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卜算子·2 ...

  •   韩蝶衣正在与侍女交待花枝的处理,忽听一句“姑祖母”,那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她竟当真思考了下自己是不是有个侄孙。
      太子李适在一旁大笑,屋内传来一慵懒的声音。“李适,你又在作弄谁呢?”
      李适闻声往里走去,“姑祖母,是我带二十三弟来看你,他认错了人。”
      屋内走出来一女子,冰颜雪肤,眉目如画,簪一玉叶冠,外罩大袖道袍,内绛色交领短褐,下着长裙,行动间飘逸洒脱,正是玄宗之女万安公主,闺名拾欢,如今的微明真人。她挥开太子李适伸过来的手,笑骂道:“我是辈份长,又不是年纪大,需要你扶?”继而又走向韩蝶衣,打量着容齐,“这孩子就是容齐?看样子就也有十八九了,模样倒是清俊,不知是谁家女儿得了这个便宜?”
      容齐知自己认错了人,懊恼不已,看一旁满脸揶揄的太子方知他之前定是故意说那些话来误导自己的,自己幼年惊鸿一鳖的女子应当是如今的韩太傅才是。此刻听万安太长公主问自己,忙道:“容齐尚未娶妻。”眼神不由自主游移到韩太傅那,她正欲走,却被万安太长公主牵住,只好留下,也看向自己,容齐心里一紧,忙说道:“既无王妃,也无姬妾。”
      万安忍俊不禁,“往日听李适说你虽体弱却实在聪颖,今日见了,怎呆呆傻傻的。莫不是李适这小混蛋连我这个姑祖母也骗?”
      “你还说太子,自己却作弄起小辈,先放开,我到屋里把这花弄好。”韩蝶衣无奈,万安公主拾欢如今是越长越回去,比初见时还能折腾。
      “小容齐,给你。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准备,有个秃驴说这玉佩可养神安魂,我用不到,你身子不好,倒是恰好。”万安抛给容齐一个玉佩,眨眨眼,便转身追了过去,揽着韩蝶衣的手,十分亲昵放肆,声音越来越远,“难怪容齐会认错。看你每日心无旁骛侍弄花草的模样,知道的我是那个出家的道士,不知道的,你才是出家的那个。”
      容齐道谢之语还未说完,眼前的人早就不见了。倒是太子李适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万安姑祖母与韩太傅是挚友,现在这般相处模样,是不是看不出以前姑祖母最讨厌的就是韩太傅?”
      “皇兄今日是故意的。”容齐没被李适的话题引开,他们兄弟几人关系好,并非总是君君臣臣,私下说起话来也会有如民间寻常弟兄那般的时候。毕竟谁都知道未来的皇位是李适的,李适本人也并非胜任不了。况且如今大唐外忧内患,若还整日勾心斗角就白费多少名师的教导了。
      “没错。”李适笑了笑,完全没有一丝愧疚,拍拍容齐的肩,道:“为兄是要帮你,韩太傅如今可是记住你了,就算过个十年八年,也不会忘记有个人喊了自己姑祖母。”
      哪个未嫁女子会忘记被十八九岁的少年喊成祖母辈的?
      着实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太子,在万安姑祖母这却像褪去面具一般轻松惬意,还有闲心玩笑。容齐离了两步远,咬牙切齿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兄既然说要帮,可不要反悔。”
      “哈哈哈,原以为你会气急,没想到这么快冷静过来,还想趁机坑本太子。”李适故作严肃,容齐好整以暇地把方才从韩蝶衣手中被风吹落的桃花捡起,“皇兄不帮也没关系,姑祖母送我这么珍贵的玉佩,我可得好好表示感谢才是。”
      “回来!”李适忙拉住毫不犹豫往屋里走去的人。他自幼母亲早逝,父亲虽宠爱,可终究没有母亲那样的温柔细腻,是万安太长公主拾欢注意到了像小刺猬一样的李适,每次从民间回来都会带不少好玩的,可以说李适的童年与青年能毫无遗憾地度过都是因为万安太长公主,他将她视为母亲。在拾欢面前李适仍如同孩子一般放肆,也如同孩子一般拥有对母亲的占有欲,是绝不能与其他孩子分享的。
      看着容齐风光霁月的模样,李适恨得牙痒痒,但还是答应了他近乎无赖的条件。心里酸溜溜地想,姑祖母最喜欢长的好看的,前不久行军回来,还看着自己叹气,原以为是心疼,正感动着,就听她说,怎么打个仗还变丑了?瞧瞧这脸一块黑一块红的。宽慰的话梗在喉咙,李适回去照着镜子,十分委屈,分明,分明没那么丑。
      屋外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拾欢看着他们似乎看见了年轻时自己和太子哥哥的模样,不由叹道:“谁说皇家没有真情?”
