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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37

      傅唯一说:“我的人生已经谨慎了二十年,现在想剑走偏锋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岑缺。
      岑缺微微皱了皱眉,旁边的叶勉说:“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他这样一问,岑缺突然想起叶勉是喜欢傅唯一的。
      “我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和你说,”傅唯一要了一口黄金糕,“你又不是我哥。”
      岑缺跟叶勉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无奈。
      这顿饭吃得气氛诡异,离开时傅唯一走在岑缺跟叶勉中间。
      “哥,你给我留个手机号码吧。”傅唯一还真的开始管岑缺叫“哥”,他一这么叫,弄得岑缺立刻就大脑当机。
      “没有。”岑缺说,“我没有。”
      “啊?”傅唯一笑了,“不是没有,是不想给我吧?”
      “他真的没有,”叶勉说,“前阵子他用的是我以前的手机,前几天给我拿回去了。”
      傅唯一歪头问:“为什么?你的手机呢?”
      “没有。”岑缺只是重复这句话。
      “那你平时用什么跟人联系?”傅唯一完全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你跟你家人也不联系?”
      岑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说:“不联系,家人都没了。”
      傅唯一蹙着眉看他,然后笑了,突然搂着他肩膀往前走:“没事儿,以后你就是我哥。”
      岑缺扭头看着傅唯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心跳加速,呼吸甚至有些紊乱。
      叶勉觉得头疼,傅唯一这表现也过于明显了。
      他觉得,但凡岑缺对小时候的事还有点儿记忆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跟傅唯一的关系,那么他不肯承认,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在问出那个原因前,叶勉不想勉强他。
      但也不能说傅唯一的方法是错的,只是他还搞不清这人究竟想怎样。
      傅唯一向来嘴硬心软,之前在图书馆说起岑缺时红了的眼睛叶勉记到现在。
      口口声声说不希望哥哥回来,但其实傅唯一比谁都想找回傅修杰。
      那是他们父母的心结,更是傅唯一的心结。
      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叶勉走在他们身后,看着岑缺不自在地被傅唯一搂着。
      身为哥哥,但岑缺比傅唯一还矮了那么几公分,也更单薄一些。
      大概他们谁都不会想到,时隔二十年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走在一起。

      傅唯一说要送岑缺回家,但被岑缺拒绝了。
      岑缺说:“我得回店里去。”
      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估计等他们回去都要准备关门了。
      叶勉猜测,岑缺又是在逃避。
      所以,他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叶勉说,“刚好明天我要回家看我爸妈去,在你们店里买盒月饼给他们。”
      “那我也要。”傅唯一应和着,三人就一起往蛋糕店走。
      傅唯一好奇地问:“你怎么去蛋糕店上班了?”
      他又看了看岑缺的手:“这是怎么了?”
      “他手受伤了,我就帮忙介绍了这个工作。”叶勉邀功似的抢先回答。
      傅唯一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不让他自己说?”
      叶勉:“……那行,岑缺你自己说。”
      岑缺听两人斗嘴,竟然笑了。
      “就是他说得那样。”
      傅唯一:“……那是怎么受伤的?”
      岑缺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小心。”
      傅唯一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小心,只不过是对方不愿意说。
      不愿意说就算了。
      他不问了。
      三人到了蛋糕店,徐经理还有些意外。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你说可以提前下班的吗?”
      这时候已经准备关店,岑缺帮着大家收拾东西:“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他在那边收拾着,叶勉跟傅唯一一人拎了一个月饼礼盒准备付钱。
      “付什么钱啊,”徐经理说,“算我请你们的。”
      “别,咱们一码归一码。”叶勉他们还是按规矩结账,然后问岑缺要不要等他一起走。
      岑缺示意他们先走,说自己等会儿还有事。
      傅唯一想等他,但被叶勉拉走了。
      “干嘛?”出了店门,傅唯一一脸不悦地说,“等他一会儿怎么了?你就那么怕我跟他说话?怕我欺负他?”
      “想什么呢?”叶勉帮着傅唯一拎着重重的礼盒往路边走,“没看出来他不愿意咱们等?”
      叶勉拦了辆出租车:“上车。”
      “为什么?”
      “你的事儿还没跟我交代,”叶勉说,“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聊一聊。”

