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流离》Piyrid

56、恶心

　　你喜欢我，真恶心

　　真......恶心

　　那年陆辞十七岁，林淮是他们班的插班生，"大家好，我叫林淮。"少年脸上桀骜意气的笑容，轮廓青涩明朗，篮球场上断断续续的拍打声，风声惊起，不期而遇，十七岁的陆辞听着周围喧嚣，眯着睡眼，一眼万年，窗外叶片阻拦不了洒进来的日光，光影罅隙，就像他心底的阴暗多了一抹光亮

　　后来，他成了他的同桌，他走下来，带起微风，伸出手，梨涡浅浅“哥们，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陆辞偏开头轻轻的，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爱，陆辞无路可逃，心跳溢出微湿手掌，似是远处传来呢喃“嗯…”可林淮却听见了。

　　再后来，他们朝夕相处，夕阳跑道，书桌课本，那是陆辞第一次有同桌，他性格孤僻，单亲家庭，妈妈做着不见光的工作，他天生变自卑，很少有朋友，“走啊，辞儿，回家！”“辞儿～给我抄一下，就一下”“辞儿，那个隔壁班的好可爱，我有点喜欢哎”一向文静的陆辞眸光暗闪，转瞬即逝，愣了愣“嗯，我也觉得…”扯了扯嘴角笑着

　　林淮戳了戳他的梨涡，露出虎牙，还是那个你明媚的笑容“不许和我抢”这一次，陆辞没有心动，那个笑直直的扎入他心里唯一的光亮岛屿，刺眼…陆辞混乱着装睡，对啊，他是正常人，他是不羁放纵自由的风，是满身光亮的少年，我一直祈盼你不是天赐，我祈祷我能躲过你，又贪心想从你眼中分走一点余光，那种你只有看到喜欢的人的青涩余光。他佯装的镇定一点点淡去，他一点点明了，林淮，你即吾乡，身旁的少年还在絮絮叨叨戳着他的胳膊，而他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是静静地，我，是不是也可以大声告白

　　任性和冲动，那年纪那般理所当然

　　可他是陆辞，他不会，也不敢

　　“滚！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个崽种，你个累赘，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陆辞慢慢走出家门，嗫嚅着，半晌，只是道了一句“对不起妈妈…”风还是夏天的风，星光还是闪烁着天空，他浑浑噩噩走下去，没有终点，又好像已经到了终点，他坐在公园长椅上，长明灯火，喧嚣人间，无人记惦。他不难过，十七年，他习惯了，他也不怨恨母亲，毕竟他让他活了下来，他只是想离开，和林淮一起，高考后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他想和林淮去很远的地方

　　00:00，干燥的风吹在脸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声道“生日快…”一阵刺耳的铃声入耳，他掏出手机，林淮，陆辞接起电话

　　“辞儿，生日快乐，快快快，我是不是第一个，恭喜成年”而后那边传来了聚会用的小喇叭的声音，幼稚的有些可爱。陆辞本以为他不会哭，不难过，自己过生日，早就习惯了，可是林淮闯进了他的小世界，那独属于少年的轻狂嚣张，闯进了他的夜晚，他记得林淮说“辞儿，以后咱俩考一所大学吧，我罩着你”陆辞记得自己当时说“好啊，我们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愣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膝盖早已经被泪水淋湿，他突然发现眼睛里掉水珠子，湿湿的、凉凉的，而且好象还有点黏黏的，或许是沙子什么的钻进了眼睛，他这样想。陆辞迅速的抹掉水珠子，他开口，极力克制着不哽咽出声“嗯，谢谢你，林淮，真的，谢谢…”他还是没忍住，颤抖着声音，最后一道城墙崩塌，软的一塌糊涂，“林淮，你可以陪陪我好吗，我在小公园，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林淮听出异样，心里不是滋味，心疼亦或是别的，却又不知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想去抱一抱陆辞，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一个家。那时，他把这归咎于好朋友的担心“好，辞儿，你别动啊，哥哥来了，别哭，你怎么了，别哭”电话被匆忙挂断

　　陆辞一直哭，一直哭，啜泣着，颤抖着肩膀，想到过往种种，受过的排挤，独自撑过的黑暗与孤独，十七年间累积的所有因没有了城墙汹涌而出，覆水难收。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困了，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一个高高的男孩递了纸巾给他，是他们班新来那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实习老师，他拍了拍他的背，“陆辞，别哭了，这里冷”随后转过身去，他听不太清，不知是不是林淮，只是他心底最后残存的侥幸让他觉得，万一他是林淮，万一…他抓住那人的手，轻轻的说“林淮，我喜欢，喜欢你。”那人愣住了，嘴唇微张却没有说话，眼里忽明忽暗，好像陷入了回忆