      蝶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巧见容齐唇角勾起,雪地里的青年披着纯白的狐裘,身姿挺拔,眼里已不是方才的无措,而是笃定与期待。充满希望的期待…希望,她剪枝的动作一顿,瓶中的桃花灼灼其夭,她也曾拥有希望,虽然坎坷也始终有着一丝光明,但最后光明也好,黑暗也罢都离她而去。
      轻笑一声,“真情可贵。”
      没有误入歧途,一开始就纯洁无暇的感情,真好。
      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所以,你可得好好珍惜我才是。”拾欢的声音带着揶揄。“小娘子,真情可贵,陪伴难得呐。”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爱人,拾欢又何尝不是?蝶衣看着拾欢,却不是玩笑:“自是珍之重之。”一同并肩作战,生死之间,过去的所有怨憎早已成了不懂事的小打小闹,失去过,才更知道真情的可贵,陪伴的难得。
      拾欢楞了片刻,忽然无措地站起身,有些羞恼,“李适,给我进来!”
      李适一头雾水地大步跑进来,“姑祖母?”
      但回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他抬头看去,姑祖母眼角晕着红意,正想问什么,就听她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李适:???不是您喊我?
      半响,才反应过来,趁机说道:“我是带容齐来给韩太傅赔罪的。”
      “赔罪?”拾欢狐疑地看着他,又看向屋外。
      雪地里,孤独单薄的身影,不健康的白皙,像极了误入的雪狐,无助又可怜,哪像是会得罪人的?
      “春寒料峭,那孩子看着身子不好,不如先让他进屋来。”蝶衣知道李适说的是什么,扯开了话题。拾欢对于他们这些皇子而言,是辈份极高且具威望的万安太长公主,没有命令只能呆在外面。趁李适出去,对拾欢解释道:“大概是晚课通知错了时间,不是什么大事。”
      “好小子,我平日里想听你弹琴都不容易,他们居然还敢逃课!”
      万安太长公主显然很恼怒,蝶衣忙拉住她,“和个孩子置什么气,难道你以前逃的课还少了?”
      回想起不知逃课还逃家的自己,拾欢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嘴里嘟囔着,“那又不是你的课。”
      蝶衣没听清,容齐他们已经进屋,也不好再说什么。
      侍从取下斗篷,容齐十分恭敬地给二人请安。万安太长公主拾欢哼了一句,没回答,蝶衣看躬身行礼的少年身子微微颤抖,紧闭着双唇,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她心中喟叹,这些年行军打仗兼任军医,反更多了悲天悯人的医者之心。
      拾欢被扯了扯袖子,见蝶衣神色认真,方才懒洋洋地回了句,起来罢。
      至于李适,正缩在一旁作鹌鹑,他才不会在姑祖母心情不好的时候凑上去,为了谁都不行,哪怕是亲弟弟也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好在还有韩太傅,见姑祖母松口,李适也长舒一口气,与容齐一起坐在下首。
      无人开口的局面有些尴尬,容齐平日化解这些最是擅长,李适朝他使眼色,可这小子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地跪坐着,一言不发。
      “你们来要就是发呆的,还是早点走,我这小观可容不下尊师重道都不会的人。”
      “姑祖母,我们来…”李适哀叹一声,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他又不是三岁稚子,用得着你替他说?”声音虽仍是懒洋洋地,却是不容置疑。蝶衣不愿在这时拂了拾欢的面子,总归是为了自己,况且也不是得理不饶人。她把注意力放在了少年身上,想着等这孩子开口解释,就先开口原谅,也好让他们早点回去。
      后山还有两株兰花好容易开花,今天天气格外冷,万一下雪了,不知活不活得成。不愿受人间情伤而移情草木的蝶衣正想着,就见少年弯下脊背,开口道:“姑祖母,韩太傅,今日是容齐的过错,甘愿受罚。”
      竟是丝毫不解释。
      李适扶额,今天容齐是因为见到韩太傅开心傻了吗?姑祖母吃软不吃硬,他这个态度看似愿意受罚,可在姑祖母眼里怕是觉得他连解释都不愿意,敷衍地很。
      果不其然,连蝶衣都没来得及阻止,拾欢柳眉一挑,笑意温柔,当即道:“好啊,既然你想受罚,便去把后山那两株西蜀道光移到这来。那可是蝶衣最喜欢的两株兰花,若是今日过后没事什么都好说,若是有事…”她冷哼一声,意味十分明显。
      哪里是她最喜欢的,蝶衣无奈,想必金娇玉贵的皇子殿下也移栽不活,大概会随随便便拔起放进盆里吧。心疼地蹙起眉,已然想到此刻出去被勒令不准带仆从的容齐不消一会就能回来,带着病恹恹的兰花。
      李适跟着一起出去,美其名曰是监督,实际是有些担心。从刚才起,容齐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李适追上山路上孤零零走着容齐,道:“姑祖母其实很心软的,回去说两句好话就行,别说你了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移植兰花,要是花真的死了,就算原谅了你,姑祖母肯定会借此不让韩太傅再到国子监去。”
      “皇兄,我知道了。”清俊的少年抬起头,眼眸如星,嘴角噙着笑,此时没有其他人,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但一字一句都似乎是重逾国珍,“太傅的名字是蝶衣,韩蝶衣。”
      “什么?”李适一时没反应过来。合着他不说话,就是怕一说话就露馅?不是难过。这少年心动的模样,李适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听明白没?”
