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这回儿打铁要趁热,傅之迁没等到晚上就去蔺朝花家候着了。基本上这种心情他近十年都不曾有过,就连老爹要进去前也没这热乎劲。这一次,他认为,是唯一一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以为自己做些什么的时候了。白日撞鬼啊,不是老天爷厚爱,一般人能摊上吗?
与张二千闹中取静的高级公寓不同,蔺朝花的家在郊区远离喧闹的一个无名小区里。这个小区里基本每幢房子都是独栋的,且互相间隔得很远。蔺朝花的房子很不好找,七拐八绕在小区深处靠近东海的地方,边上就是个墓地。这人要想低调起来谁也阻止不了你,但傅之迁想的是,这人是有多见不得人啊,把自己搞到这鬼地方。
蔺朝花家车库的门大敞着,就像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放下一样。傅之迁想也没想就把车倒了进去……就听砰地一声,成功地扎破了一个胎。他一边下车查看是何“机关”,一边暗骂那俩还真挺般配的。
靠在破胎那侧的车身上,傅之迁从怀里掏出根“利群”点上。其实骨子里他相信只要大仙见了教授的面,就应该少不了他的好处,而且依那女鬼见面前的扭捏,说不得会哀求他安排再见第二面、第三面……他于是就能在大仙的生活中找到一席之地。这两人的关系里难的反而是教授这边该怎么安抚才好。就算生前交情再好,男人总是务实的,更何况还是个物理系教授,见不着摸不到可太有悖科学精神了。所以傅之迁估摸着得先和教授成为莫逆才行,不搞明白教授的喜好脾气,就很难有长期的生意做。
他这头是这么盘算着的,张二千那头却还没有出门。在傅之迁看来的所谓扭捏就是她不愿意和他一起这么早出门。她觉得还是十二点的时候去找蔺朝花比较合适。傅少爷以常情想可能到时候阴气更盛吧,便也没有坚持独自先出发了。
在他走后,张二千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显示器。显示器上滚动着之前傅之迁以为她不会看的蔺教授手机里的各种信息,甚至连摄像头和录音器都已经全部打开了。这些都是傅之迁走之前帮她设定的,只是傅少爷自己不知道。
照说对方早发现了手机被侵入,却没有做任何的屏蔽措施。张二千也似乎仅对某种特定的内容感兴趣,一目十行地搜索着。过了刻把钟,扩音器里传来一个略显倦意的声音:“好了,我要上飞机了……晚上见。”
摄像头里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了貌似是皮鞋尖和行李牌的不完整画面。张二千揉了揉眼睛。虽然她说话是不会被传过去的,还是应了一声“晚上见”。
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信息,张二千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张二千整个人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敲门声停了片刻,又响了起来。
张二千慢慢走到门边,正打算飘出去看看,门外忽然传来揿密码的嘟嘟声。她吸了口气,还是穿了出去。
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踮着脚认真地按着她家的密码。
张二千托着下巴在旁边弯着腰仔细地辨认着。
密码按错了三次,门被锁死了。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小男孩,不像是一个被父母照顾得很好的小孩,头发乱乱的,有点长了,衣服也显得有点单薄,虽然看着都是好牌子。不知为什么,她举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男孩见门打不开,耸了耸肩,转身像是打算往外走。张二千犹豫了一下,跟着他也往外走。
穿过长长的走道,一路都是沉默。张二千想说话可惜别人听不见,小男孩不知道有人陪着他,东摸摸西看看,走得很慢。
张二千虽说晚上的约会时间还早,但她还有其他的准备工作要做,所以暗暗希望小男孩可以走得快些让她早点见到带他来的人。
无疑的,她是被人瞄上了。她不可能看错的,那个小孩一共输入了三次,输的正是她在英国的公寓密码。除了一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串数字……因为这串数字,是那个人设定的。
只是那个人离得那么远,她死后都不曾去看过他,他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深知那是一个比自己还要疯狂一千倍的人,张二千一时无法理性地思考,虽然从物理上讲,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但还是会害怕、会为人揪心。
在电梯里她立在小男孩的一侧,心情七上八下。小男孩手插在裤兜里安静地站着的模样,依稀眼熟,却更令她心乱如麻。
这十二楼的电梯漫长无比,张二千又开始咬手指了。
终于,电梯稳稳地到了地下车库。小孩终究还是小孩,电梯门一开,他就欢快地朝着一辆宾利跑去。但是再欢快的速度也没有现在的张二千快,她嗖地一下就飞到了车门前。
鼓足勇气朝里望去,如果她还有心脏的话,心脏停跳了有一秒半钟。
无疑的,那是一张熟悉的侧脸,一个熟悉的人。
他不再那么年轻,却依然带着张扬的眉眼,看着孩子跑近,嘴角挂起些微的笑意。那笑中期待的含义远多于其他。
“我没能进去。”小孩拉开另一边车门爬上车,老实地一耸肩。
他脸上笑意微敛,目中失望之意却很深。
“没关系,”他很快调整了情绪,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对小男孩笑道,“下次我们换别的数。”
小男孩抱着手臂,坐在位子上叹气道:“可是我觉得不好玩。”
“为什么?”他似随口问。
“因为一点都不cool!”小孩的意思大概是不刺激。张二千想,这还不刺激啊,我都快被你刺激哭了。
如果她还没有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现在她死了,张二千直觉地感到,休的出现就绝对不是好事了。
休是张二千在英国读研究生时的同学,比她高一届但机缘巧合一起做过很多课题。他的名字其实是Hugh,但他说他爸给他起的名是林休,后来他妈嫁给个英国设计师把十岁的他带出来才改成了Hugh。他让二千叫他休。
休没有再理会男孩的抱怨,飞快地倒车驶了出去。
张二千在车即将倒出的时候飘进了车里,坐在车后座。因为人家正在倒车,她快速飘入的时候,两人的脸颊轻微地擦过,张二千顿时红了脸。这分明是自己调戏了自己一把。
她下意识地去看休的表情。
休只是在开车。
似乎已经习惯了,即使再亲近的人也感觉不到自己,永远只有陌生人才能见到她。张二千自嘲地咬住了下嘴唇。
他们两个显然是打算回酒店,一路上小男孩时差没倒过来一直在睡觉,也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对话。
休订的酒店并不太远,张二千想去他们房里看看,也许能知道休这次是来干嘛的。还是休一贯的派头,订的是套房。休把扛在肩上的小孩轻轻放在床上,把毯子盖上时的表情在二千看来少有的温柔。
难道这是他的儿子?张二千不禁想。
不出意外,张二千一直觉得休能成为一个兼具天赋和科学精神的物理学家。他的想法往往很天马行空,难得的是,他也总能想到独特的方法进行论证,所以在系里教授们很喜欢他。性格上他属于干脆利落的人,尽管和他一起做课题很累,但都在一定时间内能出成果。
只是年前张二千在英国的校园网上看到有同学说他打算放弃科研回去帮他英国爹打理生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是因为有了儿子?
林休照顾好孩子就去洗澡了。张二千从他开始脱衬衫时就往外飘,飘到卧室门口被打开的行李箱绊了一下,天知道她也是会被绊倒的!
低头随意看了一眼行李箱,最上面一个精巧的小铜镜框里是她毕业礼上受礼的那一刻。那时候不识科学险恶,光线正好,目光正好,嘴角带着无畏而又......无知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