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风飞过星辰》维昴

60、笑话

　　“我可以相信你吗？”田浩神情复杂地问。
　　他很想相信眼前这位律师，她给了他希望，那是他以为早已失去不会再拥有的东西。
　　但他又害怕，害怕再次失去的打击和伤害，他承受不了。好不容易坚硬起来的心不想再敞开一道柔软的口子，那样会让他更加脆弱，为了一个刚刚认识半小时的陌生人值得么。
　　可是怎样才是值得的？他这条命都已经不在乎了。犹豫不决的他不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事实上，在他去酒店用手里的刀杀死寇庆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此时，他心里只有满腔难言的悲怆。
　　“我会尽力，不辜负你的信任。”白淅回答道，这是她的诚意。
　　面对真诚和善意很少有人能够不动心。或许可以相信试试，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你想听我说什么？”田浩试探着迈出对白淅信任的第一步。
　　“你和寇庆春的恩怨，全部的事情如实告诉我，好吗？”
　　田浩深呼吸了几下，垂下头沉思片刻，组织语言理顺逻辑。
　　“我从头开始讲吧，也不知道哪些对你有用哪些没用，我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爸走得早，在我15岁那年因为心脏病去世，剩下我妈、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妈身体不好，妹妹比我小7岁还在读书，所以我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想着努力挣钱，养活妈妈和妹妹。
　　嫣嫣，就是我妹妹，很聪明，从小学习一直很好，年年评三好学生，得了很多奖状。小丫头长得也漂亮，人见人爱。
　　她中考考上了市重点，开开心心去学校读书，谁知道居然在那么好的学校里遇见了寇庆春这个魔鬼，从此开启了她的噩梦。
　　寇庆春是个地痞流氓小混混，仗着老爸当官家里有钱有势，在学校为非作歹，老师不敢管同学不敢惹，俨然一校霸混世大魔王，他为人霸道出手阔绰，身边有不少追随者。
　　嫣嫣入校后，没多久被寇庆春看上了。寇庆春追求她，要和她做男女朋友。
　　嫣嫣年纪小，一尘不染单纯稚嫩，没经历过这种事，又害羞又害怕，刚开始没同意。
　　寇庆春上了心，对嫣嫣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非要把嫣嫣弄到手，用尽各种卑鄙无耻的下流手段。嫣嫣很坚决，心里只有学习，始终没答应。
　　后来有一次聚会嫣嫣被同学骗去参加，他往嫣嫣的饮料里下药□□了嫣嫣，然后用视频威胁嫣嫣做他女朋友。
　　可怜的嫣嫣，当时得有多无助多害怕，她从来没有对妈和我说过，怕我们担心，所有痛苦一个人往肚子里咽。她一定很难过吧，太委屈了，流了多少眼泪。
　　我真后悔，那时候只顾忙着挣钱，没能多关心她，压根没发现她的变化和痛苦。如果我能早点发现，早点去找那畜生算账解决这事，或许就没有后面的悲剧了。”
　　田浩的眼角涌出点点泪滴，声音中充满哀伤与悔恨。
　　这不是他的错，如果当时，真的能挽回几分？况且，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如果？
　　白淅递给他一张面巾纸，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无声安慰他。
　　“嫣嫣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委屈、难过、愤怒、害怕、痛苦、无助，全部一个人憋在心里。后来嫣嫣走了，我收拾她东西看到她写的日记才知道，我这个当哥哥的太没用太失职了！”
　　田浩心中满是愤恨与不甘，他的愤怒不仅针对寇庆春，其中一部分是对自己的疏忽和无能，爱有多深，痛就有多重。
　　“做错事的人不是你，应该受到谴责的人也不是你。”
　　一句轻描淡写的“悲剧无法挽回不要自责”，这样的劝慰太过苍白，田浩的经历过于沉痛不是区区只言片语可以安抚的。
　　白淅不知该如何劝解，一个旁观者哪里有什么立场说“别难过了”这种话。