      “我明白了,谢谢皇兄。”只要兰花死了,太傅就不会回到国子监,其他皇兄就见不到她,容齐清楚自己哥哥们都是什么人,太傅生得美,他们一定会总缠着她,所以,太傅还是不要回去了…
      李适不知容齐的打算,放了心,却被弟弟以让他回去帮着说些好话为由赶走,还说一会就回来。
      可外面小雪下了好一会,容齐却迟迟没有回来,李适坐立不安,拾欢也有些担心,按理来说,这是皇家所属,后山只是几步路的功夫,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她叫来暗卫去寻。
      蝶衣站起身,“总归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且我是医者,要真有什么…”
      “我也去。”拾欢跟着一起,却拉不下面子,放狠话道:“要是我发现那小崽子是逃跑了,定饶不了他。”
      口是心非。李适默默跟在身后,几乎要跟不上两个习武的女性。
      雪地里,远远就见一个身影,暗卫扶起容齐,他似乎感受到什么,挣扎着睁开眼。“太傅。”
      蝶衣半跪着正欲替人把脉,那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捧出一株兰花,他的手已经冰地不像样,可雪落在兰花上,马上被暖意晕化。
      雪朦胧了眼,她对上少年面上的笑。
      像什么呢?
      不像记忆里任何的人,却又是这么相似的真挚。
      见蝶衣久久不接,少年微弱的声音分外委屈,“我…我不是故意不去上课的。你能不能…原谅我…”
      若非蝶衣内力极佳,后面的声音大抵是一句也听不到了。目光复杂的接过兰花,她以内力护住容齐心脉,少年身体不好,就算是皇家的奇珍异宝养着,也可以说是糟透了。
      拾欢对上蝶衣责备的眼神,忙让暗卫将人送到客厢,她平日里是比较少关心这一辈皇子,只知容齐身子不好,当真没想到连脑子也不太好。和李适坐在外间榻上,屏风另一边,蝶衣正替容齐把脉,满室的灯光下,她才发现,少年纤长白皙的手上都是泥砂,还有被擦破的血迹。
      “他没事吧?”把药方交给仆从,拾欢小心翼翼地问道,要真出什么事,蝶衣肯定会自责的。
      “我渡了内力给他,只是他本来就身子不好,虽不会有大碍,却也要修养好一阵子。”
      两人在说着话,没注意到李适从一开始就有些魂不守舍。
      不应该呀,父皇秘密找人教了容齐护体的功法,即使无法治愈皇弟的顽疾,却足以让他不会中暑受寒,那法诀道士只教一个人,当初自己可是忍着妒忌让给容齐的。不然这么多年了,以容齐一见到好风景就忍不住作画或是弹琴的性子,早病入膏肓了。
      他相信韩太傅的医术,却又不敢相信弟弟真的为了完成苦肉计下这么舍本。
      “既然如此,我便带容齐回宫去。”李适计上心来,故意大声说道。
      果不其然,屋内忽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问诊过后,韩太傅得出了病人此时不宜移动的结论。
      真是装的。李适一面放下心,一面又好奇是什么法子,难道道士的法诀还能瞒天过海?怎么办?更后悔了。
      “哎,只能麻烦韩太傅几日了,要不是孤明日还要早朝…”李适总不能说让姑祖母一个长辈照顾容齐,但对于韩蝶衣,他是君,她是臣,故而这句有些奇怪的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蝶衣的确如拾欢说料,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也应下了这件事。
      要是照顾皇子,大可以让太医来此,为何要找蝶衣,拾欢直觉不对,又不敢再惹蝶衣不快,只好闷闷地扯着花瓣,一言不发。大不了之后让仆从照料,刚好有借口可以不让蝶衣去国子监。
      太子回宫,韩太傅定是要去送的,屋里恢复了安静。
      容齐躺在床榻上,抚住胸口,缓缓睁开眼,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个小崽子是故意的!”屋内还有人,是天大地大不如辈份最大的万安太长公主拾欢,她眼里燃着怒火。
      容齐吃了不会武功的亏,身子一僵。再聪明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又被心动侵蚀去了大半的冷静。
      “拾欢,你说什么?”蝶衣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声音先一步传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卜算子·2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