      38

      傅唯一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手里摆弄着桌上的纸巾。
      “先说你跟那个所谓学长的事。”
      这么多年,叶勉向来宠着傅唯一,大事小事都以对方为主,纵容得不行,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傅唯一抬眼看看他,歪头问:“你吃醋了?”
      “……我是担心你遇人不淑。”
      叶勉搞不清楚傅唯一究竟怎么回事儿,他整颗心都悬着。
      他可以接受傅唯一不爱自己,但他在这人身边这么多年,对方突然之间跟一个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男人在一起了,这件事对于叶勉来说很难去接受。
      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无论怎么看,傅唯一都过于草率。
      “就算是遇人不淑,也是我人生必经之路。”傅唯一放下手里的纸巾,手臂平放在桌上,他看着叶勉,认真地说,“你知道野兽出笼吗?我被圈养了二十七年,一朝出笼,想体验一把刺激的生活,就算最后断手断脚,也值了。”
      “那为什么是他?”叶勉说,“他真的是你学长?追求你?”
      “是,”傅唯一说,“可以改天让你们见见,他现在……”
      傅唯一笑了:“是你的上司。”
      “什么?”叶勉愣了一下。
      “别这么紧张,他下个星期才去你们公司入职,”傅唯一说,“这事儿算是巧合,你别想太多。”
      叶勉觉得头疼。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等会儿要去找他,今晚我们去他家,明天一起过中秋。”
      “他家?”
      傅唯一点头:“他带我见他父母。”
      叶勉抬手揉了揉眉心。
      傅唯一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他:“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没有我整天缠着你的日子,舒服多了吧?”
      “你别这么说。”叶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哽在喉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爱他?”叶勉问。
      叶勉还是没办法理解,他总觉得傅唯一不爱他也不会爱别的男人。
      “不知道,”傅唯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怎么去定义爱?我从小接收到的爱就是扭曲的,我该怎么去爱别人?”
      他用手指轻抚着杯子:“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出口,这就够了。”
      “出口?”
      傅唯一神秘地笑了笑,用口型告诉叶勉:□□。
      叶勉皱紧了眉,心里的不安再次被放大。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懊恼,如果之前傅唯一抱着他的时候他没推开对方,会不会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他放心不下傅唯一,就算他对对方的感情现在已经模糊到不确定是爱情还是亲情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就像已经是一家人,他一直把自己摆在傅唯一最亲近的位置,可现在突然被告知,有人空降并且比他更贴近。
      还是个面目模糊的人。
      “你不能这样。”叶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在傅唯一的生活中扮演了“哥哥”这个角色,操心操得面面俱到。
      傅唯一喝了口咖啡,满不在乎地说:“为什么不能?我已经27岁了。”
      叶勉无话可说。
      两人互相沉默着,傅唯一说:“你对岑缺那么上心,是为什么?”
      他看向叶勉:“因为他长得像我?因为他是我哥?”
      叶勉无奈地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傅唯一是没往好了想,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叶勉:“睡过了吗?”
      “……傅唯一,你现在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叶勉被他说得觉得退下去的烧又复发了,头疼,“你那个学长就是这么教你的?”
      “没睡过最好,”傅唯一压根不搭理他那一茬,说,“那是我哥,不喜欢别招惹。”
      “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叶勉说,“你不是应该说,最好带着他离你远远的吗?”
      傅唯一盯着他看,咬了咬嘴唇,似乎受了委屈。
      “对啊,我就是这么个自私又狭隘的人,”傅唯一说,“所以我才把家里的位置空出来,我走了,他就可以住进去了。”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拿着刀往自己身上扎?不了解你的人,还真得以为你是什么恶毒的家伙。”
      “我本来就是,”傅唯一说,“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
      叶勉被他气得头晕,恨不得干脆不管他了,自己回家睡觉去。
      “好好说话,别赌气,”叶勉问,“你是不是跟你爸妈又闹别扭了。”
      “不算闹别扭,”傅唯一说,“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打架,我在家睡觉关卧室门都要被他们教育,我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我妈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我就搬出来了。”
      叶勉皱了皱眉:“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关门□□呢。”
      “……”叶勉无话可说。
      傅唯一耸耸肩,故意笑着说:“然后我妈觉得我弄脏了我哥的房间,就把我打了。我27了,关门□□不行啊?难不成要开着门给他们看?”
      叶勉:“……这个不是重点吧?”

