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风飞过星辰》维昴

87、良心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这些都是程序性问题，用不着阴阳怪气。” 邢绍恩旁边的警察小丁带着十二分怨气说道。
　　李爽失踪的情况还没搞清楚，查了好几天进展甚缓。在查找相同失踪案件信息时，发现另一个报案失踪的女人居然也和吴巍有关。
　　他们这帮警察没白天没黑夜地查案，光看监控眼睛都看出重影来了。吴巍不过来局里舒舒服服地问几句话，还心不甘情不愿地冷言冷语，实在是气人，揍一顿都不解气。
　　“认识。” 被教育了的吴巍勉强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你们是什么关系？”
　　见多了形形色色各种不配合或态度不好的邢绍恩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丝毫不在意，尽职尽责地继续发问。
　　“和李爽一样，约过几次。” 吴巍阴沉着脸说。
　　“约会做什么？”
　　“上床。”
　　呵，目的和行为都这么，单纯。
　　“对她的了解程度？”
　　“腿长，技术不错。”
　　邢绍恩身旁的小丁同志翻了个白眼，更想揍他了。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好像有很久没见了，最后一次，” 吴巍停下想了想。
　　就在以为他要提供什么重要线索时，他撇撇嘴轻飘飘地说，“不好意思，我记不清了。”
　　看来从吴巍这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总不能用铁棍把他的嘴撬开，或者钻进他脑子里调取出他的回忆来一探究竟。邢绍恩只好让吴巍先离开，以后有需要再请他来。
　　离开分局，郁韬请吴巍一起回律所，讨论接下来的应对方案。

　　刚进办公室，郁韬迫不及待地问吴巍：“吴总，怎么又有一个失踪女人和你有关系？”
　　吴巍把手放在鼻子上，摸了摸，不耐烦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为什么李爽失踪，还是为什么林涵失踪？”白淅没忍住，出言不逊地问。
　　“你问我！她们失踪跟我有毛关系？我能管得了她们吃喝拉撒？她们爱去哪去哪，我管她们失不失踪！” 吴巍气急，怒吼道。
　　“吴总，这种时候生气不解决问题。” 郁韬赶紧灭火。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找你们是来帮我办事，不是像警察那样没完没了地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烦我！” 吴巍的怒火显然没这么容易消减。
　　“你不对我们说出实情，我们怎么帮你？”
　　白淅也有些生气，吴巍一问三不知回答极为敷衍，不仅对警方，对她和郁韬也是如此。既然不信任他们，又何必找他们办事。
　　钱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可惜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如此简单的道理，却偏偏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
　　“大家稍微冷静一下，争执只会造成内耗，毫无益处。”
　　郁韬心情也很烦躁，又出现一个失踪者，万一这事真的和金主爸爸有关系，案子需要如何处理？伤脑筋啊。
　　眼下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这两人居然还有闲功夫像小学生一样拌嘴？无聊！幼稚！蠢！
　　吴巍自知理亏，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心事重重地向郁韬问道：“郁律师，如果警察只是查到我和这两个女人有关系，但就是找不到她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使很可能他们还查到两人最后出现的镜头是和我在一起，警察会对我怎么样？”
　　“难道她们死了？”白淅突然预感事情不简单。
　　“我哪儿知道！” 一句话再度惹恼吴巍。
　　“为什么会出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你确定警察找不到她们？” 郁韬似乎抓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吴巍猛然怔住，片刻后解释道：“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真的死活也找不到，那就很好办了。警方、检察院、法院都无法追究你的责任。
　　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对被告人定罪量刑，必须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如果缺少被害人尸体这一关键性物证，证据和证据之间不能形成完整严密的锁链，相互证据不能得出唯一的可能性，即没有证据可以证实被害人是否确已死亡。
