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浮云》则九

8、静斋藏典

　　藏典塔！
　　这是对于慈航静斋里的静修女尼们都算是一个禁地的地方，从外到内大门重重紧锁，是在慈航静斋这个比之寺院更像一处世外桃源的地方，之内难得的一处气氛森严之地。
　　云梵一路可怜兮兮的看着问天尼，仿佛希望她大发慈悲手下留情，临时改变主意……
　　但是，她的心里真的是这样想吗？
　　回答是：不！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换来的机会。
　　她曾装作若无其事向师姐们打听过，藏典塔是静斋中的禁地，除了供奉着历代斋主的画像，还保存了诸如历代秘史、珍稀佛经原版典籍、佛家各种修炼典籍等等等等。
　　就像是在金庸小说里少林寺的藏经阁……
　　但是，最重要的是，它保存了慈航静斋的立派之宝，四大奇书之一的慈航剑典！
　　这是一部传奇著作，这部著作可以让人走向武学极境，最后甚至可以达到成佛的大圆满……
　　但是，虽然云梵清楚也许这册《慈航剑典》不是最完美最容易的一本……
　　虽然在云梵所知道的静斋弟子中，除了慈航静斋创始人之外，似乎没有一人达到坐化成佛的大圆满……
　　虽然在云梵心目中，这真的是一种颇为自虐的功夫……
　　但是，云梵既不想成佛，也不想破碎虚空什么的，她只想拥有在凡世间可以自保的力量，可以扭转命运的资格……
　　虽然知道命运里庞斑会有破碎虚空的能力，自然也拥有无比强悍的武力……但是，不是还有浪翻云嘛……
　　她甚至只想留在静斋而已。
　　静静地自由地安宁地度过这一场新生。
　　所以，如果她可以修习《慈航剑典》的话……
　　……其实，云梵在避免想自己真正的内心。
　　其实她的理由是自相矛盾的。
　　虚伪的和平让她自陷其中，然而理智的警告，却让她无所适从。
　　但是，她还是遵循了自己最本能、最明显的心意和愿望……虽然她并不能、也并不愿意为此寻找一个完美的理由。
　　藏典塔是慈航静斋之内最高的建筑。
　　一层一层，朴素却如此从中透漏出一种华丽非凡的震撼，尖尖的塔顶遥不可望，直冲云霄。
　　从静斋坐落的帝踏峰山腰的那块“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石牌匾往上望，唯一能看见的，就是这座“藏典塔”的尖顶。
　　云梵抬头仰望，思绪万千。
　　老实说在她见惯前世那个世界动则几十层楼高的高楼大厦的眼里，这座“藏典塔”其实并不能算高的。——但是，有些建筑本身的魄力，并不能只用“是否高大”来衡量的。
　　更多的，是沉淀在其中的悠久的文化内涵和历史风味。
　　尤其是诸如寺庙佛塔这种地方，都是以许多巧匠怀着崇敬的敬仰之心，一砖一石的砌盖，一笔一划的描绘的。
　　信仰本身是种如何巨大的动力……
　　云梵跟在问天尼和言静庵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进这座禁地中的禁地的高塔。
　　因为历史的沉淀而显得松脆的地板和楼梯，踩上去一片吱呀作响……这样让云梵不得不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力度大了一点，这座静斋的标识就会华丽丽的垮掉……
　　还好，虽然一路走上楼梯云梵都是如此提心吊胆，但是好歹慈航静斋出品，质量还是很可观的……不会出现云梵一直担心的、突然脚下的楼梯断掉的情况。
　　王之涣有诗云：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登临塔顶向远处瞭望，整个慈航静斋收录眼底。
　　青山连绵，白云却在脚下漂浮悠游，仿佛人间仙境。
　　湖光山色，秀丽绝伦。
　　碧色的田地里，劳作的素衣女尼们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亭台楼阁，四方院落，仿佛袖珍的建筑一样小巧、精致而可爱。
　　山在画中，云在画中，家在画中，人在画中。
　　这就是美丽的慈航静斋，让人心驰神往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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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梵不由想起，初来此世上之时所见，此种高于云端之上的美丽。
　　如此美好，却如此不真。
　　那么，其实慈航静斋也是超离尘世太久，所以才能如此美丽么？
　　云颠之上的景象，和斗升小民们比起来，莫非太过飘渺超脱吗？……
　　云梵没有继续去想。
　　藏典塔的最顶层，供奉着历代师祖的画像。
　　整整一面巨大的墙上，沿路挂着一幅一幅虽然样貌不同，但是皆是美丽婀娜、娴静温柔的女子画像。
　　从后至前，画像慢慢地泛黄，可以看出年代是依次递增的。
　　就这么慢慢走过去，仿佛穿越了历史的洪流，那一位位美丽而超群的静斋女子缓步从画像中走出来，仿佛可以亲见她们或惊艳江湖、或于青灯古佛之前合十祈祷的那段岁月。
　　画像的尽头是一个佛龛。
　　檀香渺渺，言静庵燃起香烛，淡蓝色的烟慢慢的飘起来，一丝一缕，萦绕不去。
　　言静庵与问天尼在佛龛前跪下，云梵虽不明就已，但是还是有样学样，但是她抬起头时，却见那个佛龛前供奉的不是佛像……
　　云梵瞪大眼睛。
　　这个是什么啊啊！……
　　光华内敛，圆润无比。虽然每一个都不过拇指指头大小，但是满室的光华汇聚其中，莹莹闪烁，有种温润的绝世的美丽，让人一见之下就无法移开目光。
　　光芒微弱却光华四溢，让人心生崇敬之感。
　　仿佛晨钟敲响，仿佛梵语呢喃。
　　极高极远极圆满……仿佛怜爱着这个世界，前史诸位不忍离去，再次化作光芒，点化后人，渡他们于苦海无边。
　　难不成……就是所谓的舍利？
　　既然是放在这里的……难道是慈航静斋历代师祖中得正大道的前辈们的舍利吗？
　　“冰云……”言静庵在这种光芒之中回首相问，“你可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云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
