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转在中洲》心或

14、寻找(一)

　　知道了这个消息，夏攻成稍微放下心来，但他马上决定回国找她——他无法不担心，莲的病、孤身一人的处境、还有她是否有足够的金钱接受治疗？！这些都令夏攻成坐立难安。

　　夏攻成回家准备行李，在离家几十米的地方，看到有个身影，他马上跑上前去，结果却令他失望，是安然。

　　“你在这干嘛？”夏攻成问得有气无力。

　　“是莲让我来的。”

　　“什么？”

　　“她让我跟你说，让你等她。”

　　“等她？”夏攻成的声音涩涩的，“等多久？”

　　“也许是十六年吧。”安然不明所以，自以为幽默的说，“就像杨过和小龙女。”

　　“你开什么玩笑！”夏攻成积压了一天的伤心，焦虑在此刻终于爆发，他抓住安然的领子狠狠地推他，一拳打在安然的肚子上。安然显然很吃惊夏攻成如此轻易就被撩拨的情绪，但他还是马上还击一拳打在夏攻成的脸上……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直到在也打不动了，两个人都躺在马路上。

　　安然躺着看夏攻成，发现夏攻成一动不动的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他的脸在路灯下一闪一闪的，安然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他脸上的泪水在反光。安然很难忘记，那远离故乡的巴黎，那个萧瑟的夜晚，一向骄傲倔强的夏攻成无声无息的哭泣着，他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露出了那样绝望而又悲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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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坐在夏攻成家里的椅子上，处理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伤口，夏攻成则一声不吭地坐在他对面，把左脚放在右腿上，两眼放空。夏攻成的伤势一点也不比安然轻，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角肿得厉害。

　　“喂，你不处理你的伤口吗？”安然最后往自己的手腕上贴上胶布之后，把医药包扔在桌上，问夏攻成。

　　“帮我请一个月的假。”夏攻成在沉默很久之后说。

　　“一个月？”安然惊讶地挑眉，“你想挂科啊？！”

　　夏攻成没回答，安然抬眼看着夏攻成脸上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他该不会是要去找莲吧？“别傻了，她存心要走，还能让你找到吗？”

　　“这是我的事。”夏攻成的口气淡淡的，“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下午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要离开很长时间，她要我跟你说：要你等她，或者忘记她。”

　　夏攻成没有说话，只是两眼空洞的望着前方，似乎在想什么。

　　“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安然看着夏攻成问，虽然他不觉得夏攻成会告诉他。

　　夏攻成果然没说话，还是目空一切，看也不看安然，他的脸上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滑稽样，但他的表情是那么严肃认真。夏攻成的眼神不像平时那么有神，一双黑眸沉沉郁郁，透着一股疲惫不堪和深不见底的悲伤。这一切都在告诉安然一个讯息——安然当然懂了，于是他安静了下来，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早就知道了莲的病，但安然从来没想过她会死，她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快要死的样子，她怎么可能快要死掉呢？安然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这么说来，必须快点找到她。”安然在沉思了很久之后打破沉默，莲发疯了吗？她知不知道她这么做只会让病情更加严重，还是，比起对面夏攻成的痛彻心扉，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只是，她会去哪里呢？”安然继续说，“她是去了法国的其他城市，还是已经回国了？”

　　“她已经回国了。”夏攻成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她没有钱接受治疗。”夏攻成刚翻过他们用来放存款和零钱的那个抽屉，莲只拿走了几十块钱现金。

　　“这个不用担心。”安然说，“莲这一年多来敲诈了她的导师艾利一大笔钱。”

　　“是吗。”知道莲有钱后，夏攻成比较安心了一点，但他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恐惧、愤怒、伤心和痛苦的情绪几乎要把他逼疯了。他不是不明白莲的用心，她是怕他知道后无法接受……但她离开了，对他的伤害就比较小了吗？他只会更担心、更自责而已。

　　“莲应该不可能回Ａ市了。”安然又说，“只是……她会联系她的父母吗？”

　　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夏攻成拨号回国。莲的父亲的手机关机了，于是夏攻成拨了他家里的电话。在响了五六声之后，电话被接起——

　　“喂。”是莲的父亲的声音。

　　“叔叔……我是夏攻成。”

