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与翠柳》弄泥

10、太子妃的骄矜

　　张珣顿了一下，静静问道：“为什么？”

　　行止解释了缘由，还将宋陵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达了。
　　他笑道：“你瞧这妹妹，多懂事。”

　　张珣默声不语，再也没说什么。他想到，既然这样她说了这样，就这样办吧。

　　隔日，太子妃送菜饭来军报司，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倩云跨了七彩祥木膳盒，跟着太子妃行至府门却立即被门卫挡下，跟在身边的倩云喊道：“这是太子妃，来给太子殿下送午膳，休得无礼。”

　　门卫一怔，将枪戟收回，不远处候着的小厮见状进去通报，他再次面无表情地拒绝：“太子有令，无关人等无令不得入内，已差人通报，请太子妃稍后。”

　　连月容微微一笑：“无妨。”

　　倩云倒是有些不解了，自新婚夜太子连夜有事出府，除了陪太子妃回门，太子与太子妃就再没有相见了。难道府衙这么好，连新婚妻子都这么不顾的吗？
　　倩云望了望太子妃，只为她感到不平。

　　连月容的神色淡淡的，而她许久不见殿下，不论多少大度，心里多少有些委屈。送午膳上门的事，还是奶娘给她的建议，若是这么默默无闻下去，恐怕太子都要忘记她了。

　　不久，通报的小厮飞奔而来，对太子妃恭敬开口道：“太子妃，请。”
　　连月容微微颔首，撩起裙摆进入。

　　彼时张珣还在测画溧水的地形，突然有小厮来报，还是惊讶了一瞬，这才想到他好几天都冷落了夫人。
　　该安慰一下的。
　　回门那日他与连太傅相谈甚欢，也一度忘记了夫人的存在，太傅还委婉地说了一句。想到这，张珣迅速撤了图纸，理干净了桌面。

　　房间就在进府以后右拐的第一间，是太子议事处理日常军报的地方，让太子妃进来其实有些不合规矩。
　　房间内整洁大气，隔室有三排大书架，都为一些寻常的军报资料，重要的不会摆在这里。太子就在中间的大红木长桌后，穿着太子寻常的服饰。

　　连月容温婉地笑着走进，开口道：“殿下。”

　　太子上前迎接，笑着回了句：“月容，今日怎么来了？”

　　太子妃回道：“殿下这几日辛苦了，妾身特地为您做了几道小菜。”

　　张珣内心有些惊讶，还是开口道：“辛苦你了，那还是就去隔壁房间用餐吧，这里不太方便。”
　　“好的，殿下。”
　　一个太子妃要到为他下厨的地步，张珣是没有想到的，而且当初会宴上她表现的就是一个清冷的女子，但是一旦定了她是太子妃，他一定会对她敬重有加。

　　连月容打开了膳盒，倩云只站在一旁服侍，自姑娘走了，太子妃入府，她就被岑嬷嬷指定来侍候太子妃了。
　　太子妃将一个个盘子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再为太子添了双筷子，“殿下，给。”
　　“若是妾身厨艺不精，还请殿下不要怪罪，以后妾身会多练习进步的。”

　　闻言张珣对着月容开口道：“你是太子妃，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吧。你只要管好东宫事务就够了。”
　　他宽大温厚的手覆住了桌上月容白柔的小手，指尖摸索道她手上的伤疤，笑道：“若是太过劳累了，恐怕连太傅就要来找孤了。”

　　连月容脸颊一红，只觉得手心暖洋洋的，开口道：“殿下说笑了，这是臣妾的本分。”

　　张珣提箸尝了几口，发现饭菜咸淡可口，确实还算过得去，只是比起宋陵这丫头做的，还是缺少一点味道。
　　他笑道：“不错。”

　　“殿下觉得好就好。”

　　于是这餐张珣很给面子的都吃完了，太子妃看着很是高兴，但想起出门前奶娘教她说的话，又有些拘谨。只不过是一句让殿下多回府看看，若是苏嬷嬷在这，肯定又要来教她了。

　　他们虽成了婚，却终还无其实，但是让她来隐晦地提点，也就无太子妃的骄矜了。

　　到最后要走的时候连月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太子却提醒她不需再来送午膳，怕累着她。有空的时候，准许她多回家看看祖父，关心关心连太傅的身体。

　　太子妃温柔地应了，这对新婚夫妻有了一点恭敬如宾样子。这一送，连月容也是安心了，太子依然很敬重她，只是她想要的那一点点爱似乎还是少了一点东西。

　　起码一两年之内，无人敢提出给太子纳侧妃，而她只要生下长子，仍然会有他的重视。
　　想起奶娘在出嫁前给她说的话，连月容低头悄悄摸了自己的肚子。却是苦笑了一下。

　　马车安稳地穿过街区，倩云则是看向被风撩起的一角窗外想着姑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呢？西街口的臭豆腐这时候最香了呀。

　　等回了府，太子妃径直回了房里，坐在镜前整妆，铜镜照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比不上艳丽的姑娘出色，也比不上小巧的姑娘客人，但独有一份端庄，一份韵味。
　　她静静地理着发，出神了一会儿。

　　“小姐。”奶娘进来了，她面庞像苹果一样圆，容貌其实不俗只是有些胖，现在还多了些褶子，头发也有些灰白。
　　她告诉太子妃：“岑嬷嬷都把账本理清了锁在账房库里，说是前几日太子吩咐的。就刚才也把所有钥匙都交给我了。”

　　她上前将一大串钥匙放在了连月容面前的桌子上。

　　苏奶娘笑起来，可以看见有一颗牙缺了一角，她开口道：“容娘，这是很好的机会，太子主动放权，就是将你做为这东宫的女主人了。你不能再推脱了，得把这东宫上上下下都理好了，才是为太子省心省力。”