　　静 只有静 唯独偶有陆辞的啜泣，那老师缓了好久最终眼中黯淡下来“我不是…”“你别拒绝我，别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了，不要，丢下我”继而他又哽咽起来，那人没办法，只是俯下身抱了抱他“回家去吧，外面很冷”“那你呢林淮...有喜欢我吗有想见我吗有想我想到睡不着晚上捂着被子一个人偷偷哭吗有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吗”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回答，老师随后抽出手，慢慢离开，陆辞看着背影，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与温暖，温暖是因为那个拥抱，酸涩却是因为没有得到答复“也是，我在痴心妄想什么？可是，他抱了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他喜欢我，是不是啊...”困意再次袭来，他迷迷糊糊着再一次睡去

　　有午夜呢喃，温暖整个臂弯

　　不远处立着一个少年，他听不清陆辞说了些什么，只听见断断续续的我喜欢你和那个拥抱，他没来由的愤怒，胸口异常闷，他的凤眸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光，忽明忽暗，自己都未发觉，攥紧手，他想冲上去，把陆辞夺下来抱在怀里，告诉那个新来的老师不许碰他，他眼尾有些泛红，却又猛然回神，对这愤怒感到恐惧，这是怎么了？少年摇着头，不，不是的，我只是恶心他，对，同性恋真恶心。他把一切归咎于他讨厌同性恋，可幼稚的少年不明白，他不过是动心了而已，仅此而已

　　你是夏末微风里心动的某某

　　只是难窥破

　　唯剩辜负

　　后来，林淮有意无意的疏远陆辞，陆辞每次微微张嘴“林淮...”却只见少年不耐烦的回头，眸中林再也没有那份他自己都未发现过的宠溺，最终陆辞却只是嗫嚅了一下涨红了脸低下头“没事”莽撞冲动的少年再也忍不住，他质问着陆辞“你喜欢男的？”“我…是喜欢你的…你…”他嗫嚅了半天，林淮终于愣住了，他心底的开心和恐惧交错着，他是害怕同性恋的，是的，恐同，他慌了，继而又想起那晚的深情告白，最终愤怒掩盖了一切，他满眼暴戾，近乎疯狂的笑出声来，吼道“你喜欢我？真恶心”甩开那只手，眼眸里的一瞬间复杂的情绪化为鄙视和厌弃。似乎又觉得还不够“你喜欢我？你配吗？”他还想在说着什么，却看见陆辞抬眼间满脸的惊慌失措，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紧紧抿着唇，林淮心里一惊，最后，几乎是逃离的，他晃晃悠悠跑出人群，留下陆辞一人

　　周围人很多，有人听到了，有人看热闹，众生百态，大抵如此，窃窃私语，也有人沉默不语，很吵，可陆辞什么都听不见“真恶心”“真恶心”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越来越大，他觉得周边所有人都在唾弃他，鄙夷他，“恶心”“同性恋真恶心，怎么这样，心理疾病吗” 你配吗陆辞，你看看你自己，你配吗？他走出人群，他没有跑，他没有力气，眼中雾气越来越浓，没有听觉，也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教室的，林淮不在，所有人看到他都在窃窃私语

　　他请假了，却没有回家，他再一次来到那个长椅，再也撑不住，眼泪顺着梨涡，顺着脸颊，轻轻滚落，这一次，他没哭出声，只是眼泪再也止不住，他胡乱抹着脸，却怎么也去不掉那份痛楚，抹干净，再一次挂满泪痕，他不能呼吸，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他蜷缩着小小的瘦弱的身躯，颤抖着手抱住自己，企图像那个夜晚一样温暖自己，哭到泪水哭尽，眼尾湿红，哭到嗓子哑了，他又想起那晚的呢喃，他想起那个臂弯，林淮，是你吗？可是，你为什么要抱我，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来问我，就是为了说我恶心吗？那晚是什么？是梦吗？

　　太荒唐了…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不过是个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实习老师施舍的关怀

　　这里只剩末路，只有他在孤独

　　好痛

　　好难过

　　痛...