      39

      傅唯一的话,半真半假,他已经开始学会对叶勉也有所保留。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学会的成长。
      都是指间沙,越是想要用力握住,就越会加速失去。
      他那时候那么恐惧连叶勉的“唯一”都不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留住对方,但似乎偏偏把人推远了。
      他真的不爱叶勉,但也是真的爱叶勉。
      不爱是因为没有爱人之间的心动,爱是因为,这么多年,叶勉于他而言,更像是代替傅修杰承担了“哥哥”这个角色。
      叶勉像是他的亲哥哥一样,他没有奇怪的癖好,无法对亲哥哥产生欲望。
      当他知道叶勉爱着自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装傻,装作不知道。
      这种事一旦戳破,两人从此就回不到原本的样子,只会渐行渐远,傅唯一太害怕那种事情发生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强行占据着叶勉身边最近的位置,他知道自己自私,可他就这么自私着。
      直到他发现,他根本没办法了。
      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叶勉错把岑缺认成他的那天,他的生活就已经开始触礁。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怨恨得不行。
      怨恨父母,怨恨叶勉,怨恨岑缺,也怨恨自己。
      在搬出家里之前的那天,他跟父母彻底闹掰,才不是因为什么□□的问题,而是他们直接说他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哥哥是因为他走失的,所以他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傅唯一哭笑不得。
      他原本想着,那不如去死吧。
      但他没死。
      当天晚上他带着怒气离开家,第一次不知道应该去哪。
      以前,每次跟父母闹别扭他都会来叶勉这里,但是这次不行,他都跟叶勉说了狠话,对方也没来找他。
      他不想再成为另一个人的累赘。
      于是,他打了电话给那个学长。
      两人认识三年,学长倒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追了他好久,人家没追过他,甚至学长毕业之后他们再没有了联系。
      几个月前恰好遇见,学长给他留了个电话,客气地说有事可以找他。
      傅唯一没有朋友,所有人都觉得他难相处,没人真心实意跟他好。
      翻遍了通讯录,他最后脑子一热,打给了学长,问:“学长,能请我喝杯酒吗?我没带钱出来。”
      那天晚上学长不仅请他喝了酒,还带他回了家。
      很干净的房子,大而空。
      学长一个人住,甚至没点儿烟火味。
      人家没想对他怎么样,分了个房间给他,让他好好睡觉,然而傅唯一不知道究竟想报复谁,竟然敲响了隔壁卧室的门。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学长就问他要不要谈恋爱试试,傅唯一还愣了好一会儿。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他跟对方好上了,还在父母的谩骂声中搬出了自己家。
      这些,傅唯一都不打算告诉叶勉,他不想让叶勉瞧不起自己。
      有那么一些时候,傅唯一觉得自己是一块没人愿意沾惹的抹布,浑身都是罪恶,但是,他太爱脸面,强撑着也要装成是一条质地高级的丝巾,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也不能被人看扁。
      “他等会儿来接我,”傅唯一看了一眼手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勉双手捧着杯子,看着他,试图从傅唯一的眼睛里探索出什么。
      “你今天对岑缺故意说那些话,是准备怎么做?”
      “试探而已,”傅唯一说,“很显然,他以前对我们说谎了,他根本就记得自己是谁。”
      岑缺不是演员,他再怎么假装平静,还是露出了破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认我们,”傅唯一说,“我想弄清楚原因。”
      “这事儿你跟你爸妈说过吗?”
      “没有。”傅唯一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杯子说,“要不要说,什么时候说,看他自己怎么想,我不能再随便改变他的人生了。”
      “他可能有自己的苦衷。”
      “所以我才试探,我一定要让他开口。”傅唯一说,“反正在你们心里我已经是个恶人了,那我就继续作恶,撬开他的嘴。”
      傅唯一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托着下巴轻声说:“他认不认那对儿父母我管不着,但是,他得认我,我得把欠他的想尽办法还给他,不然以后就算我死都死不瞑目。”
      40

