻腾，笼罩得满山皆是一片烟水迷茫。
　　动极之雷霆，与静极之水雾。
　　剑如霹雳天雷，如暴风骤雨。
　　雨后天色放晴，彩虹越过峰峦，跨过瀑布，给山色再添一分至上的明媚动人。
　　云梵最讨厌的便是闷热的夏天。
　　就算只静坐不动，不一会儿也会满身皆是汗水淋漓。
　　她的内功还没有修炼到寒暑不倾的地步，所以每次看到已达至先天境界的言静庵，一身雪白丝衣，清凉舒适的样子，都会羡慕得不得了……
　　可是内功方面，是无论她如何让努力，都没办法一日千里的。
　　而在，她所学的，也只是最基本的吐纳功夫而已。
　　“师父……”
　　言静庵浑身清凉，皮肤光滑如玉，感觉就像一个凉凉的瓷枕一样……
　　抱住。
　　蹭蹭。
　　言静庵说也说不听，使劲挣开又怕不小心碰伤了她，只好任由云梵抱住她纳凉……
　　而到了晚上，山中的气温陡降，凉风习习。
　　荷花开满池塘，蛙声蝉鸣一片，热闹非凡。
　　会有清音师姐做的冰镇酸梅汤啦、绿豆汤啦，大家在院子里挨着坐下，有时候虽然只是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却有一种家人的温馨。
　　深秋的傍晚，云色橙黄，山色橙黄。
　　满山皆是醉人的暖色，浮云变幻，彤云万里，赤橙黄绿青蓝紫，像水彩的画笔，一层层逐次渲染化开。
　　落叶满山。
　　厚厚的叶子铺满大地，仿佛华丽非常的地毯。满山清幽静寂，唯独偶尔飞过的一两只飞鸟，才给这高远的天空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落叶无边。
　　风起，卷起金黄的落叶，吹的漫天飞舞，届时整个帝踏峰都被金色包裹，层层叠叠，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作了如此暖色，抬眼望去，尽是无比动人。
　　秋色金黄，没有什么比这一季更让人满心欢畅的。
　　静斋的院落里葡萄架下，挂满了紫色的葡萄；
　　稻田里的稻麦皆已成熟，女尼们忙着收割，打谷，晒干，储藏至明年。
　　秋高气爽，风亦劲急，水亦劲急。
　　枯叶随流水，从源泉处顺流飘下，旋舞，流转，随水势绕过青岩岸边，绕过水中突起，随瀑布奔流而下，跌入碧绿深潭……然后浮起一池金黄。
　　剑亦劲急，如秋风扫落叶，如枯叶随流水。
　　山间的秋色极为美妙。由于湿气也重，所以气候并不干燥。云梵喜欢待在静斋的庭院里，坐在青石的凳子上面，看着头顶将落未落的黄叶，微风拂面，一切皆是如此舒适惬意。
　　慈航静斋上下的女尼们都忙着为秋收做准备，只有云梵这个每天无所事事的闲人，整日在山上飘来晃去的练剑。
　　然后在天黑前奔回静斋，就算回来得晚了，扑上去向师父师伯撒撒娇……就不会有人再说她的。
　　眉梢眼角，字里行间，静斋的师伯师姐们都对她怀有浓浓的宠溺。
　　……她们是她的家人。
　　隆冬的时候，往往大半个冬天，满山都会被积雪覆盖。
　　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天苍茫，山亦苍茫。
　　整个世界都会化为一片无际的银白，寒冬的凉意渗透人心，接天引地，仿佛从帝踏峰的山峦之巅，一直连接到时间的尽头。
　　瀑布深潭都几乎快被完全冻住，淅淅沥沥的水流从冰缝之间渗出来。
　　雪花飘飞。
　　除了轻巧飞舞的雪花，就算穷极云梵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一片寂寥的茫茫。
　　寒风凛冽，携裹着雪花跳动。
　　如此精灵轻巧，如此把握不住。
　　就算用手去捉，捉住了，也不过是一滩水渍。
　　有谁能比造化更手巧，使世间之事，如水一般，化作如此截然不同的姿态。
　　剑轻似微风，巧若鸿羽，仿佛雪花翩然灵动。
　　隆冬之中却并不是真正如此肃杀的——因为喜气洋洋的新年。
　　静斋的每一处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显得是如此的喜庆。云梵将门前还挂上了红色的春联，一切一切都沉浸在一种快乐的气氛之中。
　　云梵裹上厚厚的棉袄，跑出门去玩雪。
　　她前世是生活在南方，所以很少可以看见雪花。慈航静斋的庭院里，虽然有女尼们每日清扫，但是雪势实在很大，所以还是积满了厚厚一层。
　　雪地晶莹洁白，平整非常，如玉一般，云梵都舍不得踩下去。
　　而这个世界的环境，远远要比她前世的时候好得多……有时候她都不会穿鞋子，就赤着脚走在帝踏峰山间的青石板路上。
　　每当此时她都会想，前世的时候看《大唐双龙传》，看到婠婠总是赤着脚走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现在却觉得，何止可以赤着脚走路……简直在地上瞎打滚也不会把衣服给弄脏的。
　　不管不顾，穿着厚厚的棉袄往地上一扑，雪地发出“吱咯”一声轻响，立刻陷了下去，但是还是稳稳托住了云梵小小的身体。
　　堆雪人不过瘾……瞧准走过的清缘师姐，扔了一小团雪球过去，算是对小时候她老欺负自己的怨念……但是是没怎么用力的，也没又瞄准任何穴位。
　　如果以云梵现在的功力来说，如果用全力，砸昏一头牛是完全没问题的……
　　当然，清缘师姐也不是吃素的就是……
　　然后一个快要二十岁的女子和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不管不顾疯疯癫癫的打起雪杖来……而且牵连甚广。
　　不过半个时辰，这场雪杖就几乎成了慈航静斋年轻一辈的全□□动。
　　……最后，一个失了准头的雪球砸在路过的问天师伯的头上，然后以问天尼黑到不能再黑的脸色结束。
　　棉袄湿透，云梵回到屋子里，再次面对玄安师伯同样黑黑的脸色……
　　冬去春来，剑术亦有了十足的长进。
　　如春的灵动，如夏的急骤，如秋的劲急，如冬的灵巧。
　　然后，春节之后……就是云梵成为靳冰云的第五年。
　　而太过于美好的日子让她几乎遗忘……五岁这一年，就是原来靳冰云一生最重要的十字路口……
　　命运已然临近。
　　却在云梵眼里，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