　　可是...我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啊...林淮

　　他胸口还有些抽痛，眼睛肿的不像样，干的不像样，眼泪再也流不出来，脑海里依然是那句“真恶心”他不哭了，只是发呆，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呆着，结束了吗…“我啊...真是恶心透了”他顿了顿笑了

　　他曾剪下过一段青春，赌上了这辈子所有的一腔热血，奋不顾身朝一个方向狂奔，他本隐匿于人间，一个人溺于深渊

　　那时同性恋并不被一些人接受，甚至是痛恨，有人骂他，有人朝他吐口水，扔了他的作业，在他桌上写字，那些人自以为的守护着正义，而林淮也调了座，再也没和他说过话

　　退学那天，他缓慢的收着书包“你听说了吗，我们班林淮和隔壁班那谁在一起了？”陆辞再一次愣住了，忽而又笑了，会有人替代我，也会有人替代你，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频频回头的人走不了远路的。可是，我只是喜欢你，我错了，罪不可赦了吗，我只是奢求那一点点温暖，我该死吗？

　　遇到林淮之后，他经常蹲在门槛边，望着被屋檐磨出棱角的蓝天。他想他总有一天会逃离这个小小的世界，去拥有他想要的所谓的外面和与那个少年的明天，林淮是他的蓝天。后来他也终于发现，他得到的不过是一 个广袤无际的未来和高不可及的屋檐 。做不完的梦终止了，永蓝的时光不在了。他可算逃出来了，他也可算失去了。他意识到他的人生不会无缘无故的惊世骇俗。路，也唯有向前蔓延。他转过了头，最后一眼，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想：我不会忘记你我也要有新的生活了我会好好的希望你也一样人生漫长我们不要再见了，我等过你的。

　　望着着那个曾经承诺与他一同去远方的少年。他没有挥手说再见，因为他怕开口的瞬间泪会爬上眼。所以他转身，只是渐行渐远。然后他对自己说:可是...我等不了你了，林淮。

　　我走了哦，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会去了，是我食言了。

　　结束了？

　　结束了。

　　陆辞走了

　　后来的林淮如愿以偿，和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只是空落落，他不再那么风华的笑，曾经的梦想没有遗忘，从前的少年却不再依旧热血满腔，他渐渐安静下来，每次看到他角落空荡荡的位置，想到那些欺负他的人，他就一阵心疼，也很愤怒，狠自己软弱无能，狠自己说出口的收不回的话，狠自己说不出口的对不起，他狠，更多是愧疚与一份无法言说的心情，酸涩无比

　　陆辞...放学了不能一起走了

　　什么时候开始，你的一颦一笑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都说年少的情感是懵懂的，我比别人都要困惑，对你的不一样，到底是哪一种情感可是我非常确定的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我都想好好收藏。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改变;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妥协;除了你，我不想是除了你的别人。所以那些心动都是真实的，因为你而发生的不一样的心跳。只有你，也只想是你。而那时的我以为这只是朋友，朋友而已

　　他走后，他忽然明白

　　原来，我是喜欢你的

　　如果我没有退缩，没有恐同

　　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回不去了

　　最恣意青春和少年故事线

　　那一年，林淮二十五岁，他当了自己高中的老师，他在那座早已经焕然一新的学校徘徊着，他试图找到陆辞的影子，那个浅浅梨涡的瘦弱小男孩，好像校园里都有他的影子，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操场落花，时光匆匆

　　那个实习老师远远站着，他如今早已转正，他看着林淮独自一人发着呆，苦笑着，轻轻低喃“自己亲手推开的人没资格说怀念.”

　　林淮渐渐忘却青春里他的嚣张与张狂，只记得那张空落落的桌子

　　那天，他坐在树下，绿荫撒下来，夕阳晕染，他想到初见陆辞时，糖化唇舌却不觉，又一年夏天，他吹着初夏的热风，迷迷糊糊睡过去

　　他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梨涡浅浅，他看到男孩慌忙转头，却红了的耳尖，他听到那一声很小的“嗯”他记得他们约定考一所大学，他爱的少年，他眼眸干净，笑的明亮。

　　他曾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很好，后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少年走远，是他亲手送走的，星空依然，他走的干干净净，只遗落下卑微的喜欢

　　曾有少年惊梦，飘零故人不知

　　少年少年你仍然青涩如初吗在我已经很斑驳的时候 少年少年你依旧纯然不动吗在我漂泊了很久之后少年少年你还相信美好吗当我游走在这世道的窄口少年你不能老去不能你要坚强地留在岁月的岸上 那些沉重的、流离的和虚妄的都让我一个人去经历吧而你只需要穿着你的一身白衣让阳光照进你你要明媚地笑着 等我满身风尘地回来认取

　　他的少年早就死了，死在十八岁那年

　　他的少年，戏弄过他，担心过他，终于在一个午后，没有回首，再不相见。

　　也是他亲手杀死的

　　“陆辞对不起…你…你看看我好吗…你回来啊”

　　“你不是要和我上一所大学吗”

　　他顿住了，抹了抹湿红的眼角，“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他耳边回响“我们一起去很选很远的地方”“林淮，我喜欢你”他看到梨涡浅浅

　　他说

　　“我也喜欢你，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