　　田浩平息了一阵继续讲他们的故事，“寇庆春的控制欲很强，让嫣嫣什么都听他的，在精神上控制打压她。
　　嫣嫣和别人相处得到的都是夸奖和表扬，唯独在寇庆春那里总是指责和辱骂，那时候嫣嫣压力很大，睡不好觉，学习成绩也不断下降。
　　嫣嫣他们班的班长是个成绩好热心肠的男生，可能也喜欢嫣嫣，经常关心她、帮助她。寇庆春知道后不许嫣嫣和班长来往接触，班长和嫣嫣说几句话，他就骂嫣嫣，后来还动手打过她。
　　有天放学的时候下雨，嫣嫣没带伞，等了好久雨没见转小。嫣嫣本来打算冒雨从学校走到公交车站。班长看见了，好心地撑伞送她，两人打一把伞一路走到车站。
　　嫣嫣开始是拒绝的，经不住雨大，班长也很坚持。就这么普通寻常的一件事，寇庆春居然因为这事残忍杀死了嫣嫣。
　　他听说嫣嫣和班长一起打伞后，第二天在学校见面破口大骂嫣嫣劈腿背叛他，越骂越激动，上手打了嫣嫣，最过分的是当着他那群狐朋狗友的面又□□了嫣嫣。
　　嫣嫣承受不了这种折磨和耻辱，当时直接从教学楼顶层跳了下去。嫣嫣走了，就因为下雨天和男同学共用了把伞，就这！
　　这畜生，害死嫣嫣之后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无缝衔接交了新女友接着卿卿我我。他不许嫣嫣和别的男生说话，他自己身边有好几个交往亲密的女生，人渣！
　　嫣嫣被他害死了，但只能以强奸罪起诉他。他是未成年，说自己有精神疾病，什么双向情感障碍，我也不太懂，结果竟然什么事也没有就放出来了。
　　杀人偿命，在法院却成了一句空话！你说，这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好不好笑？哈哈哈……”
　　田浩嘴上在笑，眼里不断有泪水涌出，仿佛断了线的雨滴连绵不断，那是悲伤，撕心裂肺的悲伤。
　　“后来，有律师和记者找上门，说可以利用舆论曝光寇庆春，把事情闹大引起社会关注，法院就会改判。我想给嫣嫣一个公道，让她在下面能够瞑目走得安心。
　　谁知道，寇家势力大，消息刚发到网上很快被压制下去，律师想出名、记者想赚流量，目的实现不了，他们也不耗着转眼都走光了。
　　我们什么公道也没讨回，反而寇庆春那畜生找水军爆假料抹黑嫣嫣，说她水性扬花到处勾引男同学，说她下贱劈腿，怎么难听怎么说，各种恶毒不堪入目的言语攻击。
　　我去找寇庆春理论，被他们一群人打得鼻青脸肿。我报警，他们说我先动手，他们是自卫，警察让我们协商解决。
　　我妈得了胃癌，那时候病情一下子加重，嫣嫣离开的打击已经很大了，我们连个说法都讨不到。她实在太难受，病痛折磨，心里更痛，受不了也走了。
　　我妈和嫣嫣两个弱女子，一直善良努力地活着，老天就这么对待她们，天理何在？
　　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还有什么可活的。我一心想杀了寇庆春为嫣嫣报仇，大仇得报，我活着还是死都无所谓了。
　　白律师，我不在乎输赢生死，这官司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算。我杀死寇庆春，让我偿命我也无话可说。”
　　田浩悲凉地说道。
　　妈妈和妹妹都不在了，他早做好下去陪她们的准备。她们俩胆子小怕黑，没有他陪着一定很害怕。不知道会不会碰到爸爸，一家四口如果能在黄泉路上重逢也不错。
　　“无论如何，我们来试试看，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白淅认真地说。“你为杀寇庆春，准备了多久？”
　　“我是个快递员，开始想借送快递去杀他。但他很警觉，让把快递放到快递箱，从来不自己取。出门都是好几个人一起。
　　我跟踪了他快一个月，直到那天他去Z酒店，下车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我知道机会来了。果然老天没有辜负我，让我成功杀了他。”
　　“寇庆春死了，你心里有痛快一些吗？”
　　“说不上痛快，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换不回我妈和嫣嫣。他害死她们，没资格继续活着。他没受到任何惩罚，老天不作为，法院不作为，只能由我来替天行道报仇雪恨。”
　　“话虽如此，你也知道自己杀人不对，不是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