      傅唯一把“死”字咬得很重,重到它像是化作一个千斤秤砣压住了叶勉的心。
      “别说这样的话,”叶勉喝了口咖啡,“什么死不死的。”
      “人都是要死的,”傅唯一说,“有的人苟活到老,有的人不幸早夭,谁知道我们会是苟活的那个还是不幸的那个。”
      他看向窗外,突然笑了,然后一边起身一边说:“总之,活着的时候既然有机会,就把想弄清楚的都弄清楚。比如你爱谁,还比如……”
      他拿起手机,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他说:“还比如,□□有多舒服。他来接我了,拜。”
      傅唯一头也不回地走了,叶勉望向窗外,看见一个把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快步走过来。
      他一直看着那人,然后看见傅唯一跑出去,在众目睽睽下跟那人拥抱。
      路人侧目,傅唯一却毫不在乎,而抱着他的男人只是低头看着他笑。
      叶勉小口地喝着咖啡,确认这的确是他认识的傅唯一。
      几分钟后,他收到傅唯一的信息:月饼是我送岑缺的,你帮我转交吧。
      叶勉看了一眼对面的椅子,傅唯一在蛋糕店买的那盒月饼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没有带走。
      叶勉给他回:好。
      外面的人走了,剩下他坐在这里喝完了冷掉的咖啡。
      比如你爱谁。
      叶勉苦笑了一下,觉得傅唯一活得比他清醒。
      他起身,付了钱,临走前看见店里摆在展示架上的杯子,徘徊了一会儿,买了一个白色的保温杯,让店员帮忙包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叶勉想打电话给岑缺,打算把月饼给对方拿去,可电话拨通了才想起来,那个手机几天前就被岑缺还给他了。
      没有联系方式,不知道住在哪里。
      跟一个人失联就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叶勉九点多的时候去了趟便利店,坐在外面喝了一罐啤酒。
      对面的咖啡店还在放着歌,恰好是之前岑缺坐在这里时他们一起听过的。
      只不过,他等到十点半也没见到岑缺的影子,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回去看爸妈,只好打道回府,洗洗睡了。

      中秋节,有人团圆,有人对团圆这件事有心无力。
      叶勉在家吃了个午饭,下午陪着爸妈聊了一会儿天,结果接到经理的电话,要他去公司加班。
      在父母的抱怨下出了门,叶勉承诺以后每周都回来看他们。
      其实住得不算太远,打车过来四十多分钟,只是叶勉工作忙,最近琐事又多,有些忽略了他们。
      赶去公司,忙了三个多小时,叶勉临走时经理说星期一会来一个新的副总,两人一起下楼,叶勉听对方说:“之前赵总走的时候大家都说这次会从内部提拔人上来,没想到还是外面挖来的。”
      叶勉想起傅唯一的话,又想起白天看见的那个人。
      “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叶勉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从公司离开之后,叶勉本来打算回去跟爸妈吃晚饭,没想到人家两人下午买了车票去了隔壁城市的奶奶家,他明天还得上班,自然没法跟着折腾,只好自己过中秋。
      站在路边打了个车,叶勉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岑缺上班的蛋糕店,他们正准备关门。
      “你怎么来了?”岑缺刚换下工作服,惊讶地看着他。
      徐经理笑:“这是来接人下班的?”
      叶勉也笑着跟她开玩笑:“是呗,接人一起过中秋。”
      岑缺有些尴尬,没接话茬,转身忙活去了。
      等到岑缺忙完,再出来的时候,看见叶勉还在,只能过去说话。
      “我以为你走了。”
      “来找你的,”叶勉说,“能下班了吗?”
      岑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差不多了。”
      “那一起吃个晚饭吧,今天中秋,咱俩都没家人陪。”
      “你不是回家……”
      叶勉说:“下午我被叫去加班,然后就被我爸妈抛弃了。”
      徐经理从后面出来,告诉岑缺可以下班了,同时还递给他一个小袋子:“员工中秋福利。”
      叶勉下意识问:“你们店里的月饼?”
      “当然不是,”徐经理说,“月饼他们白天都吃过了。”
      岑缺道了谢,接过了袋子。
      叶勉凑过去看,发现是一套茶具。
      “不错啊,”叶勉跟徐经理开玩笑,“徐老板对员工真心不错。”
      徐经理笑着催他们快走,叶勉带着岑缺离开时也回头跟她道了声谢。
      “你谢什么?”徐经理闹他,“你是我们员工家属吗?”