　　根据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原则，你根本不会有事。”
　　郁韬有法可依滔滔不绝地解释了一大堆，吴巍听得云山雾绕，但他听懂了最后那句关键性的结论。
　　“所以，只要找不到尸体，我就不会有事？”吴巍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
　　“对，刑诉法司法解释规定了‘存疑不起诉制度’，检察院甚至不会对你提起公诉。”郁韬说，怕吴巍听不懂专业术语又加了句通俗点的解释，“你甚至不会成为被告。”
　　吴巍总算放心了，长舒一口气。
　　看着吴巍的脸色从惊慌、愤怒、期盼到安心，变化纷呈，白淅却觉得无法安心了。
　　“不过，吴总，你真的能确定李爽和林涵不会被发现？”白淅试探地问。
　　吴巍不满地哼了一声，“白律师，你是帮我做事的，什么有利于我做什么……”
　　“所以我们才需要根据各种情况做好完全准备。”白淅反应迅速地合理化自己的问题。
　　“吴总，小白说得对，您跟我们交个底，警方有没有可能找到李爽和林涵？”从自身利益考虑，郁韬显然是希望永远也别找到。
　　白淅鄙夷地撇了郁韬一眼，利益在上人性全无的郁boss，忍不住担心起自己会不会哪天被他卖了。
　　吴巍纠结半天，奸诈地笑了笑：“凡事没有百分之百万无一失，我也不好说一定可以或一定不可以，万一啪啪打脸了多难为情。只能说……”
　　顿了顿，吴巍抬起右手悠然自得地理理头上由发胶和吹风打造出虚假繁荣的头发，“很难。”
　　来时愁云惨淡，去时春风得意。
　　吴巍对狗腿子郁韬的表现相当满意。至于白淅，业务能力就那么回事，最大的问题是太不懂善解人意。看在颜值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吴巍离开后，白淅双臂环抱地杵在郁韬办公室里不走，语气不善地质问道：“boss，别告诉我，你没发现吴巍有问题。”
　　郁韬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捏了捏眉心，“有又如何？”
　　“boss，我们要有底线，不能为虎作伥！”白淅正义感爆棚，不解郁韬为何明知吴巍有问题还要帮他。
　　“白淅，我们是律师，律师不是警察，不用去找出真相维护正义。律师只是提供服务的工具人，职责和伦理要求我们为客户提供专业的法律服务，仅此而已。
　　我们不需要进行道德判断。你应该很清楚，无论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人都有获得法律服务的权利，这是你经常对我说的话。
　　吴巍，不管他做过什么，是否是犯罪嫌疑人，我们作为他的律师，签了代理协议也收了代理费，我们就有责任为他提供专业服务。
　　白淅，你是个专业律师，不要感情用事，只会有害无益。”
　　郁韬和白淅的想法截然不同，他努力说服白淅。
　　棘手问题忽然迎刃而解，郁韬顿感肩上轻松些许，但难免出现什么不稳定因素，这种时候他可不想失去白淅这个好帮手。
　　“boss，你不觉得我们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应该向警察提供线索吗？”白淅没有那么轻易被说服。
　　“提供线索？请问你掌握了什么线索？失踪的两个女人在哪里？她们是怎么失踪的？还是吴巍对她们做了什么？你有视频或者音频证据？”郁韬问道，“白淅，你在搞笑么？”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管？boss，你良心不会痛吗？” 白淅追问道。
　　“不会，我严格遵守了律师的职业伦理。倒是你，刑诉法规定律师对在执业活动中知悉的委托人的有关情况和信息应当保密。你小心，可别为了你那无处安放的正义感去犯法。” 郁韬故作好心地提醒道。
　　“和我谈刑诉法，真是找对人了。boss，你别忘了刑诉法第四十八条同时规定，‘辩护律师在执业活动中知悉委托人或者其他人，准备或者正在实施危害国家安全、公共安全以及严重危害他人人身安全的犯罪的，应当及时告知司法机关。’”白淅引用法条反驳。
　　“注意关键词，‘准备或者正在’，而不是已经，刑诉法规定了时间限制，只包括现在时和将来时，过去时并不包含在内。白淅，背法条我赶不上你，但是论对法律的理解，我比你有经验多了。” 郁韬笑着说，带着几分胜利得意的神色。
　　“我可能确实说不过你，”白淅不甘地承认不足。
　　“自信点，去掉可能。” 郁韬自然而然揪出她话里的漏洞。
　　“但是，boss，你真的要帮吴巍？”
　　“总会有律师去接受他的委托代理，为什么不能是我？你给我个理由，有钱为何不赚？” 郁韬知道白淅拧起来很固执，但是固执，谁不会呢。
　　白淅无言以对，于法于理似乎都挑不出郁韬的错。争论不出结果，作为下属她只有服从老板旨意了。
　　虽然心里始终有些愧疚和不甘，良心在挣扎。
　　当法律责任与道德产生矛盾时，如何做到不会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