　　言静庵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这里是静斋诸位前辈斋主的舍利。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在这里面壁思过三个月。”
　　云梵点头。
　　但是此刻她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浮现出许多似问非问的疑惑来。
　　那些疑惑随着舍利微弱的莹莹光泽，慢慢越滚越大。
　　为什么……师父师伯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
　　本来，在云梵的概念里，到历代师祖面前面壁思过这种惩罚，其实是应该在师门之中颇为严重的——虽然云梵觉得不以为然。
　　她是想进藏典塔，但她一直没有想想，其实她只是做了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而已……不可能算得上是需要如此惩罚的巨大过错。
　　但是见了这满室的画像与舍利……她忽然有种感觉，其实进藏典塔并不是她的愿望，正相反的，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什么错也没犯，言静庵和问天尼都会想办法把她关在藏点塔里，关在这些画像和舍利面前……
　　关在？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
　　虽然她迄今为止还是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师父师伯的态度实在让她警觉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一幅画像就让她觉得……奇特？与众不同？……
　　那其实是一幅颇为陈旧的画。画纸都已经完全泛黄，甚至都起了一些褐色的斑点，但那无损于画中人的容貌气质。画中的绝色女子身着素衣，她有着比言静庵还要出色的容貌，但是除了容貌以外，她身上那种慈爱、温柔、怜悯等等云梵说不出来的感觉实在是格外明显独特。
　　尚且相隔画纸内外这种气质就已经扑面而来……云梵不知道如果当她走出画纸来到自己面前时，又会是如何震撼人心？
　　云梵吁了一口气。
　　然后她在画像的右下角发现了一行小字：绘于唐初年间，慈航静斋之主，师妃暄。
　　师妃暄？！
　　“这是师妃暄？”
　　云梵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
　　……因为她实在是太惊讶了！
　　虽然同是“慈航静斋”，虽然同是黄易大师笔下，但是她一直都觉得那些诸多相似之处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也许吧？
　　555……但是怎么会在慈航静斋历史上真的有师妃暄这么个人？
　　云梵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然后问道：“师……师祖是唐朝初年时候的人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云梵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答复后便不再做声。
　　……应该是完全震惊、茫然、满头黑线的状态……
　　按照师父师伯的说法……其实就是官方版本的《大唐双龙传》嘛！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小说中间会出现串门子的情况？
　　……难道是剧组挨得太近了？
　　云梵的思维已经完全脱线了……
　　那么说……四大奇书中的《长生诀》，应该还是埋在傅君卓的墓下？
　　虽然心有点痒，但是转念想到，从唐朝至今已经近千年时光，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不知会有多少变化？
　　说不定连傅君卓的墓都已经不见了……
　　传说已经是传说了。
　　说不定在这个时代知晓当年大唐双龙何等意气风发的故事的人，只有自己而已了……
　　贸然去寻找，到底还是会一无所获的。
　　这还真是郁闷的情况啊……云梵沮丧的叹气。
　　如果她早点穿越过来几百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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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禁闭，让云梵郁闷了三个月。
　　最郁闷的是……藏典塔内的书籍数不胜数，她有心去寻找《慈航剑典》，但是无奈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舍利的光芒，在洗涤她心神的同时，由于言静庵和问天尼的态度实在奇怪，让她抱有强烈的防备之心。
　　每日从一册一册的书籍间走过，在狭小幽暗的走道里，却有种游走于历史之外的错觉。
　　云梵喜欢这个感觉。
　　不同于向天顶仰望的苍茫寂寥，亦不同于俯视苍生的虚假繁荣……这是一种和历史平等对话的味道，从书页一页页在手中翻过的感觉中慢慢浮现，最真切，也最能让人洒然。
　　云梵不喜欢仰望，也不喜欢俯视。
　　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待在慈航静斋这种与世隔绝之地的她，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风起云涌……
　　山雨欲来风满楼。
　　然后，命运的脚步声虽然缓慢，但是以不可阻挡之势慢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