      41

      面对徐经理的玩笑,叶勉也以玩笑应对:“对啊,所以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们岑缺。”
      说完他就走了,徐经理摆摆手,笑着回了店里。
      岑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玩笑话,谁会当真?
      叶勉喜欢谁,岑缺心里清楚。
      “想吃什么?”叶勉看了眼时间,觉得饿了。
      对于这样的问题,岑缺永远给不出回答,他没有任何自己的特殊喜好和期待。
      叶勉看着他,无奈地叹叹气,抬手搂着他肩膀走到了街边:“那就听我的吧。”
      两人打车去吃饭,然而,连续去了几家都排着长队。
      中秋节,又赶上晚饭时间,想吃顿合胃口的太难了。
      “家附近的超市应该还没关门,”岑缺说,“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
      叶勉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前往下一家,听岑缺这么一说,立刻带着人走出了店门。
      “回家回家,”叶勉说,“有人给做饭,谁还在外面吃啊!”
      岑缺站在他身边笑了,然后说:“但是我做的你不一定喜欢。”
      “没试试怎么知道呢?万一特喜欢呢?”
      两人直接打车去超市,路上岑缺问叶勉喜欢吃什么,叶勉说:“你会做鱼吗?”
      岑缺点了点头。
      中秋节的晚上,超市人也不少。
      两人都饥肠辘辘,进了超市就直奔主题,一口气买完岑缺会做的食材,付款的时候叶勉直接拿出超市的储值卡,都没给岑缺说话的机会。
      “本来就是我找你吃饭,”叶勉说,“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
      岑缺在心里又记了一笔账。
      他突然发现,他跟叶勉的账单越来越长了。
      两人提着两大袋子食材走出超市的时候,叶勉问:“去你家吗?”
      岑缺一愣:“不,去你那吧。”
      叶勉扭头目色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没多问,带着人回了家。
      开门时叶勉笑着说:“你上次把手机还回来,我开门时没看见,差点儿给踩坏了。”
      岑缺低着头换鞋,没说话。
      “干嘛非还给我呢?”叶勉开玩笑似的说,“弄得像是闹了什么别扭老死不相往来了一样。”
      岑缺依旧没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换完鞋之后提着食材进了厨房。
      叶勉扭头看他,无奈地摇头叹气。
      岑缺跟傅唯一,叶勉想,这两兄弟还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想要什么死死地攥着,另一个,无欲无求看破红尘了似的。
      他跟着进了厨房,从抽屉里拿出围裙给岑缺:“要我帮忙吗?”
      叶勉还以为岑缺会说不用,结果对方倒是不含糊:“洗菜。”
      他乖乖过去给岑缺打下手,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忙活,倒是温馨。
      岑缺厨艺不错,手也快,叶勉看着对方切菜的时候一直担心他会切到手,但人家刀工好得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两个人,四菜一汤,也算是丰盛。
      叶勉盛饭回来,岑缺已经把菜都端了上来,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去洗手。”
      岑缺去洗手间,叶勉也跟了过去。
      两人挤在一个洗手池前洗干净了手,叶勉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开一瓶酒?”
      岑缺笑了,从镜子里看他:“别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两人坐回餐桌前,岑缺没有先动。
      “卖相都不太好看,”岑缺说,“我们那里做菜都是能吃就行,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叶勉夹了一块鱼,尝了一口笑了:“比我妈做得好吃太多了。”
      岑缺本来有些担心,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
      “快吃吧,”叶勉说,“今天晚上多吃点儿,吃不完不许回家。”
      岑缺低头吃饭,笑了笑。
      “对了,”岑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傅唯一呢?回家过节去了?”
      叶勉望向岑缺,他能感觉到,岑缺其实很在意傅唯一。
      这么多年,不知道岑缺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但是童年对弟弟的记忆还在,那份爱也绵延至今。
      叶勉没有亲兄弟,对这种感情无法切实地感同身受,但是他知道,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管眼前这人叫岑缺还是傅修杰,他的根都还是在这座城市,而那根,和傅唯一紧紧相连。
      “去他男朋友家了,”叶勉说,“他男朋友带他回去见家长,应该挺靠谱的。”
      岑缺微微皱了皱眉,但没多说什么。
      叶勉觉得他有心事,但清楚,岑缺这人,你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除非他自己愿意。
      饭吃到一半,岑缺迟疑着说:“他有男朋友了,那你怎么办?”

