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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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我回来了。”我跨进家门，微笑着对小霞打招呼。
“平，你回来了啊！”小霞接过我手里的包袱，“今天找到了多少民歌？”
“今天没有找到，就觉得江畔的橘树不错，我想在我们家种上橘树，你说好不好？”我接过小霞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继续说，“小霞，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我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我。橘树的话，你喜欢就种吧。”她站在我旁边，温柔的笑着看着我喝茶。
小霞，永远都是这样，温柔贤淑，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黑夜中行走时，手里提着的一盏小灯，虽然不亮，但是照耀着小小的一片黑暗，散发着暖暖的一点温度，淡淡的很温馨，让人感到很安全。
两年了，现在偶尔还是会想到那个遥远的郢都，会想到楚宫里的还未来得及欣赏的桃花，还有郢都外那个长满芷的小岛，以及，那个喜欢穿墨袍的高贵少年。
但是，我不能够再想他了，我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我了，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家人。
我已经让人把家里的芷全部除掉了，现在池塘里种满的是红莲，因为小霞喜欢红莲，只要她喜欢的，我就要竭力帮她弄到。
有时候我觉得我在说服自己喜欢小霞，但是，我知道，这样对谁都是最好的。
现在还是会梦见那一树一树的无忧花，梦里我坐在花下弹琴，他站在我身边唱歌，声音却听不见，然后我一抬头就看到他淡淡的微笑，这时我就会醒来，带着微笑醒来。
现在这样其实刚刚好，至少梦醒的时候我是笑着回味的。
“夫人，太夫人有请。”
“知道了，我就去。”小霞答应下来，对我微微一笑就离开了。
对了，现在小霞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所以，所有的前尘往事就让我忘记吧。
这两年来，我一直让家里人帮我封锁外面的消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是我在回避这个世界，我怕那个人的消息，我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安静生活消失，我怕我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我坐在桌子前，处理着封地上的事务，最近一段时间祖父的身体状况欠佳，就由我帮他管理。
我看着窗外一点一点飘过的浮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就只是一场梦境，下一秒我们醒来说不定就会发现我们只不过身处一个已经禁锢的空间里，我们只是一堆寂静的骸骨，在苍茫的时间洪流里静待归墟。
我有些累了，抽出一张干净的宣纸开始整理今天找到的楚辞：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澹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爰啾啾兮穴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
我就那么盯着这张纸看了好久，抬手揉了揉有点发热的眼睛，然后捏了捏发酸的鼻子。很好，我终于能忍住了，没有像以前一样，看着《云中君》仓皇流泪。
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日积月累的，慢慢就淡忘了。
“少爷，吃药了。”经过那件事以后，我本来还不错的身体差了很多，由于筋骨受了潮，一到下雨天就疼得厉害，那种疼就像是一把刀子插进了关节里，一下一下，缓慢的摩擦着。
我抬起头，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药香夹着水汽在我眼前氤氲开来，我晃了晃药碗，再轻轻吹了几口，正准备喝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个人闯了进来。
“平哥哥，我要嫁人了。”
我顿了顿，放下药碗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一身戾气的袖儿慢慢皱起了眉毛，然后我松开眉头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很好，袖儿，哥哥相信你的眼光，祝你幸福。”
袖儿这孩子，自从我回家和小霞成亲以后就对我的态度非常的差，对小霞就更别提了，前几天小霞还因为被她推到地上而摔伤。
我继续低头整理楚辞，她就那么一直站在我的面前，也不说话，我现在是真不想理她。对于那天她推小霞的事，我是真的生气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纸，从中间撕开扔在地下。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一脸怒气，银牙紧咬，娇俏的脸蛋微微有点扭曲。
“郑袖，闹脾气要有个限度，”我从来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她，她听到我叫她的全名，微微有点吃惊，然后脸上就剩绝望和憎恨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和霞儿到底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我现在说一声对不起，你不高兴找我发脾气没关系，但是，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找霞儿的麻烦了。”
她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竟然仰头疯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凄厉，笑完以后，她哑着嗓子惨然的说：“平哥哥，我知道无论我有多喜欢你，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但是请你不要无视我的真心。”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绕过桌子，径直走向门口。
虽然我没有回头，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到她绝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最后，她柔柔的一句话顺利的让我停住了脚步。
“平哥哥，你就不好奇我嫁的人是谁吗？”她的声音讽刺又妖媚，“我要嫁给熊槐了哦，我要嫁给熊槐当王后了哦！”
一瞬间，我停止了思考，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干净的天空，过了一会儿，我才慢慢反应过来，慢慢转身看着她带着轻蔑的笑的脸，轻轻地，抽离所有情绪地说：“很好，槐殿下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归宿，你嫁给他我很放心。”
然后转身，大踏步地走出去。
我的胸口微微有些发闷，我强迫自己用很正常的步伐和步调走着，但是周围的声音景物已经完全听不见、看不见。耳朵里回荡的全都是他的声音。
“平哥哥，你的字真好看。”
“平哥哥，我喜欢你写的楚辞。”
“平，我爱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
等我抬眼看周围的景色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走到了府外的一处池塘边，池塘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白芷，心头顿时一阵钝痛，我紧紧地蜷起手指，但是受伤的右拳怎么也握不紧，我惶然地抬起手，一道深深的疤痕突兀的出现在手心。
是了，歌没有忘，辞没有忘，琴没有忘，手没有忘，伤没有忘，人先忘了。
我还在想念，你却已经遗忘。
“屈原——”一声低沉如天籁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回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