　　月容看了那一大串钥匙一眼，回道：“还是让岑嬷嬷自己收着，等到我想要看的时候，再去要。”

　　“这……这管家权说小也不小，若是不收下，恐怕太子会不高兴。”

　　“我才来没多久，岑嬷嬷是太子身边的老人了，若是冒然接下也恐管理不周，不如就借岑嬷嬷慢慢地掌握这些所有的事务，到时候我也熟练了，不会出什么差错。”连月容回道。

　　“还是小姐思量得周到。那就如此罢，老奴把这钥匙给还回去，再说几句好听的。”
　　刚要出门，苏奶娘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来，道：“小姐，有跟太子说说什么时候回来坐坐？”

　　“说了，说了。太子忙，等有空了的时候。”连月容垂下眼睛，拿梳子摩挲着头发。

　　“欸，好嘞。小姐啊，这样就对了。”
　　“那我这就去跟嬷嬷说去。”苏奶娘笑着，转身走了。
　　“嗯。”太子妃轻轻应了声。

　　岑嬷嬷老远地隔着花坛就看见了矮敦胖实的苏嬷嬷，想往旁边的岔道上走。只是她眼尖地就瞧见了岑嬷嬷，大声喊道：“岑嬷嬷！”
　　“您别走哇，哎呀，我有事跟你说！”

　　岑嬷嬷顿了一下，终究是转了回来，再走就真的有些欲盖弥彰了。她笑眯眯道：“苏嬷嬷，什么事儿呀？可是太子妃有什么吩咐？”

　　苏嬷嬷哒哒哒地走来，“没有什么事儿，太子妃让我把这钥匙还给您。”说着，将一串红绳挂着的铜钥匙从袖口里拿出来递给岑嬷嬷。

　　岑嬷嬷低头瞄了几眼，仍然不动，还是笑眯眯道：“这是太子要奴这么做的，不收下这就不知道怎么复命了。”

　　“哎，多大点事儿，太子妃恐管事不周，到时候还给老嬷嬷您添了麻烦，这是特地来还钥匙，以后呀太子妃还希望嬷嬷您多指教指教，慢慢地她就明白了。”

　　“是这样……”岑嬷嬷笑着，只是这笑更得体了些，“那老奴就恭敬从命了，指教不敢当，太子妃自吩咐老奴就是。”

　　苏嬷嬷心想这老奴婢说话真是好听，怪不得能得太子信任，太子又长日不在家，以后她家太子妃怕是也要被她压半头。她笑道：“您客气了。”

　　说着亲亲热热地好似姐妹一般挽着岑嬷嬷的手，叫着老姐姐，说些话。但是岑嬷嬷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胳膊也不自觉地僵硬，没办法也都应了。等到账房门口，才借口脱身出来。

　　“那老姐姐，等有空儿了，我再来找您说些话。”
　　“好。”岑嬷嬷笑着回应，打开房门，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但不知道她走远了没。

　　“走了吗？”
　　“走了，嬷嬷。”丫环答道。

　　岑嬷嬷呼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给自己端了杯茶，“这人呀，不要太清冷，也不需要太熟络，怪让人不舒服的。“
　　“还是太子妃的性子好。“

　　说着意识到还有个丫环在场，她从来不再背后嚼舌根，没想到今日却是翻车了。丫环低低笑，似乎也是对这话很认同，岑嬷嬷轻笑了一下放下心来。

　　继而又想起来宋陵这丫头好久都没回来了，怪是想念她的。
　　哎……这个没良心的。

　　岑嬷嬷拿出来算盘，翻开了账簿。

　　这边，宋陵在白云庄很是惬意，时不时上个山，多数时候来偷个懒小憩。天朗气清，白云飘浮，田野一望无际，庄稼人头戴笠帽，拎着个锄头开垦山地。

　　宋陵也是这样的打扮，看见居然有些干瘪瘪的沙土地里都种着庄稼，她既兴奋又疑惑，指着说：“田叔，那边的泥土这么不好，怎么还会有有人来种庄稼呢？“

　　田叔站起来，说：“这里再不好也还是能种些东西出来的，再过几年这土地铁定就肥了。”

　　“啊，原来是这样。”

　　“可是，田叔，这家家户户的土地不是分好的嘛？怎么还有人来种别的地？”

　　田叔回道：“除了分好的土地，这里还有些空地，只是土地看起来不肥沃，谁家去开垦了那就算是谁家的了。”
　　宋陵笑道：“那就是比谁家勤快了咯？”

　　“是啊，丫头你瞧，那几块都是咱们庄上的，种的都是要求种的东西。你说的那好几块，这，这，这，还有那里，都是村口第一户人家的娘子种的。”说着，田叔指了指好几块地方，都是一些边边角角，没有多大面积，但肉眼可见上面的沙砾更大，泥土也不细腻，但是上面种了各种作物，冒出一点点绿色，显得生气勃勃。

　　“田叔，就是豆腐那家嘛？他家门口有两棵樱花树。”宋陵好几次经过，记忆最深的就是白色花朵的樱花树，现在农历三月正开得漂亮。

　　“对的，就是那家，这家娘子是个勤快人，只要她有力气都来种。”

　　宋陵有些吃惊，这样的娘子勤快、朴实、能干，着实让她佩服。

　　“她家的豆腐怎么样？”宋陵问。

　　“还可以，每天早上挑着扁担到集市上去，或者走街串巷地卖豆腐。有时候咱们就买他家的，你田娘子可喜欢了。”
　　“是嘛。”宋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