      42

      叶勉笑了:“哪有什么怎么办?”
      岑缺迟疑了一下,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看不出来,你其实挺爱操心的。”
      岑缺不知道叶勉这句话是在夸自己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低头吃饭,不吭声。
      “你以前问过我是不是喜欢唯一,”叶勉小口喝着汤,带着笑意说,“他算是我的情感启蒙。”
      岑缺怔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他。
      “我们俩认识十几年了,我对他的了解,比对我自己的了解还深,”叶勉说,“确实喜欢,有一阵子是特别喜欢。”
      叶勉表现得无比坦然,他笑着看岑缺:“看你接受度还挺高,竟然打从一开始就没质疑过我们的性取向。”
      岑缺低头不看他,一边慢慢吞吞地吃着饭,一边说:“存在即合理。”
      叶勉笑得更开了:“这句话你跟谁学的?”
      “……”岑缺心虚似的连连眨了几下眼,“徐经理。”
      “我就知道,”叶勉说,“虽然不是她原创,但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
      叶勉好奇地问:“你们聊什么了?怎么跟她学了这句话?”
      岑缺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唯一男友的事。”
      “什么?”
      岑缺不想说,可架不住叶勉一直追问,最后只好告诉了他原委。
      自从岑缺知道了傅唯一那么“草率”地就交了男友并且跟人家同居之后,上班有些心不在焉,徐经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就关心他来着,结果一听他说起“朋友交了个男友,两人并不熟悉就同居了”,徐经理笑他瞎操心,他说:“可能吧,但,他们都是男人,而且,我朋友不了解那个人。”
      叶勉是脸上挂着笑容听岑缺说完整件事的,等到岑缺的最后一句话画上句号的时候,他放下筷子,问对方:“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傅唯一?”
      岑缺握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但几秒钟过后,他又恢复了自然。
      “难得交到朋友。”
      “那我呢?”叶勉故意问他,“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
      岑缺抬头看他,有些好笑地说:“你又没交男友。”
      其实岑缺为什么关心傅唯一,叶勉再清楚不过,只是这人就是不肯松口,谁能有什么办法?
      “还是说……”叶勉跟他开了个玩笑,“你其实喜欢傅唯一?”
      岑缺皱起了眉:“别胡说。”
      叶勉笑了:“是胡说吗?那不然你为什么对他那么特别?”
      “没有。”岑缺丢下这句话,不再吭声了。
      之后叶勉说什么他都像是没听见一样,一顿饭下来,叶勉倒是自己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等到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岑缺准备回家。
      “别啊,”叶勉留他,“还没吃月饼呢。”
      他去客厅拿了月饼礼盒过来,是傅唯一在岑缺上班的蛋糕店买的。
      “傅唯一给你的,”叶勉说,“他这人真是……不知道应该说他走心还是不走心,你们店的月饼买来送你,他想什么呢?”
      岑缺总算是笑了:“他这是干嘛?”
      “我怎么知道?”
      叶勉把月饼给他,然后又拎过了旁边的袋子。
      那是他买的保温水杯,买来当中秋礼物送给岑缺的。
      “多喝热水。”叶勉把杯子给他,“这是我今天抽奖中的,家里杯子太多了。”
      岑缺没接,看着他。
      “你别这么看我,不是特意给你买的。”叶勉说,“主要是身为朋友,傅唯一都送你中秋礼物了,我什么都没准备,让他给比下去了。”
      岑缺笑了:“不用。”
      “拿着吧,”叶勉硬是塞给了他,“我家杯子太多,塞一屋子‘杯具’,太浪费了。”
      岑缺看着那包装精美的水杯,有些犹豫。
      “对了,还有个事儿。”叶勉说,“你等我一下。”
      他进了卧室,把之前岑缺还给他的手机又给拿了出来:“今天傅唯一教训我来着,说我不照顾你。”
      他把手机递给岑缺:“这手机你还是先用着,要不傅唯一找不着你,转身就得来埋怨我。”
      叶勉算是发现了,在岑缺这儿,用傅唯一说事儿最管用。
      岑缺很犹豫,他不想再收别人的东西。
      “要不这样,二手手机,我分期免息卖给你。”叶勉说,“这手机现在也就值二百块钱,你每个月给我五十块钱,四个月就还完了。”
      岑缺笑了:“叶勉,我不傻。”
      叶勉诧异地看向他。
      “你这手机还挺好的,怎么可能就值二百块。”
      “卖别人肯定不能二百,”叶勉笑着说,“别人要买得三百,卖你的这是友情价。”