　　“噢，是夏攻成啊。”莲的父亲听上去并不高兴，“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是不是莲出了什么事？”夏攻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既然他这么问了，也就说明了莲并没和他联系过。

　　“莲……回国了。”

　　“什么？！”莲父亲的口气紧张而严肃了起来，“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

　　“那她为什么好好的要回国？”莲的父亲不相信。

　　“莲去看过医生之后，就变得很奇怪……今天我回来，她留字条说她走了，让我别找她。”夏攻成长话短说，避开莲的病情不谈。

　　“哦……”这么一说，莲的父亲就都明白了，虽然知道夏攻成避开莲的病情，但他还是不得不问，“医生怎么说？”

　　“……”夏攻成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仿佛说了，就是承认了这个事实。在他潜意识中，他不愿意接受医生的话。

　　“医生说她……还能活多久？”莲的父亲仿佛感觉到了夏攻成的心情，换了一个问法。

　　夏攻成沉默了很久，久到莲的父亲觉得他可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几个月。”

　　挂掉电话之后，安然又继续问，“莲有没有说过她想去哪里旅行？”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然后不留遗憾的离开这个世界。

　　夏攻成回答，“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巴黎。”而他就在该死的巴黎！夏攻成看着莲用来做设计买回来的人偶模特儿、她满桌子的书、和堆积了满满三纸箱的速写本……莲挥一挥衣袖什么也不带走，她真的走了吗？她真的这么置生死于度外吗?潇洒得令他生气——相比之下，他的紧张痛苦看起来仿佛是多余。

　　安然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起来，中国那么大，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我们国家有没有侦探事务所？——就是找人的那种？”

　　“不知道。”夏攻成望向安然，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上网查一下。”夏攻成立即把电脑打开，在网上搜索了起来，但找来找去，他们觉得没有一家侦探事务所是靠谱的。他们写的宣传大都很虚无飘渺，无关痛痒。

　　“侦探事务所是靠不住的。”安然最后下了结论，转头问夏攻成，“你真的要回国？”

　　“嗯。”夏攻成心神不定的回答，“虽然我也知道回去也找不到她……但说不定也可以找到。”

　　“你还是不死心就对了。”安然说。

　　“而且我回去还可以顺便让爸爸利用他的关系网帮我找。”

　　听到这话，安然的神情僵硬起来，“你爸爸？”

　　“嗯。”夏攻成点头。

　　“……你跟你爸的关系好吗？”安然状似不经意的问，但紧绷着的肌肉泄露了他的紧张。

　　“比你跟爸的关系好一点。”比起安然的紧张，夏攻成的回答却是很轻描淡写。

　　“是吗？”安然听到这话，心不在焉地问，“你又知道我跟我爸的关系是怎样了？”

　　“多少有点耳闻。”夏攻成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莲就不会告诉我吗？”夏攻成眼神黯然，提起的这个名字在刺痛着他的心。

　　“哼。”安然望着天花板，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我常常跟他吵架，或者说用吵架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很傻吧？夏攻成，你就不必这样吧！你举手投足都是别人的焦点。”

　　“我从来不在乎这个。”

　　“这也就是我讨厌你的地方。”安然弯起嘴角笑，眼里却透着自嘲，“人生很荒谬吧——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别人轻而易举得到也就算了，却毫不珍惜的丢在一旁。”

　　虽然讨厌，可是却又对这份率性潇洒倾慕不已。夏攻成一直是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爱憎分明的率性自由，只是有些东西不是羡慕就可以的。

　　夏攻成站起身，把行李箱搬了出来，开始收拾行李，“记得帮我请假。”

　　“我只帮你请两个星期。”安然看着夏攻成说，“两个星期之后，你必须回来。”

　　夏攻成没说话，一刻不停地收拾行李。

　　“听着，夏攻成。”安然又说，“万一她回来了呢？”

　　“如果她回来了，不计代价也要留住她！”夏攻成停下所有动作，他脸部的线条紧绷着，眨也不眨地看着安然。

　　“不行。”安然沉默了很久回答，“除非你答应我：你不会因为莲的离开而变得自暴自弃。这是交换。”

　　“哈。”夏攻成冷笑一声，“你管得太多了吧！”

　　“……”

　　沉默了几秒，夏攻成突然用再平静不过的声音说，“我是不会自暴自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