      43

      岑缺曾经拒绝一切示好,因为他无法分辨对方示好的表象下藏着什么样的深意。
      他会觉得害怕。
      对于叶勉的示好,他大概能懂,因为自己跟傅唯一长得极像,如果换身衣服,剪个头发,不开口说话,只是往那儿站着,或许都可以以假乱真。
      他说:“不用了,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我可以自己去买一个。”
      手机被叶勉攥着,沉默片刻说:“那你暂时用到发工资之前。”
      岑缺迟疑了一下,叶勉说:“傅唯一想找你都找不到,回头他又该向我抱怨了。”
      听到这话,岑缺接了过来。
      这让叶勉有些受挫,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迂回着照顾这人,这家伙竟然心里只惦记着那弟弟。
      叶勉哭笑不得,又说不得。
      他看了看时间说:“你不急着回去吧?”
      岑缺不说话,抬眼看他。
      “中秋节,怎么也得一起吃个月饼。”
      叶勉拆了家里的月饼包装,一边拆一边问他:“你喜欢什么口味?莲蓉蛋黄?还是椰蓉的?”
      岑缺手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说:“现在的月饼做得都跟蛋糕似的。”
      “不喜欢?”
      “没吃过。”岑缺说,“以前中秋都是自己家里做的,又大又硬那种。”
      又大又硬……
      叶勉觉得自己对不起岑缺,他竟然第一时间想歪了。
      为了掩饰自己突然不在线的节操,他抬手掩住嘴,轻咳了一声说:“那今天尝尝这个。”
      叶勉搬了两把椅子去阳台,又对岑缺说:“拿着月饼过来,咱们也赏赏月。”
      他把一个折叠的小桌拿过去摆好,接着岑缺进去,把一盒月饼放在了桌子上。
      “等我一下。”叶勉让他先坐,自己又回了屋子。
      岑缺坐在阳台,一抬头就能看见清冷的月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岑缺觉得今天眼前这轮明月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圆满的月亮了。
      阳台的窗开着,有初秋夜晚微凉的风凑到他身边。
      他的手指轻抚着椅子的扶手,舒服得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叶勉端着两杯温茶过来,站在阳台门口,看着岑缺突然有些愣住了。
      这人还是那么瘦,手上的伤已经拆掉了纱布,此刻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让他有种这人比月亮还远的错觉。
      “岑缺。”叶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走进去,把温茶放在了桌上,“赏月,喝茶,吃月饼。”
      岑缺笑了:“你们都这样过中秋?”
      “还真不是,”叶勉说,“别人家的中秋都团团圆圆吃大餐呢,咱俩这不是没人搭理么,总得自己找点儿情调,不然看着多惨。”
      岑缺低头笑着看茶杯,问:“这是什么茶?”
      “前阵子我爸送来的白茶,我其实不懂茶叶,喝着玩。”
      岑缺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
      “很香。”
      叶勉笑了:“管够。”
      于是,中秋节的晚上,他们两人坐在阳台,看着月亮高悬于天,也不知道谁更寂寞一点。
      喝了两杯茶,吃了几口月饼,叶勉问:“以前你的中秋都是怎么过的?”
      岑缺仰头看着外面的月亮,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把月饼当饭吃,然后平时该做什么就还做什么。”
      “那你平时都做什么?”
      岑缺轻轻地捏着自己的手说:“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干活,大部分时间在地里,后来外出打工,什么活儿都干。”
      叶勉说不出话来。
      “好像还真没这么看过月亮,”岑缺说,“总觉得它始终都在那里,自己对它再熟悉不过,可是真的去打量了,又好像特别陌生。”
      岑缺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月亮。
      叶勉想起一首歌。
      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
      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做今天的阳光。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这首歌,按了播放键。
      王菲的声音清透得就像是一缕月光,卷着他们进入了另一个静谧的无人打扰的世界。
      岑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听着歌,继续看他的月亮。
      叶勉突然好奇,在岑缺望着月亮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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